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裘衣輕聞到了桃子味, 先是覺得在做夢,等他醒過來睜開眼發現不是夢, 是他的牀頭放著兩個粉紅粉紅的大桃子, 洗的乾乾淨淨擺在他牀頭的凳子上。
他睜眼瞧見時楞了一下, 隨後聽見了院子裡的聲音, 「沙沙沙沙」的聲音,像是在刨什麼東西。
那沙沙聲中還有兩個人在低低說話。
「嫂子幹嘛還跑一趟, 這麼熱的天,你身子又這麼重,想我了就差人來說一聲我便回去了。」
「這些日子你先別回去了, 等老太太的喪事過了你再回去, 等過了嫂子請你和嗣王爺回去好好住上幾日。」
「嫂子一個人忙得過來嗎?別累著你自己。我不回去定是有人要說閒話。」
「忙的過來, 又不是大辦, 嗣王爺派了幾個得力的婆子和屬下在府中幫我, 小事根本不用我操心。」她笑的溫溫柔柔,聲音也溫溫柔柔,「嫂子想通了, 日子是自己過的, 在意別人說什麼定是過不舒心。爲著外人不說閒話讓你再跑回去替老太太守靈守孝,嫂子可不捨得, 讓她們說去吧, 只要你和嗣王爺過的好就好。」
「我相公派了人給嫂子?什麼時候派的?」
「你不知道嗎?在你們離開宋府,嗣王爺就派了人來替我料理這些瑣碎的事,多虧了嗣王爺, 不然我身子笨重定是顧不過來。」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卻是帶著笑意,「我們呢呢是個有福的,之前你嫁入嗣王府……」還以爲進了地府,有吃不完的苦頭了,「誰能想到嗣王爺待你這樣好。」她笑了一聲,「嗣王爺身有寒症卻還爲了你在房中放冰納涼,可見他寧肯委屈了自己也不願委屈你。」
九陰哼哼了兩聲嘟囔道:「我待裘衣輕也十分好,嫂子送來的蜜桃我還特意給他留了兩個,可見我寧願少吃兩口心裡也總是想著他的。」
她將溫玉和春桃逗笑了。
裘衣輕慢慢的坐了起來,瞧著眼前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兩個大桃子心裡又好笑又抹了蜜一樣,她這樣說倒也確實是待他十分好了。
若不是那冰塊旁還鎮著五六個大桃子,他還真以爲是她從口裡省下來的兩個呢。
他伸手拿了一個桃子在手裡,是軟軟的蜜桃,薄皮裡全是汁液一般,那觸感竟讓他耳朵紅了一下,腦子裡不自覺想起昨夜來……昨夜他……
止水聽見了動靜從開著門的門口回過頭來,他豎指「噓」了一聲,想再聽聽她會說他什麼,他坐在榻上從半開的窗戶看出去。
院中的大海棠花樹下襬了一張貴妃榻,九陰歪著身子靠在榻上倚著溫玉,溫玉坐在她身側手指慢慢梳理著她散著的黑髮。
一旁春桃坐在石桌旁,正在用嶄新的刨子在刨冰,冰屑如雪花似得堆在青瓷碟子裡,旁邊還放著一罐罐的小罐子。
九陰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那些冰屑,又問了一遍,「好了嗎?」
春桃笑了一聲:「好了夫人,瞧您急的。」她放下手裡的小刨子,取了一隻掌心大的荷葉碗,舀了滿滿的冰屑堆在碗裡,又從旁邊的小罐子裡舀了一勺桂花蜜,一勺紅紅的果子醬,一勺切碎的橘子和花生碎,在碗底墊了帕子遞給九陰。
荷花碗裡小山似的紅紅白白煞是好看。
九陰迫不及待的接在手裡,又接過小小的銀勺子,先將上面的尖尖舔了掉,酸酸甜甜,沾著碎冰和花生碎好吃的她讚歎的看春桃,春桃可太會做吃的了!
