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翩冉去了老屋的舊址。
老屋兩年前已經拆遷了,翩冉望着那片廢墟發呆。
父親和妹妹如今住在附近的小區裡,這些都是周曼告訴她的,可是,她卻實在沒有勇氣回去看一眼。
她知道,父親是怨恨母親的,因爲當初是母親執意要離婚。而自己卻投靠了她,一去就是五年,他心裡怎會對自己沒有抱怨?
其實,翩冉當初對母親的離開也還是心存芥蒂的,可當看到母親連夜飛回國把自己接到美國,並找了最好的醫生爲自己整容的那一刻起,多年來的抱怨便已煙消雲散。
血濃於水,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小時候,母親一直比較偏愛她,說她太單純善良,總擔心她吃虧。小時候爲了爭好吃的,妹妹鄭雪蘭總是又哭又鬧,最後都以翩冉的退讓而收場。其實她從來不覺得委屈,她一直都覺得,作爲姐姐,疼愛妹妹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她卻絲毫沒有料到有一天,妹妹想要爭搶的既不是食物也不是玩具,而是——她心愛的男朋友。
她深深嘆息。
現在的他們,是不是已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握着手中的手機,看着那個熟悉的號碼出神,只是不知道妹妹還在用這號沒?
手微微有些抖。
五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現在她面前。
那天,她加班晚了,走到家附近的時候看到樹下有兩個人在拉扯。
“薛昊,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女孩的聲音好熟。很快她便反應過來,那是妹妹雪蘭的聲音!
薛昊和雪蘭?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她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雪蘭,別說這些了,我送你回去好嗎?”薛昊半摟着她的妹妹,說道。
爲什麼他要抱她?難道,他們? щшш✿ ttκan✿ ¢o
不,不會的!她的額頭卻開始冒汗了……
“不要!帶我去你家……你家好舒適,我想去嘛……”撒嬌是妹妹的殺手鐗。只是她沒有料到,有那麼一天,她竟會把這招用到自己男朋友身上。
如五雷轟頂,翩冉的身子晃了晃,她費力地抓住樹幹才勉強站穩。
原來,妹妹已經去過薛昊家了。如果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他爲何要對她隱瞞呢?她想衝過去問個明白,她想質問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她?甚至,她想過去給他們一人一個耳光……
可是,最終她什麼也沒做,而是轉身狂奔!
夜晚,晚風徐徐,突然看到一個女孩淚流滿面奔跑,引來路人的觀望和猜測。
“哎,一定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吧?”
“這麼年輕,多半是被男朋友拋棄了……”
“……”
議論聲陣陣傳入耳朵,翩冉更是悲痛欲絕,苦澀不堪。她被自己最愛最信任的兩個人背叛了,真是可悲!
雖然他偶爾也會嘲弄她,會奚落她,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會背叛她……
還有,她的妹妹,她曾經那麼疼愛的親妹妹,竟然會和她的男朋友糾纏在一起!
她的心像被狠狠撕扯成了碎片,怎麼也拼合不起來,躺在那裡,汩汩流血。眼淚一直不停地往下流,彷彿這輩子都停不下來……
視線變得模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上的公路,只覺得那些來來往往的車輛,她已經看不真切。頭好暈,心好痛。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愣在那裡,竟然忘記了躲閃。盯着那刺眼的亮光,她突然覺得周圍變得好平靜,那些喧鬧聲全都消失了,世界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真好,我不會再難過了。”
原以爲,只要一死,便能徹底解脫。然而老天弄人,她沒有死,卻比死更可怕。
她毀容了。
……
嘆了口氣,翩冉把手機放回口袋。就算再見到妹妹,她們又能聊些什麼呢?
