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齊姜跟安冉接觸頻繁, 那廂沈敘想方設法想見齊姜一面,卻不得其門。
自從他跟齊致談過話後,發現齊府戒備森嚴了許多。現在的齊府如鐵桶般牢固, 他就是僥倖能潛進去, 怕也逃不出來。宋瑜外出遠遊了, 張顏之又死活不肯去齊府“義診”, 他就是想託人帶話給齊姜, 也找不到合適的人。
他正經寫了拜帖求見,齊府門房見到拜帖上的名號,直接婉拒了, 說:“公子留話,不方便見先生。”這大概是沈敘有史以來第一次吃了閉門羹。
沈敘是何許人物, 麪皮之厚世上罕有。他又重寫了拜帖, 求見齊司寇。齊雲磬倒也爽快, 聽說他到訪,立刻迎了他進來。沈敘這才得以踏入齊府。
雖說得以進入齊府, 想見齊姜一面卻是不可能的了。
齊雲磬熱情地接待了沈敘,兩人手談了幾局,又聊了些朝中的趣事,期間氣氛樂也融融。
這時,沈敘高懸着的心才落到了實處。
齊氏兩父子效忠魏國, 齊致說出要他性命的話, 說到底也是爲了魏國利益。立場不同, 厲害關係自然不同。那天他明確了自己的態度, 表明了他跟魏國沒有利益衝突, 齊致看似信了,他卻不敢輕率, 如今他前來確認,結果吃了齊致的閉門羹。
齊致拒而不見,齊雲磬卻態度親切,雖說兩父子的反應截然不同,沈敘卻鬆了一口氣。想起那天阿姜聽到她兄長要取他性命時那既吃驚又傷心的表情,沈敘的心痠軟得一塌糊塗,心中越發思念她了。
近十日,沈敘都在追尋無殺的下落。經他查探,無殺死亡的消息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無殺這人擅於僞裝隱匿,全城搜捕讓他如驚弓之鳥,這邊他剛得到他的消息便又失去了他的蹤跡。
除了他之外,世子殿下也在尋找無殺的下落。世子殿下看似冷情,卻不想如此古道熱腸。想到世子殿下對齊姜超乎尋常的關心,沈敘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承認他醋了。
這種酸澀燒灼着他的五臟六腑,難受得緊,這種滋味是他二十幾年來從未嘗過的。她就如嫩滑的鮮肉,太多餓狼虎視眈眈,他要將她圈入他的領地,以免別人覬覦。
安冉的行動也盡在他的掌握中,對於他來說,安冉的手段還是太過稚嫩了。只可惜齊府沒法安/插他的人手,他無法掌握安冉在齊府的動向,他實在擔心他的阿姜被安冉那廝矇騙。
書房中,沈敘輕輕摩挲着畫卷裡描繪的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深深地嘆息一聲。
年關將至,都邑城熱鬧非凡,齊府裡的氣氛卻稍顯冷肅。
齊姜和齊致自爭執後一直沒有和好,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以往齊姜做錯了事,無論齊致懲罰得多狠,到最後都是齊姜率先哄回她的兄長。這次齊姜不但認爲自己沒有錯,反而覺得齊致冷血無情,對他的行爲十分惱怒,是以不肯先低頭。
這兩兄妹的關係一時冷如寒霜。
他們兩兄妹,一個自小就聽兄長的話,一個從小就擺着兄長的譜,這次吵架,他們誰都不認爲自己有錯,誰也不肯先出言和好。這在旁人眼裡實在算得上是幼稚的行徑,連齊檀這小孩兒都忍不住嘆氣,搖搖頭作大人狀,道:“父親和小姑姑吵架這麼久還沒和好啊?真是幼稚啊……”
當事人卻不覺得幼稚,齊致還如小時候一般直接罰齊姜抄書。齊姜也硬氣,就算被罰抄書也不肯認錯:抄書就抄書,就當練字了。
隨着篆刻名師會的臨近,齊姜與安冉幾乎形影不離。篆刻名師會,其實是篆刻界的一個盛會,與會者多數是篆刻界裡說得出名堂的大家。此盛會每三年舉辦一次,每次都有許多大家參加,因而吸引了許多篆刻愛好者。
齊姜和安冉都收到了盛會的帖子。
得知齊姜跟安冉過從甚密,齊致不其然地想起了沈敘的話。他相信安冉的爲人,對自家妹妹的行爲卻不能理解。
從上次的爭執可知,她不但知道了沈敘的真實身份,還知道了即墨一族跟錢襄王的恩怨,可知沈敘什麼都告訴她了,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安冉的身份?
