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最擔心的,就是林氏在周家受氣一事。她有兩個兒子,都在自己近前,是好是壞都能看得分明,惟有女兒,嫁到了像周家那樣的爛泥坑裡,離得又遠,時常也見不到一面,讓她放心不下。
雖然是分家了,可是畢竟在一個院子裡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難免會有磕有碰。許氏和周秀兒又是那樣的性子,雞毛蒜皮大點的小事,都能鬧出花來……
“娘,別擔心,左右用不了幾天,我們就搬出去了。”
李氏聽聞此言,特別驚訝,不由得朝女兒看了過去,“搬出去?這話怎麼說的?”
林氏壓低聲音,把周小米上山採到靈芝又賣了錢的事兒都跟李氏說了。
李氏又驚又喜,“真的?”
林氏點了點頭。
“真是佛祖保佑。”李氏唸了一聲佛,只覺得自己這顆心總算是落回肚子裡去了,只要閨女能從周家搬出去,脫離了許氏的管制,那日子才叫真正的自在起來了。
“你們是怎麼打算的?得了那些錢,總不能坐吃山空。”李氏是一心要爲女兒打算,她過了那麼多年的苦日子,不想女兒也走自己的老路。
林氏微微一嘆,只道:“要說起這事兒,我們當爹孃的,都不如小米啊!”遂把小米讓他們蓋房,置地,開豆腐坊的事兒都說了一遍。
“那孩子心細,想得遠,還叮囑我們不能太早給虎子定親。我也問過了,虎子想學武,可是他都這麼大了,我覺得好像有點晚,只不過那孩子是個能吃苦的,所以想讓大哥給打聽一下,鎮上可有什麼教功夫的師傅。”
李氏思量一番,心裡滿是歡喜,又道:“那兩個小的呢?可有打算!”
林氏一喜,只道:“文兒願意讀書,興子雖然脫掉一些,但是大方面還是不算的,我也問過他了,他願意跟着文兒一起去讀書。”
“拘拘性子也好!要是能坐得住,將來必定也有出息。”李氏喜得見牙不見眼,不住的道:“你的苦日子,真真是要熬出來了,日後到地下見了你娘,我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林氏心裡一酸,“娘……”
李氏抹了把眼淚,笑着道:“不說這個了。”她忽地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林氏:“文兒的病到底是怎麼好的?”
周翼文是早產兒,生下來比貓崽子大不了多少,好不容易養活了,一年四季都得用藥養着,冬天又咳又喘,夏天雖然好點,但也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樣跑跳。小臉一年四季都是白色的,看着嚇人。
提起這事兒,林氏便打開了話匣子,把李大夫如何替周翼文換藥方,調理身體的事兒都說了。
“那個李大夫,可真是好人。”這個老大夫心善啊。
“可不是。”林氏隨着李氏感嘆了一回,又道:“娘,不如讓李大夫給我大嫂瞧瞧?像文兒那樣的胎疾都能痊癒,像大嫂這樣的婦人病,應該也能藥到病除。”
李氏的目光閃了閃,隨後眼中全是欣喜之色,那個李大夫仁心仁術,說不定真能治好。大兒子膝下無子這事兒,簡直就是李氏的心病,如今林氏的提議,自然讓她欣喜。
“你說得對,等過幾天我讓你大哥備一些禮,帶着鄧氏親自上門一趟可好?”
林氏只道:“自然再好不過了。等回去我先跟李大夫通通氣,到時候乾脆讓大哥大嫂到我家去,再把李大夫請來。”
就沒有比這個更把握的了。
李氏當下道:“你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林氏點了點頭,“娘放心,回去我就準備。”過了初二,家家戶戶都得走動起來,李大夫那裡,自然是要去的。
娘倆好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鄧氏和劉氏在竈間忙的熱火朝天,妯娌倆十分默契的配合着做飯,動作倒也不慢。
另一邊,周大海和林家兩兄弟也寒暄着。
說實話,林儒平和林儒升這哥倆,對周大海的印象並不好。在他們心裡,周大海聊了模樣長得好點,其他沒有一樣能配得上林氏的。愚孝的厲害,還不關心孩子,把家裡的重擔都放在林氏一個人身上,對面爹孃的無禮要求,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這樣的男人,嫁來何用?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還眼看着一大家子人欺負他們,這樣的丈夫,這樣的爹,夠格嗎?