她想讓溫玉嚐嚐,溫玉擺了擺手看著她道:「我不能吃冰的,你吃。」
看她吃的滿嘴沙沙的冰屑聲,溫玉忍不住笑道:「這京中哪家夫人像你這般有閒心思研究吃吃喝喝。」這樣新奇又麻煩的吃食她還是第一次見,便是在孃家,也沒這般挖空心思吃的,「嗣王爺待我們呢呢真好。」
九陰舀了一勺冰屑瞧她,「嫂子今日進門說了快十遍裘衣輕真好了,你是專程來誇他的?」
溫玉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腿,「怎能直呼你相公的名諱。」
春桃低頭笑了,她們夫人平日裡可沒少叫,心情好了叫相公,心情不好了直呼其名。
「嫁了人的女子哪個不是每日挖空心思討好相公,伺候公婆?」溫玉輕柔的嘆了口氣,「天底下婦人有哪個不是相夫教子,一顆心要掰成八份用,與妯娌鬥,與妾室鬥,永遠有操不完的心。你呀……嗣王爺待你是當真好,希望他能一直如此待你。」
「那是自然,我可是他的命。」九陰毫不誇張的道,她可是拿血在餵養裘衣輕,他敢待她不好,她就殺了他。
溫玉又握著了九陰的手語重心長的低聲詢問她嗣王爺的身體狀況,說她託了父親尋來一位名醫,要不要來替嗣王爺瞧瞧。
九陰知道溫玉是實打實的真心待她,擔心裘衣輕哪一日掛了她守寡,只是溫玉不知裘衣輕如今生命值高的很,用不上什麼名醫,更何況聖上那邊可日日盯著嗣王府呢,若今日請進來一位名醫,明日宮中太醫就會來診脈了。
所以她隨便尋了個理由給拒了。
溫玉也沒再勉強她,又與她說若她在府中待得無聊就去賞賞花,或是去她們溫家的鋪子裡逛逛,近日裡鋪子裡新來了一批海外貨,什麼首飾寶石極是漂亮,「你如今穿戴的太素了,連耳墜也不戴了,去瞧瞧有沒有喜歡的,叫掌櫃的包好了給你送回府來。」
「我相公給我買了許多在屋裡丟著呢,我嫌戴著太累贅了。」九陰吃的牙冰冰涼涼的,舌尖舔一舔像在舔冰疙瘩似得,忽然又想到什麼扭頭問溫玉,「嫂子家鋪子裡可有黑珍珠做的耳墜?」
「黑珍珠?」溫玉想了想道:「我倒是不曾留意有沒有,想來是有的,你什麼時候喜歡黑珍珠了?」
「黑珍珠不是有消腫散淤的功效嗎?」九陰笑笑道:「我相公耳朵腫了,我想尋一對來給他消腫,他那樣白定是襯黑色。」
「啊?」溫玉一時之間沒聽懂她的意思,耳朵怎麼會腫?腫了要耳墜……做什麼?
九陰剛要再同她說,屋子裡忽然傳來了幾聲咳嗽,打斷了她的話,她扭頭擡眼瞧過去只見窗戶內裘衣輕散發坐在榻上正掩著口鼻看著她,那眼神裡彷彿在警告她,不許再說。
她歪頭瞧著他笑了,「相公醒了呀。」
裘衣輕也瞧著她,「恩」了一聲,又挪開了眼,不知爲何他咳的臉皮發熱。
溫玉扶著丫鬟起身在院子裡向他行禮,她對這個冷冰冰的嗣王爺還是畏懼的,便說不叨擾要回府去了。
九陰忙拉住了她的手,「嫂子不是留下用午飯嗎?」
「府中還有一堆事要忙,我便不留了。」溫玉拍了拍她的手,心裡知道嗣王爺生的病不喜外人靠近,同他共處一室,更何況一桌用膳。
屋中的裘衣輕看了一眼九陰,第一次開口留客,「嫂子便留下用了午飯再走吧,宋府事務我的人會幫你打理。」
溫玉楞了一下,這、這……嗣王爺居然叫她嫂子?這怕是頭一回嗣王爺如此「平易近人」的留客吧?
