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敘之所以迴轉, 是因爲他敵不過心中洶涌澎湃的情愫,想借着暗中護送她的機會,多看她幾眼, 不料竟聽到這等隱秘。
他留在魏國, 確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魏國世子姬叡精明能幹, 他心知自己留在魏國的時間越長, 所承擔的風險就越大, 被姬叡識破的機率也就越高。按原定計劃,只要落在容觀道手上的東西拿到手,他就會向魏平公請辭, 離開魏國。
沒想到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變故。
變故往往讓人難以預測,只要它一出現, 便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改變既定的軌跡。對這個變故, 他一點都不反感, 反而心生歡喜。若不是這場變故,他又怎會遇上她?
落在容觀道手上的東西, 他已替唐宗顥拿回。可是,他卻不想離開魏國了……
沈敘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在齊姜臉上。
柔和的光線映在她的臉上,在半明半滅的光影之下,掩不住她臉上悲傷的神色。沈敘的心猛然一抽,心疼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噴薄的情感從他心頭涌出, 他身上的血液彷彿沸騰起來, 看着她淚眼朦朧的模樣, 他只想將她狠狠地擁入懷, 柔聲安撫。
但是, 他不能輕舉妄動。
他明白她的心思——站在她的角度,她一定不想他知道她的兄長有除掉他的心思。
他不想教她爲難, 便只能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緒。他不能現身,他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沈敘深深地看了齊姜一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密道。
等齊姜回過神來,密室裡早就沒人了,她愣愣地盯着那黑乎乎的洞口看了好一會兒,才腳步踉蹌地離開了密道。
花園裡的氣氛正熱鬧,作了詩的女眷們正逐一誦讀自己的作品,以供衆人評選當中最絕妙的詩句。駐守花園的重兵早已撤退,世子妃也赫然在席中。
齊姜的消失和出現都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見到齊姜,林靜兒的臉上有毫不掩飾的擔憂,“你沒事吧?”
齊姜搖頭,只聽林靜兒問:“前頭可是沒事了?”齊姜點點頭,林靜兒還想詢問,見齊姜情緒不高,便知情識趣地沒有繼續問下去。
這場賞菊作詩宴上,容辛毫無懸念地奪了魁首。世子妃笑着道:“容姑娘不愧爲都邑城的第一才女,這魁首確是實至名歸。”她又笑着對衆女道:“後院設了宴席,請諸位移步。”
女眷們齊聲應了,攜手離開了花園。齊姜隨衆離去。
看着容辛婀娜的背影,齊姜想了想,追上了容辛,輕聲道:“趙尚真受傷了。”容辛腳步一頓,臉上難掩驚愕,齊姜繼續道:“方纔前院遭了刺客,他爲了救世子殿下,受了些傷。”
容辛心思縝密,見世子妃忽然離去,花園中又多了重兵駐守,她猜到世子府必是發生了大事,卻沒想到是世子殿下遇刺了,而且,阿真受傷了?容辛驚疑不定地看着齊姜。
齊姜笑了笑,目光落在容辛的腰間佩飾上,道:“還有一件事,有名死去的刺客身上竟然有隻跟你一模一樣的玉蟬。你說怪不怪?”
容辛聞言色變,臉色一下子蒼白了。對上齊姜探究的目光,容辛壓下心中的驚疑,強作鎮定地道:“不知齊姑娘此話何解?”
“我在想這隻玉蟬究竟是何人所作,竟然滿大街都是,我也想買一個來玩玩。”齊姜漫不經心地道。
容辛的笑容僵在臉上,齊姜似無所覺,轉而說起了其他的趣事來。容辛勉力應付,神思實則早不知跑去何方了。
容辛的反應全落入了齊姜眼中。
齊姜對無殺的死抱着懷疑的態度,容辛和無殺關係匪淺,要想知道無殺是否真正死去,只能從容辛這處入手。
世子府上的宴會結束後,齊姜上了齊致的馬車。
馬車裡,齊致正閉目養神。
“阿兄,我要話要跟你說。”
齊致睜眼看向她,面容是一貫的冷峻,只聽齊姜一字一句地道:“我和沈敘兩心相悅,我要嫁給他!”齊致從小到大都將齊姜壓得死死的,齊姜敢在他面前說出這句話,是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的。
這一世的走向跟上世有許多不同,事情的軌跡發生了許多的變化。她的兄長不接受沈敘不說,甚至還建議世子殿下除去他!
她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若真的有撕破臉皮的那一天,她就把這個可能性給扼殺掉。只要她和他成了婚,只要他成爲了齊家的一員,她的兄長就不可能對他出手。
齊致神情不變,仿他聽到的只是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可他說出來的話足以表明了他的態度,“回去你自己的馬車,回家後給我抄一千遍家規,半年內不得出房門。”
齊姜巋然不動,倔強地緊盯着齊致。
齊致笑了,面上冷意消融,俊美的面容霎時間光彩奪目,“沈敘給你吃了什麼東西,竟迷得你神魂顛倒?”看着妹妹倔強的眼睛,齊致笑意融融,說出來的話卻是殘忍至極,“你大可以不要臉地倒貼上去,我只當沒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妹妹,齊家也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齊姜強忍淚水,“阿兄,你爲何這麼痛恨沈敘?”
齊致冷眼看着齊姜,“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他,你可知他是什麼人?你當他真的是品行高潔的教書先生?這十幾年間,他有意識有目的地提高自己在士林中的名望,說起沈先生,諸侯各國誰人不稱讚他一聲?可誰又知道,他擁有着超高的名望,行的卻是齷蹉之事。我爲何要同意你嫁給這樣的僞君子?”
“你根本對他有偏見!”齊姜忿忿不平地怒吼,“錢襄王心胸狹窄,爲一己私慾而滅他滿門,他報復回去又何錯之有?!”
齊致銳利的目光落在齊姜臉上,眼眸裡的冷意足以可以凍死人,“他竟把這個告訴了你。”他抿了抿脣,冷聲道:“他手段狠辣,舉手間滅了一個國家,多少百姓妻離子散流離失所?他甚至乎屠盡了中山國的王室成員。他這行爲,跟你所不屑的錢襄王又有什麼不同?”
齊姜冷笑,“這根本不是理由!中山國覆滅,魏國可是既得利益者!原屬中山國的百姓又有多少成爲了魏國人?如今周王室式微,諸侯強國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即墨家祖訓要以維護周王室爲己任,你們不過是怕他阻止諸侯爭霸了罷!”
齊致面容冷了幾分,“齊尋!”
馬車外有人應了一聲,“是。”
“喚侍女過來將姑娘押回她的馬車去!”
“是。”
“阿兄!”齊姜拉着齊致的衣袖哀求道:“阿兄,我愛他。求你,求你不要……”
齊致扯回自己的衣袖,冷聲道:“要我同意你跟他的婚事,除非我死!”
齊姜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她氣促胸悶,腦內更像是有人在用小錘猛烈捶打一般,疼痛難忍。齊姜臉色慘白,她捂住腦袋,痛呼出聲,她忍受不住這種劇烈的疼痛,雙眼一黑,就這麼昏迷過去了。
齊致臉色一變,伸手接住軟倒的齊姜,對外高呼:“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