不過,還好他們已經分家了,周大海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還是可以的,以後,就看他的表現了。
正是因爲對周大海的不滿,使得林家兩兄弟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周大海又不笨,自然感覺到了,只是大舅子和小舅子能讓他進門,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他能說什麼。
三人就這麼不冷不熱的嘮着,幾個孩子在一旁吃花生,吃糖,時不時的插兩句嘴。
“對了大舅,我們進村的時候,碰到一個大娘,看着挺利落的,跟我姥姥的歲數差不多少,好像認識我娘,喊了我娘一聲,結果我娘氣得不行,就差罵人了。”周小米十分不解的望着林儒平,問道:“那人是誰啊!”
兄弟倆腦海中頓時想到了一個人,王氏!
自家妹子(大姐)是啥樣的人,他們心裡一清二楚。除了二叔一家子,誰能讓好脾氣的林氏動氣啊!平時就算有點小摩擦,也不至於在大過年的暴發出來了。
兄弟兩瞧了瞧周大海,無聲的詢問着。
周大海點了點頭,他是認識王氏的,兩人剛成親的時候,林氏還特意跟他說了這事兒,告訴他那一房沒一個好人,兩家斷了親,以後不用走動,見了他們也不用說話。
“唉。”林儒平嘆了一聲,不知道這件事該從何說起,畢竟周小米有點小,他怕這事兒孩子們理解不了。
不過,林儒平想了想,還是把兩家的恩怨簡單的說了說。
周小米聽了,心裡暗叫一聲怪不得,難怪娘見了那王氏,臉色居然立刻就變得難看了,而且還說出了那樣的刻薄的話,原來,這裡頭還有這樣一宗事!這林舟一家也是太糊塗,要按輩分,自己應該叫他一聲二姥爺的,可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後,兩家怎麼可能還能像以前一樣當親戚走呢?
斷就斷了吧,差點把孤兒寡母逼得走投無路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行了,這事兒就此打住吧,以後都別提了,省得心情不好。”林儒升那是還小,不太記得這些事情,不過後來他聽李氏說過這事兒,也是氣得不行。這種無恥之人,還提他們作甚?
大夥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算是把這篇翻了過去。
沒一會兒,鄧氏就招呼大家吃飯了。
農家人,沒有那麼多講究,地上一桌,炕上一桌,倒也熱鬧。
爲了招待林氏這個回門的閨女,李氏特意去鎮上買了兩條鯉魚存着,過年的時候吃了一條,另一條就留着等林氏和孩子們回來吃呢!
桌子上有八個菜。
紅燒豬頭肉,紅燒鯉魚,炒雞蛋,蒸碗砣,小雞燉蘑菇,酸菜燉粉條,一盤金燦燦的炸花生米,還有白菜心拌豆腐。
周家兄弟三個,都被拉到了男人們那桌,跟炕上這邊相比,那邊要熱鬧的多。
林儒平早就備下了好酒,等着灌周大海呢,明着不能出氣,暗地裡總能使點陰招吧!這兄弟兩個早就商量好了,今天非把周大海灌醉了不可。
周大海平時就很少喝酒,大舅子小舅子勸的酒又不能不喝,他只吃了幾口菜,酒呢,倒是一杯接一杯的被灌進了肚子裡。
林氏有些擔心,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說什麼。
李氏只道:“這酒啊,不上頭,你也嚐點。”
除了劉氏不能喝酒,其他三個人都抿了幾口。周小米聞着,桌上的酒應該是米酒,度數不高,不上頭是真的,但是後勁應該挺足的吧?