裘衣輕又看了一眼九陰,慢慢道:「留下來陪我夫人說說話。」她一定悶壞了。
九陰笑眯眯的望著他,裘衣輕叫嫂子叫的很順口嘛,「相公都留嫂子了,嫂子就給相公一個面子吧。」
溫玉不知爲何心頭眼眶有些發熱,若是她夫君還在就好了,如今也該安心了,她們呢呢嫁給了疼愛她的男人,「好,那就叨擾嗣王爺了。」
午飯之前裘衣輕還穿戴整齊,像模像樣的坐在飯桌前招待溫玉,用膳時裘衣輕說了幾句非常客套的話,比如:府上可有麻煩事?飯菜可合胃口?多謝嫂子來陪我夫人說話。
九陰瞧得出來,裘衣輕這是在努力的找話跟溫玉說呢,他不擅與人往來,所以坐起來顯得格外不自然,一句比一句生硬。
溫玉卻自始至終溫溫柔柔的答他,笑眯眯的將他們夫妻二人看了又看,越看越安心。
這嗣王府的伙食全是按照呢呢的喜好來的,嗣王爺只是吃了幾口清淡的小菜就了一碗白粥。
廚房還特意爲溫玉做了一道開胃的松鼠魚,她瞧著嗣王爺夾了一筷魚肉放在碟子用筷子一點點將魚肉壓碎裡挑刺,又不動聲色的推給了呢呢。
是了,先前回宋家時呢呢就不大吃魚肉,說挑刺麻煩,那時溫玉還奇怪沒嫁人之前呢呢也沒這般嘴刁,正常吃魚,如今才明白原來是嫁人後被嗣王府給養刁了。
吃完飯她也沒多留,怕打擾嗣王爺養病,便起身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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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陰將她送出府,看著她上了馬車纔回府回到臥房裡,房中康大夫正在爲裘衣輕診脈,九陰進去拿了一個桃子坐在窗下的羅漢牀上,慢慢的剝著皮,聽康大夫說話。
「王爺近日來可是很少發寒症了?」康大夫問。
裘衣輕點了一下頭,他自從夜夜有人擠進他懷裡睡就沒有再發過寒症,也不知道是那個人太熱了替他暖的,還是……她的血真起效了?從前他一兩天便發一次寒症,手腳冰寒一陣陣的打哆嗦,手指凍僵一般動不了,要緩上許久纔會好些。
康大夫面露喜色,低聲道:「王爺的寒症正在好轉,快要大好了,看來是夫人的藥引起了效用。」
裘衣輕看向了不遠處的九陰,她勾脣笑了一下還盯著手裡的桃子在一層一層的剝皮,一個軟綿綿的桃子皮像衣服一樣好剝的很,她沒有染蔻丹的指甲紅潤潤的拈著桃子皮一片一片的往下剝,桃汁留在她的手指上,教人瞧著就覺得那桃子甜的很。
她也不瞧他,心思彷彿全在她的桃子上。
「王爺這半個月便不要再出府門,安心靜養,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後寒症定是能好全了。」康大夫聲音壓的低低,卻掩不住喜悅之情,他從沒想過裘衣輕的寒症能全好,且好的這麼快,夫人的血正對了王爺的症,「說不準王爺的寒症大好之後,腿會慢慢的恢復知覺,這些日子我會替王爺通經脈,王爺可以再試一次。」
他看向了裘衣輕,他知道裘衣輕明白他的再試一次指的是活動他的腿,在一年之他就有提過「通經脈,泡溫泉,活動腿腳」的法子想讓他雙腿恢復知覺,可那次非但失敗了,還因此導致裘衣輕心症復發,之後再也沒試過,他殘廢了這麼久,康復之路不止是體力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裘衣輕卻沒有看他,那雙眼落在九陰的身上一直在瞧著她剝桃子,見她咬了一口,軟綿綿的桃肉,桃汁順著她白玉似得手指往下滴,他開口問道:「甜嗎?」
