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的童言稚語聽在林儒升的耳朵裡,格外暖心。可是有些事,不能就這麼含糊不清的糊弄過去。倆兄弟沒分家之前,怎麼都好說。他大哥大嫂都是那種特別實在的人,爲了這個家,可是吃了不少的苦頭。特別是大嫂,嫁進這個家裡這麼多年,可是沒少吃苦,長嫂如母,她對自己的關愛,林儒升都記在心裡呢!
眼下家裡要做買賣了,而且前途還一片光明的樣子,林儒升覺得,自己不能再佔大哥,大嫂他們的便宜了。娘終究是有老的那一天,她百年之後,兩兄弟的感情再好,也是要分家的!現在這生意若是兩房人都摻和,日後分家的時候就有些說不清楚了!所以林儒升做了一個決定。
“大哥,小米,我是這麼想的。”林儒升想了想,便道:“家裡做生意的事兒,我大概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們就跟着摻和了……”
林儒升的話一出口,林儒平就聽出不對味兒來了。
“升子,你是啥意思啊,咱們可還沒分家呢!?”
周小米當下一愣,似乎也在琢磨着小舅舅的話。
“大哥,你聽我說。我知道,家裡會想到要去做生意,完全是想把我供出去!如果我不讀書的話,家裡的日子根本不會這樣艱難。”
林儒平皺着眉頭,供他讀書是全家人的決定,是爹生前最大的心願,他現在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周小米也覺得,林儒升的心理負擔好像有點太大了,這樣的高壓之下,會讀出成績來嗎?
“大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我自己欠你和大嫂的太多了。”林儒升見林儒平又要說話打斷自己,連忙正色的道:“哥,你就聽弟弟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成不?”
林儒平見他這個樣子,也不好再堅持。
“大哥,我會好好讀書的,秋天的入學考試,我一定會努力的。杜先生已經答應做我的舉薦人了,只要成績合格,我一定能進到重陽書院裡讀書。接下來的日子,我會一心苦讀,家裡的事情,我就不管了。生意的事兒,你跟娘忙活就好,等妞妞滿月了,就讓蘭香幫忙帶着,家裡的事兒交給她,你們不用擔心,倒是大嫂和你,掙來的錢都得供我讀書……”
周小米總算聽明白了,林儒升這是把二房從買賣裡摘出去了,掙錢的機會就在眼前,雖然他們能夠得到暫時的收益,可是做了這個決定以後,一旦分家,醬菜的生意可就跟他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了。
“升子,你這是跟我玩心眼呢?”林儒平有些生氣,弟弟的這種謙讓,讓他有一種十分失敗的感覺,好像他這個大哥當的一點也不稱職,好像他們兄弟在利益面前已經離心了一樣,不然,爲什麼在面對掙錢的機會時,小弟要退出?還不是對自己這個大哥沒有信心,怕日後兩兄弟因爲錢財的事情起了齟齬?
想想就來氣!
林儒平是半個習武之人,常年在山上打獵,身上倒也有股子肅殺之氣,冷不丁的一板起臉來,還真挺嚇人的,
林儒升也不怕他,直道:“大哥,這做生意的方子本來就是小米的,給我們是爲了讓我們好好過日子,贍養老孃,撫養幼兒用的。我從小就發過誓,一定不能讓爹的希望落空,所以我這輩子,肯定就跟讀書幹上了。你是大哥,吃虧受累一些也是應當的,所以買賣這事兒,就勞煩你和大嫂多廢心了,我和蘭香肯定不會參與的。”
“你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有點早,買賣還沒做起來呢,誰知道是掙是賠?再說,咱們沒分家呢!掙來的錢都是這個家裡的,你我都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誰用都是用。”
“那不一樣。”林儒升很堅持。
“怎麼不一樣?”林儒平的口氣也不太好,不過他的聲音並不高,雖然他們家住的比較偏,但是也有左鄰右舍,高聲叫嚷不太合適。
林儒升就事論事的道:“你們賺錢我們花,已經是我們佔便宜了,鋪子,方子這些,我們自然不能再要。大哥,你聽我一句……”
“聽什麼聽,你還當我是你大哥嗎?要是你還認我這個大哥,就別跟我來這一套。方子,鋪子,都是這個家裡的。”
周小米看着爭執不下的兄弟二人,有些頭疼,別人家的兄弟都是爲了點好處爭得頭破血流的,他們到好,謙讓的有點過分了啊!