算了,還是暫時別見面吧。
夜深了,夏日的風竟也如此的涼,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抱着有些涼意的胳膊,慢慢轉身,離去。
***
冤家路窄。雖然,翩冉不知道她和薛昊算不算得上冤家。
電梯口,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呆住了,第一反應想要逃避。可又一想,同在一個大廈上班,碰面是難免的,她總不能逃避一輩子吧。於是,低着頭走了過去。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覺得心虛,明明做虧心事的人是他啊。
進去的時候,後面的人突然一擠,她身體一晃,踩到薛昊的腳。
“對不起。”雖然有些不情願,可出於基本的禮貌,她還是道歉了。
薛昊神情突然頓了一下,說:“沒關係。”
他盯着她,充滿困惑。爲何她的聲音,竟有幾分熟悉?是他以前認識的人嗎?
下意識認真瞧着。高挑的身材,一頭飄逸的長髮,嬌媚的容顏,是個十足的美女,只是,他並不認識。
翩冉的心咚咚直跳。他認出來了?
不,不可能的。如今這張臉,連她自己都難以辨出往日的容貌,他又怎麼可能會認得?
難道,是聲音?雖然在車禍聲帶也受了些損傷,可並不算嚴重,嗓音變化不大。
五年了,真難得,他還能記得?
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總之眼眶漸漸有了淚。
電梯一停,她匆匆擠了出去。
***
“怎麼,魂被哪個女人勾走了?”袁爭鳴打趣道。
“什麼?”薛昊擡頭,很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和鄭雪蘭吵架了?人家可是個小姑娘,讓着點得啦……”
薛昊瞪了他一眼,“我說過多少遍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切”了一聲,袁爭鳴繼續說道,“有普通朋友整天噓寒問暖跟前跟後的嗎?一有空就到你家幫着做飯收拾房間,你真當人家是老媽子啊。”
他揉了揉額頭,好看的眉緊緊蹙着。這正是他最頭疼的事。他都給鄭雪蘭說過多少遍了,這樣做會讓人誤會的,可她卻從來不聽,這五年來,一如既往地把自己當做他的女朋友一般黏在他身邊。而她畢竟是翩冉的妹妹,他始終無法做到太絕情。
或許,他的態度早該堅決一點的。他嘆了口氣。
“我看你還是從了吧。身邊有這麼個大美女黏着,多有面子啊,別生在福中不知福……”
袁爭鳴是他的好朋友,又是他的合作伙伴,因此說話也沒什麼顧忌。
他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煩,“別扯太遠,說正事。”
“樓下威遠公司有個案子,想和我們合作,是一個香水廣告……”
“威遠……他們怎麼不自己做?會不會有什麼貓膩啊?”他皺了皺眉。商場如戰場,他不能不防。
“當然是因爲他們實力不夠啊,你也知道,他們公司的萬總是我的大學同學,吃不下來的蛋糕,自然要找個可靠的人分享了……”
他想了想,也對,威遠公司是個才起步的小公司,硬件軟件設施應該都很有限,而他們,最近剛從國外引進了一套最新的拍攝設備,能夠達到超高清攝影效果。
“威遠公司,在十五樓?”他的腦海裡,驀然閃現出在十五樓下的那女孩。
“對啊。”袁爭鳴不太明白。
“那好,具體事宜,談好了告訴我。”
父親和母親都是大學教授,對他辦公司並不十分贊同,可最後還是同意出資幫他。但他卻拒絕了,拿出自己所有積蓄又貸了些款,把公司辦了起來。後來資金出現缺口,而好友袁爭鳴也正好有意合作,於是入股進來。
經過這幾年的努力,公司已經頗有規模,在業界也算是頗有名氣。這五年來,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儘量不想別的事情。因爲,一空閒下來,他的腦子裡就會出現那個傻氣卻又可愛的女孩。曾經,她的一顰一笑,一撅嘴一皺眉,全都牽扯着他的心。
他天性比較冷淡疏離,所以表現愛的方式也有些不同常人,雖然時冷時熱,還常常嘲弄她,奚落她。可是在內心深處,他卻是深愛着她的。
當初她出了車禍,毀容了,他比她更加心痛。他握着她的手,看着滿是紗布的她,他在心裡發誓,無論她能不能恢復他都會不離不棄。可是,最後她卻跟着她母親去了美國,再也沒有回來。走時她沒有告訴他,只給他發了短短一句話,“再見了,祝你幸福!”