九陰從桃子裡掀起眼來看他,舔了舔嘴巴上的桃汁道:「甜啊,是連夜送進京的蜜桃,甜的很,我給你留了兩個。」
「過來。」裘衣輕對她招了招手,「讓我嘗一口。」
九陰頓了一下,「你叫止水剝給你吃。」
好生小氣。
裘衣輕瞧著她小氣的模樣故意說:「我要嘗你手裡的,你那個看起來更甜。」
胡說八道。
「不是我捨不得給你吃,我的桃子是冰過的,你能吃冰的嗎?」九陰慢騰騰的起身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康大夫。
「吃一口不妨事。」康大夫答道,只是有些搞不懂王爺,王爺一向不愛吃甜的,這些瓜啊果啊很少吃,如今居然主動討著吃。
九陰無奈的遞給了他,裘衣輕冰冰涼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桃汁流了她一手指,她剛想拿帕子去擦,手指被他柔軟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她被舔的一楞。
裘衣輕卻像是無意的一般,已經鬆開了她的手腕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是很甜,比尋常的桃子要甜。」他掀起眼來看她,微微笑著說:「夫人喜歡吃桃子?」
九陰看著他那雙眼哪裡還有心思聽他說話啊,裘衣輕這是在故意勾引她吧?經過昨夜他竟然還學會了勾引她了?
康大夫站在榻邊是沒有看見裘衣輕的舉動,只是有些心急的在等著裘衣輕回他的話,卻見兩個人瞧著彼此都不說話了,他擡起眼來看看裘衣輕又看九陰。
裘衣輕見她不答話又問:「夫人,我在問你話呢,瞧我做什麼?我臉上又沒有桃子。」
九陰瞧著他,一點一點笑了,慢慢的擡手捧住了滿是桃汁的手背,笑道:「比起桃子我倒是有更想吃的東西,只是相公一直不給我。」
裘衣輕的笑容一頓,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耳朵驟然紅了,不動聲色的扭開了頭,避開了她的視線道:「夫人喜歡就將我那兩個桃子也吃了吧,不用給我留了。」
九陰笑了一下,裘衣輕這個人啊悶騷著呢,暗搓搓的引誘她,來真的他又羞臊起來,「相公給我擦擦,流了我一手。」
裘衣輕不知在想什麼,越想耳朵越紅,也不敢再去瞧她,擡手將帕子遞給她,故意轉開話題的問康大夫,「你方纔說什麼?」
「……」康大夫注視著他們王爺,敢情方纔說那麼多王爺全沒聽見?
九陰笑著接過他的帕子,邊擦手邊聽康大夫又給他說了一遍,他的心思啊全沒在那些話上,低著眼手指沒事找事的理著衣袖。
「王爺可要再試一試?」康大夫說完又問。
「好。」他毫不猶豫,連頭也沒擡的應了一聲,他的目光從自己的袖子上落在九陰裙子下的腳上,她在府中喜歡穿木屐,露出尖尖的腳趾來,指甲圓潤乾淨,漂亮極了。
不是要試一下,是一定要站起來,站起來才能配得上她,才能陪她去騎射,才能毫無顧及的與她,魚水之歡。
