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林長公主進宮能否如願暫且不提,王家如薛珍所料,雞飛狗跳,熱鬧極了。
白姨娘的孃家兄弟,汪氏的孃家人,兩家齊聚王家客廳,針鋒相對的分兩邊坐着,逼問被官司纏身的王大老爺到底出不出放妾書!
王大老爺最近雖然從楚氏手中摳出了一點銀子,然都用在了上下打點中了,本以爲很快能平息的‘小官司’,卻越鬧越大。
昨兒聽說甚至連宮裡的皇帝都驚動了,王大老爺又同主審此案的楊青天遞不上話,銀子不知花了多少,官司卻沒絲毫的進展。
他最怕隨着官司不能了結,王家被當作殺雞儆猴的那隻雞被皇帝下手宰了。
外面的煩心事很多,王大老爺見天的求爺爺告奶奶的看人臉色,回到府上他一樣不得消停,白家人,汪家人也是三日一小鬧,五日一大鬧,王家簡直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話。
由此一來,王大老爺對善解人意的白姨娘也沒了好臉色,一連幾日歇息在新擡舉的姨娘屋裡,對白姨娘所出的王季珏更是漠不關心,冷淡到極致。
每次王季珏向他請安,都會被王大老爺一頓的訓斥,好在王大老爺還記得王季珏如今是備考的舉人,纔沒動手杖責‘不孝子’。
惱人的官司,讓王大老爺深深的體會到,朝中無人的困境,但凡王家有個能在朝堂上說得算的人兒,佔據個顯赫的官職,也不至於被人這麼‘欺負’!
“王老爺,不是我們白家忘恩負義,這些年我妹妹也爲王家開枝散葉,籌備銀子。若王家還是世代勳貴,我白家不會張這口。”
白家如今當家人是一位彬彬有禮的商人,也是白姨娘嫡親的哥哥,“不怕您笑話,我膝下有兩個小女兒,白家的姑奶奶在王家只能做賤妾,她們的婚事實在是不好說,白家比不上王家祖上顯赫,可在京城商賈中也算是一號。白家也得外出見人啊。”
汪家人冷笑道:“貴妾,賤妾不都是妾,此時,白姨娘還想騎在解元生母,明媒正娶的大夫人頭上不成?姐夫。王家的嫡庶規矩可不能亂啊。姐姐跟了你一輩子,受了半輩子白姨娘的氣,眼下玉兒外甥成才了,姐姐也該享享清福的。”
白家大舅淡淡的一笑:“若是王家不肯出放妾書,我就去衙門說道說道,這些年,王家做得事情可不怎麼地道。”
這句不硬不軟的威脅。讓王大老爺心底對白姨娘的厭煩更重,一旦再翻出王家以前的強取豪奪來,王家的官司豈不是沒完沒了?
白姨娘徐娘半老,雖風雨猶存。但比不上二八年華的新姨娘。
她在納新人上很吃醋,也纏得這些年王大老爺幾乎沒納新人,只敢同家裡的小丫頭廝混,或者出門養個外室。離了白姨娘,沒有她挾制。王大老爺在風月場合會自在一些,想到此處,王大老爺心有點偏了。
他冷笑道:“白姨娘這是要出了王家門再嫁不成?以她的歲數,品貌還想做哪家的平頭娘子?我實在不知,她是個心狠的,不僅不念這麼多年的感情,連女兒兒子也撇下了!”
“王老爺,她是否再嫁出了王家門同您一點不相干,你何必爲我妹妹操心?”
白家大舅眼裡閃過一抹的算計,聽了外甥的話,他一定得堅持下去,讓白家早早脫離王家這處爛泥灘!
他話語里加了幾許的傲氣,這麼多年白家人在王家面前一直俯首帖耳,這次白家人不會再對官司纏身的王家客氣:“以王大老爺如今的身份,實在是不配讓我嫡親妹妹繼續爲妾,我這麼做,也是爲了白家和王家的臉面着想。”
這一句話,徹底惹火了王大老爺,桌子拍得啪啪響,“白傢什麼身份,敢對我這麼說話?”
“白家雖然爲商賈,但家世清白,王家如今官司纏身,往日造孽不少,我勸王大老爺還是想明白爲好,我眼下是同你好聲商量,一旦王大老爺太不識趣,我白家可不怕去公堂上說理!”
“白家是一定要領回白氏了?”
“那是自然!”
王大老爺佞笑道:“白氏出門容易,再想入門可就難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白家大舅正氣凜然的說道:“白家不後悔!”
“好,我給!”