一直沒出聲的李氏匆匆的從堂屋裡走了出來,兄弟倆見了李氏,都閉上了嘴,一個個的從馬紮上站了起來,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樣。
李氏自林父過世之後,從來都不是什麼慈母,她對三個孩子的要求都很嚴。林家兩兄弟知道,不管因爲什麼,他們兄弟間的爭執都會讓李氏不高興,因爲在這個家裡,兄友弟恭,妯娌和睦纔是正道。
“都坐。”李氏難得沒有黑臉,反而讓兩個兒子坐下了。
兄弟倆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安和擔心。
這個時候倒是心齊了。
周小米靠在李氏身邊,低聲的道:“姥姥。”她那個樣子,像是被嚇壞了似的。
李氏看了,沒由來的覺得心疼,兩個混蛋兒子都是老大不小的了,怎麼還當着孩子的面吵起來了?
“你們兩個長本事了啊!”
“娘……”林儒平張了張嘴,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李氏掃了兩個兒子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周小米,才道:“升子既然已經決定要好好唸書了,那麼就要下苦工夫,秋天的書院考試,你一定要給我考進去。”
林儒升擡頭,連忙道:“是,娘,我一定會用功的。”這可不是一句大話,林儒升雖然不是聰明絕頂之人,但是還算聰穎,而且他底子不錯,讀書也肯下苦工夫,所以他說的,不是大話。
李氏點頭,自己生的兒子什麼樣,她門清。關於小兒子讀書的事情,她還是比較放心的。
“還有做買賣的事情。雖然咱們都很看好這個事兒,但到底能不能掙到錢,誰也說不好。”
周小米在一旁悄悄撅嘴,這是不相信她嗎?唉,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太小了,如果她再大一點,可能大家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的想法半信半疑了吧!
“要是按我的意思,先把生意做起來,該乾的都準備起來!將來掙到錢了,你們兩房都有份,平子佔大頭,他是老大,是長子,這些年爲這個家忙前忙後的,這是他該得的,升子佔小頭!你也彆着急推辭,我知道你不想跟你大哥爭,可你們都是我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家業不管大小,自然兩個人都有份。”李氏停了一下,才道:“將來如果升子考中了秀才,就還得再往上考,若是再中了舉呢?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兄弟倆都點頭,李氏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行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要是你們誰有意見,再找我。”李氏起身道:“都是當爹的人了,還得讓我這把老骨頭爲你們忙活。”
她一邊轉身往上房走,一邊慢悠悠的自言自語,“兒女都是債啊……”
林家兩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沒說話。
周小米想,李氏的那句“你們誰有意見再找我”的話,估計是說自己兩個兒媳婦呢!要是她們覺得不公平,會找李氏嗎?
不會,先不說鄧氏,就是劉氏,也不會去找李氏的。
果然,沒一會兒兄弟倆就各自回房了,都是跟自己的妻子交待家裡要做買賣的事兒。
鄧氏那邊,自然沒有啥意見,她這個人,從來都沒有要爭搶的心,對於婆婆做的決定,鄧氏是一百個服氣。況且他們本來就佔着便宜呢!