他如今不想讓她瞧見他動彈不了的狼狽樣子,即便是她不在意,他卻無法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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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下午是個陰天,剛下過雨的陰天掛著小風,十分涼爽。
白微差人來給九陰下了帖子,邀她下午去遊湖,九陰卻給拒了,坐在院子裡邊挑挑揀揀的吃果子邊看屋子裡康大夫給裘衣輕扎針。
裘衣輕的腿可真白啊,褲子挽起來兩條腿玉石一樣在屋裡白的都要晃眼了,他似乎想要支走她,看出來問她,「白小姐不是約你出門玩嗎?怎麼不去?」
「出門有什麼好玩的,無非是逛逛鋪子,遊遊湖,賞賞花。」九陰盤腿坐在樹下軟塌上,想等著一會兒修煉呢,不是她說這個年代的女子能玩的可太少太無趣了,若是不宅鬥,還真不知道乾點啥好,吟詩作對她不愛,女紅更是不必說了,還不如叫她去畫幾張符玩。
她將手臂架在腿上託著腮看他,「哪兒有在府中看著相公好玩啊。」
裘衣輕無奈的嘆了口氣,看著他有什麼好玩的。
康大夫埋頭施針,用了將近半個時辰,出了一腦袋的汗,拿帕子擦了擦問裘衣輕,「王爺的腿可有發沉發酸的感覺?」
九陰瞧著他腿上扎的密密麻麻的針只覺得宛如酷刑,可他卻搖搖頭,他沒有絲毫感覺。
「不妨事不妨事,今日才第一次怎會那麼快就有感覺。」康大夫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埋頭又去調整他腿上的針。
九陰點開系統欄,看著裘衣輕的狀態欄——
【生命】1000\\950
【肢體】1000\\0
她在法華寺最後一夜突然就突破了築基期,如今已是開光期,下一個階段便要進入結丹期了,她猜只要和裘衣輕再多待一待成功雙修之後想結金丹也是輕而易舉之事,這是她進入開光期最快的一次,裘衣輕就是個寶。
進入開光是個分水嶺,從凡人到「知天命」。
自從她進入開光期之後她的靈氣提高,每一次給裘衣輕喝血獲得的靈氣也就多了許多,等生命今日點滿,她就可以開始加在裘衣輕的肢體上了,這麼瞧著用不了半個月就能點滿肢體,瞧慣了他坐輪椅,她倒是腦補不出來裘衣輕站起來走路是什麼樣子。
她又瞧見了裘望安的狀態——傷心心。
這小子在傷心什麼?今日他應該入宮陪皇后了吧?
管家匆匆而來站在院門口叫了一聲春桃。
春桃過去從他手裡接過了一個黑匣子,笑盈盈的走過來捧給九陰說:「夫人,宋少夫人差人給您送珍珠來了。」
好快啊,溫玉這個嫂子當的真沒話說。
九陰擡手掀開了春桃手裡的黑匣子,這哪兒是一對黑珍珠耳墜了,這是送來了一匣子的黑珍珠,滿滿當當,個頂個的圓潤漂亮,有一對耳墜,一副手串,一條項煉,還有許多零散的珠子。
溫玉孃家未免也太富裕了。
她拿著那對耳墜瞧了一眼屋裡的裘衣輕,他還在施針,康大夫在他手上也紮了針,彷彿有了痛楚一般緊緊皺著眉,抿著嘴。
「相公。」她叫了一聲看他皺著眉瞧過來,搖了搖手裡的黑珍珠耳墜,「送給你的,喜歡嗎?」
裘衣輕目光落在那對耳墜上,被戲弄的手指一動,那針就扎歪了,疼的他輕輕抽了一口氣。
「哎……」康大夫忙拔出那根針,直起腰嘆氣道:「王爺不要總是分心……」這樣沒法專心,他索性讓止水將房門先關上了。
關上後裘衣輕卻也很難專心,他聽著院裡的動靜,好半天沒聽見九陰的聲音,開口問止水道:「夫人在院子裡做什麼?」
在門外的止水小聲答道:「回爺,夫人在打坐。」
又打坐?