齊致眸色沉沉,若是她知道了安冉的真實身份,她到底想幹什麼?
在聽到侍女回稟說:“回公子,姑娘又去找安公子了。”
齊致神色不動,“嗯。”揮手讓侍女離去,靜靜坐了一會兒,他才動身前往安冉的院落。
這時節正是最寒冷之時,外面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小七畏寒,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她通常會龜縮在燒着地龍的屋裡,閉門不出。如今她竟一反常態頻繁地去找安冉,實在是怪異得很。齊致的心驀地一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去到安冉的住處,齊致並不現身。從迴廊看去,剛好能看到安冉接待客人的小廳。如今天氣寒冷,小廳裡卻窗戶大開,從齊致這個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廳中坐着的那兩個人。
屋裡燒着地龍,大概是因爲開着窗戶,故而室內並不算十分暖和,齊姜穿得厚厚的,裹成一團。只見她和安冉對立而坐,隔着一張桌子,保持着安全的距離,兩人身後都站着幾名侍女。
他們二人在談話,看上去並無逾矩的行爲。
見狀,齊致心中定了幾分。
齊致相信安冉。安冉本性善良,以他的爲人,便是要復仇也不會扯上其他無辜的人。況且,安冉視他爲兄長,他便是再無恥也不會利用兄長的妹妹來複仇。
齊致默默地注視着屋內的兩個人。
當看到自家妹妹跟安冉談話時,眼裡偶爾乍現的神采,他心中一動。這種見到傾慕的男子時所流露出的神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
齊致很清楚自己的妹妹,她既說喜歡沈敘,照理來說定會跟其他男子保持距離。如今她刻意接近安冉,又表現出傾慕的樣子,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到這裡,齊致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屋裡的人談話告了一段落,齊姜告辭而去,只聽安冉輕柔的聲音響起,“阿姜,外面雪地路滑,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清脆嬌俏的女聲隨後響起,齊姜語氣歡快地道:“不必了,安阿兄。你還是趕緊動工吧,我還等着看你的作品呢。”
安冉笑了笑,叮囑道:“好的,你行走時要小心腳下。”
“好。”齊姜應了後,和兩個貼身侍女離去了。
齊致隱在一旁,見到出了院子的齊姜急速行走的身影。她整個人包在斗篷下,毛茸茸的一團,便是如此,她在雪地中行走的速度卻不慢。
齊致抄了近路,在半道上截住了齊姜。
見到齊致,齊姜微微吃驚,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阿兄。”
齊致命小汾小桃二人退下,纔對齊姜道:“隨我來。”
齊姜不肯動,只聽她道:“我還有事要忙,阿兄有事在這裡說即可。”
齊致靜靜地看着齊姜。她秀美的面容大半隱在兜帽下,櫻桃小嘴裡呼出的白氣幾乎將她整張臉都籠住。在這呵氣成霜的天氣下,她的嘴脣凍得有些發紫。齊致想到她向來畏寒,身體又不好,方纔急速行走定是想快點回到有暖氣的房子裡。饒是如此,她還是風雨無阻地去找安冉……
齊致面色一沉,道:“事關沈敘,你愛來不來。”說罷提步離去。
齊姜心知兄長這麼說大約是誆她的,可事關沈敘,她心中雖懷疑卻不敢怠慢,只要是有關他的事,她都忍不住想要知道。
齊姜恨恨地跺了跺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