劉氏呢,也沒想那麼多,要說起來,她婆婆那個人說話做事,絕對是公道的。即便不能分毫不差,但是也一向是儘量做到公平,不偏不向。這些年,自家男人對大哥那一房,是有愧疚的。當初兄弟倆一齊跟着公公讀書,資質不相上下,若不是公公突然離世,大哥也不會放下書本,拿起弓弩做了獵戶。他是長子,要頂門立戶,自然就得捨棄一些,正因爲他捨棄了讀書之路,自家男人才會覺得對不起他,纔會生出了不要鋪子,不要方子的想法。
劉氏覺得,自己沒必要去貪這些東西,也沒必要去計較這些東西。誰有,都不如自己有,只要壯壯他爹能考上,比啥不強?況且婆婆也說了,他們佔小份。
“我沒意見,按婆婆說的做就是了。況且,哪怕只佔一小份,也是我們多得的了。”
ωwш ⊙тт kǎn ⊙Сo 劉氏的通情達理,讓林儒升很是安慰。
“對了,杜先生那裡,你聯繫上了沒有?”這纔是劉氏關心的大事。
林儒升點了點頭,抱着壯壯不撒手道:“我也沒想到,那麼多年沒見到先生,居然還能聯繫上,而且先生看到我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了。”
劉氏聽了這話,十分高興,臉上帶着的笑容也比往日多了幾分麗色,“先生怎麼說?”
“過幾天等小米走了,我就開始讀書,啥也不管了,家裡的事,就託付給你了。”
看來求學之路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容易。
劉氏心裡明白,讀書是條需要披荊斬棘的路,看着好像挺容易似的,實則並不好走。要不然的話,何以趙家那麼多位公子,連位能中秀才的人都沒有啊!資質是一方面,心性也是一方面。趙家的子孫都富貴慣了,讀書對他們來說,是一件苦事情,所以也就自然讀不出什麼模樣來。
“好了,家裡的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劉氏抱過壯壯,道:“你若是有心苦讀,即可起便讀就是了,何必非要等小米走了!”
林儒升搖了搖頭,“那怎麼能行,孩子還在幫家裡做事呢,我這個當小舅舅的,無論如何也得伸把手。”
劉氏欲言又止,最後訕訕的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讀書這種事情,一天都耽擱不起,小米還得待好多天呢!
劉氏知道,自家男人很看重大姐家的那幾個孩子,所以即便是把話說了,也沒用,沒準兒還會引來自家男人的不快。
讓劉氏沒想到的是,周小米也想快點回家呢!家裡作坊,鋪子裡的事兒可不少呢!最重要的是新鋪子要開張,她得趕緊回去佈置,而且買地的事兒也得提到議程上來。
周小米歸家心切,所以幫着林家做生意的準備動作也就快了許多。
她先是畫了一些罈子,醬缸的圖樣子,交給林儒平,囑咐他道:“大舅,這一批醬缸和裝醬菜的罈子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質量一定要把關。”
林儒平不太懂這個,醃醬菜,下大醬還要用什麼特別的容器嗎?等他接過周小米遞過來的圖紙時,才明白過來,嗯,確實有不太一樣的地方,罈子有大有小,有的壇口也很特別,上頭好像還戴着一個小帽子似的。所有的醬缸,罈子上,都有一個標誌,一個圓圈裡頭,有一個怪模怪樣的字,林。
“這是我爲咱們家畫的,好看吧!林,以後醬菜鋪子就叫林家鋪子,鼎鼎大名。”
林儒平看着圖紙笑,“鬼丫頭,就你心眼多。”這麼一來,別說,感覺還真不太一樣。
“大舅,你得跟做罈子的人講好了,失敗的東西咱們可不要。”
林儒平想了一會兒,只道:“行了,這事兒交給我了,我知道找誰辦。”
他這個人交際還算廣泛,認識不少各行各業的人,有了林儒平的保證,周小米自然是一百二十個放心。
關於下醬一事,周小米有很多想法,不過她覺得,自己應該先跟李氏,鄧氏,劉氏溝通一下。
於是,周小米召開了一個關於大醬的小小會議。
“姥姥,你們自己家裡吃的大醬,都是怎麼弄的?”
李氏笑,“還能咋弄,祖祖輩輩兒傳下來的老法子唄!先把豆子烀熟,攪碎,然後做成醬塊子,放到太陽底下曬。等六個面都曬好了,外頭有了硬殼,用粗紙給它包起來。”李氏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下大醬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