裘衣輕總覺得他的夫人與尋常人不太一樣,打坐、畫符、日夜精力充沛……
他派人去查過,宋燕呢在宋府時幷沒有信什麼佛教、道教,行爲和品性也與現在很不一樣,甚至連口味也差許多。
「康大夫,你說一個人死裡逃生的活過來之後,會因此性情大變嗎?」裘衣輕忽然低聲問他。
康大夫頓了一下,想了想答道:「人在鬼門關走一遭之後都會有所變化,比如王爺和從前……就大不一樣。」
「是。」裘衣輕點了點頭,「可口味總是不會突然改變的,對嗎?比如從前不愛吃冰寒之物,如今卻酷愛冰鎮食物。」
康大夫似乎聽出來他話裡頭在說誰,擡起眼裡瞧他,先點了點頭,後又低聲問:「王爺是覺得……」
「我只是隨口一問。」裘衣輕卻打斷了他,「不是重要的事情。」無論她是不是從前的宋燕呢,他要留住的,守著的,也就是如今這個她而已。
他瞧向了緊閉的房門,輕輕笑了一下,「突然聽不見她嘰嘰喳喳的說話,倒是覺得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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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九陰沒有在修煉,她差遣府上的管家送了幾個桃子和其他果子進宮去給裘望安,而食盒裡壓著一張符,她凝神在那張符上,果然是能聽見一路上的動靜。
開光期還得依靠著符咒,若是結丹就可以隨心所欲。
系統在她身體裡也聽見了動靜,「宿主……您在幹什麼?」
九陰沒有理會它,聽見很快到了宮門,管家將東西遞了進去,宮人偷偷打開瞧了瞧,摸走了幾個果子,卻還是剩了一些給裘望安送去了。
她先聽見了哭聲,有皇后的也有裘望安的——
「你若再敢提那個女人明日就將你送回道觀去!」
裘望安只在哭著,什麼也沒說。
那句是皇后氣急了,說出口沒一會兒她又哭著軟了語氣道:「母后這麼做全是爲了你好,你是母后唯一的兒子,母后如何能害你?宋燕音不是個女人,如果你再執迷不悟非她不娶,你父皇定然不會留你在京城,你會被送回道觀一輩子不能回來,你想要嗎?」
裘望安哭的低聲,「父皇、父皇……就這麼……討厭我嗎?母后……是不是、是不是……也和父皇一樣……」
「母后是天底下最疼你的人,哪有母親不愛親身骨肉的?你怎麼能這樣想母后?」皇后打斷了他的話。
「說謊……」裘望安哭聲哽咽,呢喃一般道:「母后……從來、從來沒有去看過我一次。」
皇后哭著與他又說了好些理由,她常常派人去瞧裘望安,可她是皇后,她怎麼可能那麼輕而易舉的離京去道觀裡看他?她也是有苦衷的。
可這些裘望安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安安靜靜的聽著再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皇后才又開口,「母后知道這些年讓你吃苦了,但唯獨這件事上不能任性安兒,除了宋燕音,你喜歡誰母后都會成全你,這京中名門貴女哪一個不比她好?老太傅府上的白薇無論品性樣貌皆是一等一的好,先前圍獵你不是還與她說過話嗎?她纔是你該娶的皇妃。」
裘望安慌忙啞聲道:「白姐姐、白姐姐很好,可我、可我……她不喜歡我。」
「什麼喜歡不喜歡,只有般配不般配。」皇后道。
裘望安還要說什麼,桂月嬤嬤在外回稟了一聲說:去給宋姑娘送東西的姑姑回來了。
皇后便沒有再與裘望安說,讓他先行退下。
桂月嬤嬤帶著姑姑和他錯身而過,低低迴稟皇后,「送去的東西又全都帶回來了,說是沒有聖上的口諭不許進宅子。」
之後的九陰也沒有再聽清,宮女已經將食盒交給了裘望安。
裘望安抱著食盒也不知去了哪裡,九陰什麼人聲也聽不見了,只聽見鳥語蟲鳴聲,食盒的蓋子被裘望安打開。
她也總算是通過符看見了裘望安,他哭紅了一雙眼,瞧著食盒裡的桃子忽然又哭了,邊哭邊拿著桃子往嘴裡塞,滿臉的眼淚和桃汁。
他頭頂一片黑漆漆的,腳邊卻是綠草,他像是躲在園子裡的假山裡?
他哭的實在太傷心了,九陰動了動手指,食盒裡的那張符紙忽然站了起來。
裘望安被嚇了一跳,卻聽見那符紙說話了!
