齊姜高燒不退,說的胡話也越來越離譜。
衆人皆知齊姜是受到了驚嚇,夢魘了纔會胡言亂語。可她說的全是殺人啊死啊之類的話,再配上她慟哭流淚的模樣,不可謂不瘮人。每個見到齊姜這樣子的人均被她嚇得不輕。
在見到齊姜哭得快要斷氣,人卻怎麼也喊不醒時,宋氏一下子喘不過氣來,就這麼昏厥過去了。底下服侍的人見到宋氏倒下了,也隨之慌亂起來。
齊芍顧不上休息趕了過來,可她還挺着個大肚子吶,才吩咐了那麼幾句話,就忍不住抱着肚子直喘氣。裴氏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裴氏搖頭嘆息,上前扶住了齊芍,責怪道:“你還懷着孩子呢,怎能如此勞心勞力?”
有裴氏主持大局,事情就容易得多了。裴氏先是讓人送齊芍回去休息,又傳令下去請醫師過來替齊姜宋氏診治。裴氏近身的嬤嬤則按照裴氏吩咐,將宋氏院裡服侍的宮女召集起來,狠狠地敲打了一頓,直教她們不敢胡亂說話。
宋氏幽幽醒來,見到裴氏在坐着喝茶,忙問:“我家小七怎樣了?”
裴氏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道:“許老先生過來替小七診治了。他說小七那是驚嚇過度,服了藥等燒退了人就沒事了。你就安心吧。”許老先生是魏王室御用醫師,魏國公認的杏林高手。
宋氏掙扎着要起牀去看齊姜,裴氏按住她,道:“你先別急。趁小七現在睡着了,不若安排馬車將她送回家去?”
“可是刺客還沒捉到,如果他半路劫道對小七不利怎麼辦?”
“放心吧,這我自會安排妥當。這次回去的不光是你們一家,還有其他十幾位姑娘呢。”裴氏倒是希望刺客半路劫道,他要是敢出現,她必讓他沒個好下場。裴氏從來不是軟柿子,這刺客竟敢在她主持的春祭上公然行刺,這赤/裸/裸的打臉行爲讓裴氏心生不爽。
裴氏心裡的想法,宋氏自是不知。宋氏心裡想的是如何令女兒儘快康復,回家休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這樣也好。”
這天本是賞花宴,可在篝火大會上出了一宗刺客事件,女眷們皆沒了賞花的心思。官宦世家的女眷們向來嬌生慣養、生活安穩,像刺殺這種事,她們連聽都沒聽過,何況親眼所見?這些女眷們一來感嘆齊家七姑娘的倒黴,二來也擔憂刺客會捲土重來。
這年的春祭,是有史以來氣氛最冷清的一次祭祀。
世子殿下派出過百護衛把齊姜她們送回城。他原想派趙尚歸作護送隊長,裴氏道:“賞花宴又怎能缺少公子趙尚歸這等風流人物?”一句話就輕飄飄地駁了世子殿下的提議。
世子殿下無法,只得再增加幾十護衛,裴氏見此,也睜隻眼閉隻眼。
送走了齊姜等人,裴氏盛裝主持了賞花宴。在裴氏眼裡,春祭是頭等要事。國君夫人這般有興致,這些女眷自然不會掃興,賞花宴總算如期舉行了。
齊姜醒了過來,入眼的是厚厚的白色長毛毯。聽着馬車的軲轆聲,感受着馬車行走時特有的顛簸,齊姜於是知道這是在回城的路上了。
“姑娘,您醒了?”小汾驚喜地道。
“嗯。”齊姜在小汾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難受地呻/吟了一聲。她的頭現在痛得厲害,腦子裡面就像有個人拿着錘子在猛力捶打一般。
“小七,你如何了?”
“母親……”齊姜歪入宋氏懷中,嬌弱地喚了聲。
聽到小女兒的呼喚,宋氏只覺得怎麼愛她也不夠。
齊姜擁住了宋氏,她如今知道自己是重生過一次的人了,心裡一時難受得緊。她記得自己重生在六歲那年。六歲那年她高燒不退,人也渾渾噩噩。清醒後,她有着十八年來的記憶,可見到的是自己孩童時的模樣,爲此還驚疑了好長一段時間。
如今回想起來,齊姜只記得重回孩童時的錯愕。前一輩子她是怎樣死的,她卻沒有想起來。她現在的腦子全是一團漿糊,她明知道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可任她怎麼拼命回想,就是想不出來。
齊姜心裡難受,淚水就這麼涌了出來。
宋氏看着女兒默默流淚的樣子,心裡也跟着難受起來,“我可憐的小七。”一時之間,車廂裡迴盪着嚶嚶的哭泣聲。
等齊姜的情緒平伏了些,宋氏才試探地問:“小七,你可想起昨晚你說了什麼話?”
