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猜測

夢裡同樣是盛夏的季節。

齊姜沿着林蔭小道行走,周圍的景色她很熟悉,這裡是魏國最高教育機構——國學。這天陽光燦爛,才走了一段路,齊姜的額頭就沁出了一層薄汗,因心情激盪,她一點也不覺得熱。

齊姜來到一幢紅漆小閣樓前。只見小閣樓大門緊閉,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坐在走廊的欄杆上打着瞌睡。

齊姜纔剛走近,少年倏地睜開了眼睛。見是齊姜,少年露出了笑,天真的笑容令他看上去單純無害,“是七姑娘啊。你是來找我們先生的麼?”這少年名叫阿葉。

“是。”

阿葉跳下欄杆,籠着手道:“先生不在呢。”

齊姜有一個多月沒見到阿葉口中的先生了,聽說他不在,她心中難掩失望,面上也跟着表現出來了,“那他去了哪裡?”

“先生遊學去了。”

阿葉這話令齊姜生疑,若是他離開都邑,怎麼可能不跟她道別?齊姜不動聲色地問:“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多則三四個月,少則也要一兩個月呢。”

聽到這個答覆,齊姜心中有數。她點點頭,向阿葉告辭,等走出了阿葉的視線,她卻又迴轉,躲在一棵樹後。只見阿葉又翻上欄杆,坐着打瞌睡。看他這模樣,倒像是守着門口不讓人進去閣樓。

齊姜耐心地等待。

過了一會兒,林道上轉出一名少年。他提着一個籃子,喊道:“小葉哥,藥煲好了。”

這少年齊姜本不認識,可見了他的模樣,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這少年不是張醫師的藥童麼?!

“好的,麻煩你幫我守在門口,不要讓閒雜人等進來。”阿葉接過籃子,開了門,蹬蹬瞪地上了樓梯。

果然有古怪。

這藥是給誰煎的?難道他生病了?想到這裡,齊姜心急如焚。

過了大約一刻鐘,阿葉提着個空籃子下來,他將籃子交給藥童。兩人聊了一會兒天,藥童才提着籃子走了,阿葉則又跳上欄杆假寐。

齊姜極有耐性,她在原地守着,在等阿葉鬆懈的時候。過了一會兒,阿葉跳下了欄杆,東張西望,看他樣子似是內急。等阿葉跑開了,齊姜立刻走了出來,推開門走進了閣樓。

齊姜隨階梯而上,她上到了二樓,穿過走廊,來到一間房門前,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屋內傳出一把低沉性感的嗓音。

他果然在……

齊姜推門而進,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她的心驟然一緊,一時害怕擔憂紛沓而至。這時,齊姜心裡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現下發生的一切就像她曾經經歷過一樣。齊姜纔剛這麼想,卻又生出另一種感覺——她這是在夢中,以旁觀者的身份出現在夢中的故事裡。

臥病在牀的是一名俊雅青年。他臉色蒼白,上身赤/裸,肋下包裹着一層白紗布,上有隱約的血跡。見到齊姜,他似有錯愕,不過一瞬,他便神色如常,甚至還對着齊姜笑了笑。

他隨手拿起衣衫往身上套,可能是他傷得太重,一個穿衣動作由他做來都十分艱難。

見到他這副病重虛弱的模樣,齊姜的淚水立刻流了下來,“你怎麼會受傷了?”她的心痛難過十分真實,可她嘴裡這麼說着,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情景——某個男子重傷潛入她的閨房,她救了他,而他受傷的地方同樣在肋下的位置。

齊姜的腦海裡浮現兩條清晰的事情發展脈絡。一條線的起端在容府,她在容府磕到了頭,在家閉門不出養傷。傷好後,她去了上元節。在上元節上,她遇見了他。她和他經過幾個月的相處,相互產生了情愫……

另外一條線的發展略有差異,她在容府磕到了頭,醒來後不顧傷痛去找容辛。容辛被人潑了黑狗血,她卻落了水。爲此她休養了大半年時間,甚至錯過了上元節。在某一個晚上,她的閨房裡闖進了一名男子,她救了他……

這兩條發展脈絡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中,兩件事發展走向看似不同,實際分別有條不紊地發展着,似乎並不干擾。甚至乎,齊姜覺得這兩件事她都有經歷過,似乎就這麼一下恍惚,就隔了一世。

在齊姜的幫助下,沈敘終於穿上了衣衫。

沈敘抹去齊姜臉上的淚痕,笑着道:“阿姜真是隻愛哭的小花貓。”他說這話,齊姜立刻想起上元節時她在他面前哭得很悽慘的事,臉蛋瞬間紅了。

對於受傷的事,沈敘閉口不談,齊姜也沒有追問下去。

對上他熠熠如星光的雙眸,屬於沈先生和沈某人的兩道身影在齊姜的腦海中重疊起來。恍惚間,齊姜覺得沈先生就是沈某人,沈某人就是沈先生。可是,他們的相貌並不一樣,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齊姜認真地朝沈敘看去——他面容俊美,膚色白皙,姿容出塵,讓人望之心折。而沈某人?齊姜努力回想,只記得他相貌平平,有一張讓人過目即忘的臉。

可是,他們都有一對美麗的眼眸……

“你不是說這個月要加緊練字?你就不怕你阿兄罰你?”

齊姜洋洋自得,“我有他的把柄,怕什麼……”

……

這個夢很長,夢裡的她跟沈先生關係親密、舉止親暱,而現實中,她根本不認識這位沈先生。齊姜細究了一遍,心中隱約覺得這個不是夢,這更像是她經歷過一遍的事,只不過藉着夢重現了一次,所以夢裡纔會穿插着她今世的想法。

想起夢裡她所說的把柄,齊姜立刻翻箱倒櫃。

最後,齊姜在一個小箱子裡找到了一本由宣紙製成的小冊子。冊子裡面圖文並茂,記述了她阿兄年少時的趣事。齊姜一頁一頁地翻着,畫冊裡的筆法稚嫩,看得出來是她年幼時的筆跡。

冊子的最後一頁詳細地記述了她嫁給了世子殿下,卻被柔瀾推落水,死去又重生的事。以及,她重生的這一世,如何使計報復柔瀾,一條一條,十分詳盡。

室內放置着冰塊,齊姜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記憶跟冊子所記述的有出入!

齊姜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很大可能是她磕傷了頭,又落了湖,才導致她的記憶有所缺失。

如果她猜測正確的話,她做的夢就是她缺失的記憶。若真是如此,她夢中經常出現的那名沈先生是怎麼回事?齊姜緊咬下脣,小心肝跳得厲害。

小汾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齊姜臉蛋通紅呆呆愣愣的模樣。

“姑娘,您沒事吧?”

小汾喚了好幾聲,齊姜纔回過神來,開口卻是問:“小汾,上次讓你收起來的畫你放在哪裡?”

小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是什麼畫,“哦,那畫呀,”她找了一會兒,將畫卷找了出來,“在這兒。”

齊姜將畫卷攤開細細端詳,越看越心驚。

沈某人的畫的風格跟沈先生十分相似,重要的是,沈先生獨創的畫技這畫上也有,所以說沈某人很大可能是沈先生?一個是荒/淫無恥的採花賊,一個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師,將他們扯到一起相提並論,不被人打死都被人噴死。齊姜想想都覺得自己這想法驚世駭俗。

若是,若是讓她見一見那位沈先生,她必定能辨出他跟沈某人是否真是同一個人。

在齊姜在爲如何去國學見沈先生一面而苦惱的時候,市井中突然爆出她的光榮事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