「今晚來嗣王府吃飯,給你烤河蚌吃。」
是宋姐姐的聲音!
裘望安盯著那符紙目瞪口呆,將口中的桃子慌忙嚥下去,「宋、宋姐姐嗎?你……你、你怎麼……這紙……」
符紙又傳來了宋姐姐的聲音,「不過是神仙的小伎倆罷了,不必大驚小怪,也不許對人提起。」
說完那符紙飄然而起,燃成一團火焰自己燒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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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陰在院子裡慢慢吐出一口氣,收回靈力睜開了眼。
系統不得不開口道:「宿主,您這樣……就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什麼身份?老祖身份嗎?」九陰不屑的從榻上起身,對系統道:「這有什麼好隱藏的。」左右她不過是來這個世界養反派的,反派滋養夠她重新結了金丹,修成出竅,達成原主和她的所有夙願,她便功德圓滿了。
她剛要朝臥房走,緊閉的房門打了開。
裘衣輕坐在屋中一眼就瞧了出來,他腿上、身上的針已經拔完了,額頭上竟然有些汗水。
「完了?」九陰走了過去。
又見康大夫蹲在地上開始給他活動腳踝。
施針過後,就要開始按摩活動他的下肢,好讓他慢慢恢復知覺。
康大夫邊活動邊問他有沒有知覺。
他看了一眼九陰像是放下心來,收回眼專心的回答康大夫,「沒有。」
康大夫忙說才一次不急不急,慢慢就會有觸覺和痛覺得。
九陰進屋坐在裘衣輕對面的椅子裡瞧了一會兒康大夫的按摩動作,忽然開口道:「我來試試。」
康大夫一楞。
裘衣輕也頓了住,擡眼看她,她已起身走了過來俯身在他光著的膝蓋上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有沒有感覺?」
裘衣輕手指動了一下。
「我碰你,你能感覺到是不是?」九陰瞧他那副樣子就知道,她揮手讓止水將椅子推了過來,坐在椅子裡彎腰捏住裘衣輕的腳踝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夫人。」裘衣輕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腕上套著新得來的黑珍珠手串,她的手腕細,手串在她腕子上繞了兩圈,滑溜溜涼絲絲她順勢就將腕上的珍珠手串擼下來從他的腳趾套上了他的腳踝,他握著她手腕的手指條件反射的緊了一下,讓他將後半句「讓康大夫來」的話嚥了回去。
他非常清楚感覺到她手指的溫熱和珠子滾過他肌膚的觸覺,真奇怪……他不止是對她有觸覺,連她手裡的東西也可以讓他有觸覺。
「相公有沒有感覺?」九陰熱熱的手指推著珠子滾過他的腳踝、小腿……他腿上的肉可真軟,沒有半點肌肉,還真像捏著一團河蚌肉,她揉著黑色的珠子在他白色的腿上滾動,另一隻手擡著他的腳踝,學著康大夫的動作緩慢的活動,珠子膈在他的小腿上,揉來揉去,九陰聽見他輕輕抽了口氣,停下了手,「怎麼?」
他皺眉盯著自己腿上的珠子,這感覺太陌生了……他已經忘記雙腿上的痛覺,但現在他覺得痛。
「有些痛。」他說。
康大夫驚訝不已,「王爺有痛覺了??」他忙用手敲了一下裘衣輕的膝蓋,卻是沒有反應。
裘衣輕伸手蓋在九陰的手掌上,就著她的手將她掌心的珠子用裡按了一下,眼皮動了一下慢慢放開了她的手。