不過,這些都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
她很好奇桌上這道白菜心拌豆腐。
其實,這是一道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了,通常的做法,是白菜心拌豆腐絲。而這道白菜心拌豆腐,採用的就是貨真價實的大豆腐,大豆腐淋水裝盤,再把白菜心洗淨切成細絲均勻的鋪在豆腐上。熱鍋放油,把五花肉丁,紅辣椒丁,花椒粒,蔥花,蒜未一起下鍋煸炒幾下。等香味一出,再放入少許鹽,醬油,糖,醋和米酒,轉小火,添高湯燒開,最後加入水澱粉,使湯汁成琥珀色,均勻的淋在盤中的白菜和豆腐上,這道菜也就成了。
這道菜的口感是清爽中帶着一絲醇厚的鹹香,微辣的口感與豆腐的綿軟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白菜心的清脆,配上高湯的香濃,兩者一犖一素,搭配相得益彰。
周小米微微咂了咂舌,這菜的做法做是不難,只是程序上有些繁瑣,決不像是鄧氏的手筆。農家人做菜,都是越簡單越好,調料是要花錢的,他們心疼啊!而且在他們眼中,雞鴨魚肉無論怎麼烹飪,都是極好味道的,誰會花這麼多心思來做這麼一道不起眼的家常小涼菜啊!
周小米擡頭看了劉氏一眼,只道:“小舅母,這白菜拌豆腐,是不是你做的!”
劉氏十分驚訝,“小米是怎麼知道的啊?”大概是就要做孃的關係,劉氏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喜歡小孩子,大姐家的這幾個孩子長得都好,特別是小米,水嫩的小臉蛋肉嘟嘟的,看着就讓人喜歡,特別是她那又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清澈,同時又給人一種很迷茫的感覺。劉氏說不好,就覺得這孩子的眼睛長得太好了。
周小米彎了彎嘴角,只道:“裡頭有骨頭湯,感覺不像是大舅母做的。”她像是害羞了一下,差點把臉瞞在飯碗裡。
李氏只道:“小米這嘴可真叼,才吃幾口啊,就吃出骨頭湯來了,我頭幾次的時候啊,就覺得好吃,根本吃不出來有啥沒啥的,要不是你小舅母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呢!”
林氏笑着道:“娘,你可說對了,這孩子,可不就長了一張叼嘴,什麼東西到她嘴裡一嘗,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喲,這可是不容易的呢!別人就吃不出來,是不是小米?”
周小米笑笑,沒說話,專心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劉氏的吃相,跟她的長相一樣很秀氣,鄧氏雖不及她,可是舉筷下箸時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
這頓飯,吃了足有一個多時辰。
周大海毫無意外的醉倒了,他的酒品還算好,醉了便睡,不吵不囔的。
林家兄弟除了臉紅一點,其他狀況一點也無,可見兄弟二人的酒量是不錯的。
兩人把周大海扶到隔壁的屋子裡休息一下,時間還有,睡一覺起來再走。
周翼虎帶着兩個弟弟跟在林儒平後頭,纏着他給自己講打獵的事情,周翼興聽得興致勃勃,周翼文卻不怎麼感興趣,反而要拉着林儒升,想要問他一些功課上的問題。
另一邊,劉氏因爲身子重又幹了半天活的關係,整個人顯得有些睏倦,鄧氏也有些不自在,婆婆明顯還想跟小姑子說話,她們再待在這兒,顯得有點不識好歹了。
“娘,我看弟妹是乏了,我扶她回屋裡躺一會兒吧!”
林家有四間磚瓦房,還有幾間新蓋的土坯廂房,劉氏成親時,李氏本來想把自己的屋子讓給劉氏和小兒子住,哪知劉氏不肯,只說哪有讓婆婆住廂房的道理,還主動搬到廂房去住,說這是新蓋的房子,挺好的。
李氏也因爲這件事,又高看了她一眼。
“行,回去吧,當心着點!”李氏知道兩個媳婦都是有眼色的,這個時候她們不在這兒添亂,也挺好的。自己還有一肚子話要跟閨女說呢!
“唉,知道了。”
“大姐你坐着,我回去躺會啊!”劉氏臨走時,還特意跟林氏打了個招呼。
林氏連忙道:“快去吧!都是我不對,勞動了你半天,女人懷孕身子重,自該是好好歇歇。”她可不是可惡的大姑子,要讓弟媳婦在自己近前立規矩。
劉氏笑了笑,只道:“都是大嫂忙活的,我不過是打個下手罷了,啥勞動不勞動的。”說着又寒暄了幾句,纔跟鄧氏一齊出了屋子。
林氏盯着劉氏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