王大老爺讓人準備筆墨,提筆一氣呵成的寫下了放妾書,吹乾墨跡扔到白家人身上,“我倒要看看白家離開王家能成什麼樣兒,從今以後,你們白家犯事,王家不會再理會。”
看放妾書無誤,白家人收好後,道:“請我妹妹出來,我這就領她回白家去。”
“叫白氏出來。”
“喏。”
此時後院中,白氏扇了兒子王季珏一記耳光,嗚咽道:“你爲什麼要瞞我?爲什麼要騙我說,這是計謀?我走了,你怎麼辦?我早就說過,我怎樣都好,只要你...你好。”
“娘離開王家兒子纔可以施展拳腳,王家已經不行了,兒子不想讓娘困在此處。”
王季珏跪在白姨娘面前,紅了眼圈,“娘,兒子只有離開王家才能立足於世!不瞞娘,兒子也會脫離王家,若是您還在王家,兒子不好脫身,亦不敢脫身。”
“你有主意,可你妹妹...”
“妹妹的嫁妝已經送到了婆家,在衙門裡也上過冊子,雙方的媒人手裡都有一份嫁妝單子,娘走後,王家沒準會扣掉妹妹的一些壓箱銀子,但不敢做得太過分,妹夫家是純善人家,我...會另外給妹夫補上一筆壓箱銀子的,妹夫家總不會虧待了妹妹,況且兒子將來未必不能出頭,只要妹妹安心同妹夫過日子,他們家不會虧待她。”
“娘脫離了王家的身份,但您依然是妹妹的生母,你去看望妹妹,指導妹妹,比您在王家容易得多。妹夫家家境尋常,得白家提攜,他們必然不敢瞧不起妹妹,況且您走了,妹妹還用再回到王家來?”
白姨娘看着彷彿一夜間長大的兒子,種種的安排他都算計好了,“你哪來的銀子?誰給你的?”
“我向李大哥借了一些,我曉得銀子是寧表姐的。”
王季珏實行這項計劃,沒有銀子是不成的,同時想要說動白家保證母親大歸後在白家的地位,必然得藉助寧家的力量。
他從學子會館回來後,接到了寧欣讓人送給他的一封書信,在信裡寧欣不僅完善了李冥銳所說的計劃,還提出了不少獨特的見解,並且讓王季珏去盛世商行找管事,幫白家牽上同盛世商行的關係。
由此,白家人才會在這件事上如此賣力,甚至對王季珏言聽計從。
隨着書信寧欣送了王季珏一萬兩的銀票,告訴王季珏,女人有私房銀子腰桿才能硬得起來,無論是在婆家還是孃家!
王季珏記住了寧欣的恩情,他沒清高的拒絕寧欣的銀票。
他用銀子在京城外買了一座小莊子,記在了白姨娘的名下,一旦白家輕視白姨娘,她也有安身之地。
這筆銀子對寧欣來說是九牛一毛,但對王季珏來說卻是救命的銀子,手裡有了銀子,他纔可以進行接下來的計劃。
“娘,我不會忘記寧表姐和李大哥。”
王季珏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將收在袖口的銀票和地契取出來,“娘回到白家後,過幾日就搬出來住,這些田產是兒子孝順您的。”
“是寧小姐給的?”
“寧表姐是看在李大哥的面上才幫得忙,娘,以後咱們記得寧表姐的好就是,再遇見麻煩事兒別再去打擾寧表姐清淨了,她能幫得已經幫了,娘和妹妹的將來,兒子揹着。”
白姨娘感動的熱淚盈眶,聽聞是寧欣出的主意後,她也不那麼牴觸脫離王家了。
“如果你從王家脫離不開,娘會再回到王家的,哪怕是爬着進來,娘也要同你在一處!”
“知道,知道。”
王季珏站起身,躬身行禮:“娘得養育維護之恩,兒子永遠難忘。你盼着兒子好,兒子也希望娘此後不再爲妾,挺直了腰桿生活。”
“白姨娘...不,白氏,老爺給了白家放妾書,白家人在客廳等你。”
白姨娘入王家的時候帶了一大筆的嫁妝,這些年白姨娘也攢下了點私房錢,但大多給了兒子和女兒。
傢俱擺設過了這些年早已經陳舊,擺設鋪陳又是按照爲妾的規矩置辦的,白氏既然獲得新生,她對這些也就不稀罕了。
白氏聽聞放妾書三個字,她眼淚止不住流下,原來她心底最惦記的除了兒女之外,放妾書也是其中之一。
看着生活了將盡二十年的院落,她哭得很厲害,二十年她忍辱負重,撒嬌賣乖,用盡心思,這回兒,她終於可以做一回人了。
“娘,您快走吧,別讓舅舅等着急了。”
“珏兒,你真能脫離王家?”
“您就是不信我,還不相信寧表姐?她安排下的計謀何時漏過馬腳?”
王季珏看了看門口:“妹妹一時只怕是想不通,娘,只有等妹妹成親後,她纔會明白過來。我會看着她,送她出嫁的,妹妹一時抹不開臉面,娘別記恨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孝順,珏兒...娘走了。”
白氏同王季珏依依惜別,去正堂拜別了王大老爺後,什麼都沒說同孃家哥哥離開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