「王爺……是隻有夫人按壓您纔有痛覺?」康大夫瞧著他等他反饋,心裡卻是失望的,有一種:果然是如此的感覺。
「是。」他靠在椅背裡看九陰,無驚也無喜,「想來夫人換任何一樣物件碰我的腿,它都是有感覺得。」
九陰輕輕撥了一下珠子笑了,「這可好了,裘衣輕你若是以後惹我生氣我抽你的腿,你也是會痛的。」
他所有的軟肋都捏在了她手上一樣。
「王爺,夫人。」春桃從院門口走過來回稟道:「二皇子來了。」
裘衣輕看過去剛要問就聽九陰說:「來的這麼早啊?還沒開晚飯呢。」又對他道:「我方纔叫人請他來吃晚飯,今晚我們在院子裡架火爐烤羊肉和河蚌吃。」
從法華寺回來後他還沒有單獨與她吃過飯,本以爲今晚可以單獨吃的。
他卻也沒說什麼,讓春桃去帶他進來。
春桃又道:「白小姐也來了,說是遊湖摘了許多鮮蓮蓬和蓮花來給夫人,正好……在門口遇上了二皇子。」
來的巧了,居然撞一塊了。
九陰起身道:「請進來吧。」她有心讓裘衣輕單獨跟裘望安說話,裘望安定是會將皇后與他說的全告訴裘衣輕,便說:「我和白薇去亭子裡說會話,你就招呼你的堂弟弟。」
春桃將白薇請去了涼亭,白薇瞧見她坐在涼亭裡等自己便笑了,「早知道嗣王妃在府上待客,我便不來了,我還怕嗣王妃在府中無聊。」
九陰實則在聽著裘衣輕那邊的聲音,她讓白薇坐在了自己身側,一面與她閒話,一面聽著裘衣輕那邊——
裘望安的嗓子還啞著,叫一聲「堂哥哥」小聲音都委屈的在打抖。
裘衣輕卻十分冷漠的說:「又哭什麼?」
裘望安便哽著聲音結結巴巴的將宮中發生的事全吐出來了,什麼母后回宮後就氣病倒了,父皇也不來瞧母后,兩個人彷彿吵架了一樣……絮絮叨叨、磕磕巴巴的說來說去才說到,母后要給我選妃子,說要將白姐姐指給我。
裘衣輕那邊這才發出了聲音,「是皇后單獨與你說的?還是當著旁人的面?聖上可知道此事?」
裘望安想了好半天才抽抽搭搭說:「我、我也……不知道,是母后、對我、對我一個人、說的。」又問:「我、我該怎麼辦……堂哥哥?」
裘衣輕那邊沒有答他。
過了有一會兒,只聽見裘望安啞著聲音自己先轉開了注意力說:「堂哥哥、腳上、腳上的……珠子、好圓,像、像彈珠,我能……看看嗎?」
「別碰。」裘衣輕說了一句,似乎撥開了他的手,「一會兒讓止水找些旁的珠子給你包了當彈珠玩。」
裘望安乖乖的應了一聲。
九陰這邊一時分心被白微笑了一句,「嗣王妃想什麼呢?」
九陰忙收回心神看向了她,瞧著她那張美麗秀雅的臉笑道:「小白微有沒有想過要尋個什麼樣的相公?」
白微臉一紅道:「嗣王妃又要拿我打趣了。」
「哪裡是打趣。」九陰笑眯眯道:「你伸手過來。」
「啊?」白微沒反應過來,卻是將手慢慢伸了過去,「嗣王妃要我伸手幹嘛?」
「謝你的蓮子,我替你瞧瞧手相,瞧瞧你的姻緣在何方。」九陰拉過她的手,如今她開光期看個手相還是準的,她攤開白微的手掌,瞧著她的掌心紋路頓了一下,又問她,「你生辰八字說給我聽聽。」
白微只當她打趣玩樂呢,便將生辰八字低低附耳說給她聽。
九陰手指輕輕敲了一下石桌面。
而裘衣輕那邊,他開口對裘望安道:「別怕,堂兄怎麼會不幫你呢。」
白微笑著問她:「嗣王妃可算出來了?我倒是要聽聽這次嗣王妃又要怎麼打趣我。」
九陰眨了眨眼道:「如今不能與你說。」
她猜想,如果她沒有進入這個世界,原書沒有爛尾,那白微確實是一個絕佳的伏筆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