他不明白她爲何要這樣說。難道她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他便沒有了幸福?
花花世界的美國,真讓她如此樂不思蜀?曾經她說過會一輩子纏着他,永遠都不會放手,難道這些話,她全都忘了?
眉心緊蹙,他深邃黝黑的眼底,是一片幽怨。
***
“申達公司?”
翩冉愣了。那不是薛昊的公司嗎?
萬總叫萬峰年,是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子,模樣清秀,戴着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不大像個生意人,倒有幾分教授的風範。
“申達公司的袁副總是我大學同學,與他們合作我很放心。”他含笑看着她。對於這個新來公司的職員他很滿意,這次的香水廣告的大案子就是她策劃的,不愧是國外回來的,相當有實力啊。
“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全權負責了,人員方面你也可以自行調配,我相信你。”
“好的,萬總。”
老闆一句“我相信你”,你就註定要感激流涕地奉獻你的全部精力,以證明你是對得起他的信任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哪裡打工不都是這樣嗎?
不過,一想到要和薛昊的公司合作,心裡竟有幾分竊喜。難道,自己還在期許着什麼嗎?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有些瞧不起自己。
再說了,薛昊是老闆,他哪裡可能親自出馬?
***
“真要和薛昊的公司合作了嗎?”周曼頗爲詫異。
“嗯。”
望着縈繞在杯子周圍的霧氣,她微微出神。
“翩冉,我覺得你話少了好多,以前你可不這樣……”周曼有些感嘆。
“是嗎?”她淺笑。
不過想想也是,以前她的話真的挺多的,特別是在薛昊面前。
記得那次在圖書館裡,她拿着一本輔導書,卻根本沒看,而是在薛昊耳邊喋喋不休地講着班裡的各種見聞。
不少同學投以不滿的目光,可她完全沒有留意到,依然碎碎叨叨。
薛昊被周圍那些鄙夷的目光刺得坐不下去了,突然起身,拉起她快步出了圖書館。
“你不看書了嗎?我們去逛逛吧。”她挺開心的,終於不用枯燥地坐着了。
他好看的眉頭微蹙,哭笑不得,“你這樣囉嗦讓我怎麼安心看書?”
她眼睛黯淡,嘀咕,“怎麼,嫌棄我了?”當初,是誰說喜歡她碎碎念,說她可愛來着?
男人就是這樣,一點都不可靠。手裡憤憤撕扯着,嘴裡依然在嘀咕。
看着一片片往下掉落的碎片,薛昊驚問:“你……”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把那本書帶出來了,現在它正慘遭自己□□哩。
“天哪,我不是故意的……”她大驚失色,用力撫平那殘缺不堪的書本。
“快逃……”薛昊抓住她的手,狂奔。
氣喘吁吁在小樹林停了下來,她依然忐忑不安,“你說,我會不會被開除啊?”
薛昊笑了,揉着她那頭亂髮,“傻瓜,哪有這麼嚴重,你放心,我會幫你解決的……”
後來,翩冉才知道,薛昊買了本新書主動到圖書館認錯,圖書館老師還表揚他知錯就改,是個好同學。
“這麼簡單啊,那你爲何還拉着我逃啊?”
他揉了揉她頭髮,“逗你玩的啊。”
“討厭。”她嗔怪道。
“不過,我幫了你,你準備要怎麼報答我呢?”某人的目光有些不懷好意。
她紅臉了。這話是?
還來不及細想,一個火熱的吻便印了上來!他的長臂,緊緊圈住了她的細腰……
她閉上眼睛,戰戰兢兢。他的脣好細膩好柔軟,可那吻卻帶着強烈的佔有慾,彷彿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一般,霸道而炙熱。
而她,徹底被他給融化了,包括,她的心。
……
杯子裡的霧氣溼潤了她的眼睛。
那是她的初吻,那美好的時刻,她永遠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