齊姜抽噎着,擡頭道:“母親,我說過什麼話?”
宋氏拿着帕子替齊姜擦拭着淚水,心裡暗歎了一聲。宋氏如今知道齊姜真的是因爲夢魘纔會胡言亂語,她心中雖有擔憂,但見女兒忘了夢魘之事,人也完全清醒過來,不由得又欣慰了起來。
“母親,我說過什麼話,你告訴我。”
宋氏不想跟齊姜說實話,只道:“你沒說什麼話。”宋氏之所以將齊姜說過的胡話隱瞞了下來,不外乎是:小女兒既是因爲夢魘才說的胡話,她若貿貿然複述出來反倒讓小女兒害怕,這事還是不說爲好。
齊姜對自己昏迷時說過的話完全沒有印象,而宋氏又以爲那些只是齊姜夢魘時的胡言亂語,於是齊姜沒機會知道自己渾渾噩噩之際所說過的話了。至於齊姜爲何會在不清醒時說出這樣的話,卻是令人費解。
齊姜此時想的卻是那名刺客。
щшш ▲тт κan ▲C○
齊姜以爲她在夢中將刺客的身份說了出來,但聽她母親的意思,刺客的身份似乎仍未泄漏。想來也是,這刺客的模樣跟她見過的容府護院並不相似,若不是她記住了他的眼睛,只怕她也認不出他來。
齊姜就知道容府的這名護院不簡單!上次她在容府無故磕到腦袋,想來是他的手筆。在暢園中推她下水的人也是他,這次他還想殺她滅口!這又是爲何?齊姜自問跟容辛沒有太大的仇怨,容辛爲何要置她於死地?
當知道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齊姜再也無法鎮定下來了。
齊姜坐立不安的模樣落入了宋氏眼中。宋氏笑了笑,摸着齊姜的頭,柔聲地道:“你別想那麼多了,等回到家好好休息幾天,你就會好的了。”
“不,不。”說到回家,齊姜猛然想起她房裡還藏着一個大男人。若是這麼一大羣人跟着她回去,只怕什麼都瞞不住了。
“我不要回家。”齊姜想到自己沒有任何理由不回家,於是改口,“不,不。我是說我不要回我的院子,我要住在阿姊的沁心園。”沁心園是齊芍出嫁前住的院落。
齊姜要是任性起來,宋氏和齊雲磬是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的,除非齊姜阿兄齊致親自出馬。只是現在齊致尚在豐郡,這等於是說在齊府沒有任何人能治得了齊姜。
宋氏對着齊姜也只得投降,“好好,你說什麼是什麼。”宋氏雖心生疑惑,卻沒往深處想,只任由女兒歡喜了。
齊姜回到家的時候,齊雲磬尚在府衙,齊檀卻是沒去學堂。他不知是從哪裡知道齊姜抱恙的事,得知她要回來,居然連學堂也不去了。
齊檀見到齊姜,遞給她一個糖葫蘆,認真地說:“姑姑,吃了這個你就會好的了。”齊檀才五歲多,說話猶是奶聲奶氣,配上他這認真嚴肅的表情,真真可愛得緊。齊姜只覺得她不吃這糖葫蘆,心也甜化了。
齊姜在沁心園安置了下來。
齊姜服過了藥,整個人昏昏欲睡。小汾見此,忙服侍着她梳洗休憩。卻不想,齊姜這一睡睡足了一日一夜。等齊姜清醒過來,想到了沈某人,便如百爪撓心。她離開的時間夠長了,留下來的食物肯定是不夠的,沈某人別是被餓死了吧?齊姜越想越是坐立不安,生怕到時候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
這天剛黑,齊姜又鬧着要回自己的閣樓。宋氏拗不過齊姜,只得點頭說好,轉身遣了四五個侍女過去,齊姜卻是不肯接下。
“母親,像以前那樣,我只帶兩個侍女足夠了。”
宋氏這次卻怎麼說也不肯了,“上次你說是要靜養,才遣散了大半奴僕。可才兩個侍女,如何夠你使喚?”
齊姜撒嬌道:“母親,我如今只想清靜,這七八個人往我屋子一塞,我如何能夠清靜?母親,兩個侍女於我而言盡然足夠。求您了,答應我吧。”
宋氏拿這愛嬌的小女兒沒辦法,伸指戳了戳她的腦門,嗔道:“真拿你沒辦法。”
齊姜如願以償地領着小桃小汾回到她的閣樓。在入屋之前,她特意屏退左右。
推開了門,只見屋子黑漆漆一片,靜悄悄的毫無氣息。齊姜的心“突”地猛跳了一下,她顧不上點燈,急衝衝地走進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