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周幽詫異的是,周大海後來改了名字,居然叫周瑾!
這個名字跟他那個嫡長子的名字是一模一樣的!這到底是不是巧合?
周幽沉思了一番,覺得他需要挖更多的東西,於是又讓人去打聽周新貴和許氏的底細。
哪成想派去的人查了好幾天,愣是一點頭緒也沒查到,這二人是外來戶,說是當年受匪患所害,不得已纔會背井離鄉來了林家集村安家。可是周幽派去的人去了白河山查了好幾天,也沒查到這兩個人的身份。當地府衙戶籍也沒有關於這兩個人身份的登記信息。還有就是他們向當地年紀大的人打聽了,可是誰不記得這兩麼個人。
在周新貴和許氏去林家集鎮之前的身份,生活軌跡,像是被人特意抹去了一樣,根本無從查起。
周幽知道後,便又是一驚。
連他都查不出來的事情,可見對方是頗有手段之人,這兩個人,絕對不簡單。看來他得好好查查當年的事兒了!
周幽這會兒,已經有些相信周瑾是他的嫡長子了。不過這事兒杜桓說了不算,那個慧心說的也不算!他要親自見證過纔好。
打定了主意的周幽,誰也沒有驚動,挑了個不當值的日子,帶着心腹的隨從,去了周翼興的鋪子。
周幽帶着人在四平大街溜達了一會兒,就看到了周家的銀樓。
二屋小樓,房子有些年頭了,可是看得出剛剛修葺過,而且還重新刷了漆。周家的店名依舊走簡單路線,古樸大氣的匾額上,只有週記銀樓四個大字。
周幽擡腳走了進去。
大廳的地面上,鋪的是大理石地磚,地面被擦得光潔可鑑。屋頂似乎做了什麼改動,居然看不到木架結構,而且櫃檯也做得別出心裁,讓人看着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十分舒服。
週記銀樓的設計,是請了專門的師傅畫圖的,不過設計中比較精妙的地方,都是出自周小米之手。她是根據前世的眼光來修改圖紙的,裝修出來的效果自然不一般。連一向傲氣的設計師傅,也不得不寫一個服字。
週記銀樓的櫃檯呈“L”形設計,一進門,左手邊就是紅木朱漆雕花櫃檯,後面是同木同料的多寶格子。上頭擺着幾個玉雕,象牙雕的擺件,看着是挺好看的,不過以周幽的眼力看來,大部分都是仿品,用來裝裝樣子的。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爲了安全起見嘛!商家這麼做,也是爲了以防萬一而已。
正對着門口的,是一個大大的櫃檯,也是紅木朱漆的雕花櫃檯,與左手邊的櫃檯是一種款式。但是也不知道這櫃檯是怎麼打的,兩個櫃檯居然給人一種無縫連接的感覺,周幽打量了半天,也沒發現暗嵌之處。
大廳的右手邊,是一排長椅,前面放着一種造型奇怪的矮几,上頭放着一些茶點,果盤之類的東西,大概是給客人歇腳用的。
鋪子裡的夥計們也挺精神的,更讓周幽詫異的是,他居然在鋪子裡看到了女夥計!
周幽即便是見多識廣,不輕易喜形於色的人,這會兒也有點蒙了,眼中出現了迷茫之色。
站在櫃檯裡面的四位女夥計(怎麼這麼彆扭呢?)對周幽這種神色怪不怪了,她們自打進了週記銀樓當夥計開始,就被各種稀奇古怪的目光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起初她們也不適應,只覺得那些人的眼光像淬了毒一樣,像打量怪物似的打量着她們!讓她們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坦,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似的。
後來還是東家開會的時候說了她們幾句,她們這才醒悟過來。
她們本來都是身世悽苦之人,有的是差點被賣進青樓;有的則是死了爹孃老子,被親戚嫌棄沒個去的;還有的,是差點要投河,或是絞了頭髮去做姑子的。反正她們也是沒有去處,不被世人所容之人,除了死,便再沒有什麼別的出路了!哪知這時候,周家大小姐找上了她們,說是要給她們一條生路。
聽說做女夥計的時候,她們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隨後又一想,雖然是拋頭露面的討生活,但至少她們過着有尊嚴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所以到了後來,她們便對各種探詢,不屑的目光見怪不怪了。
“尊客,不知道您要選點什麼?”小夥計迎了上來,十分客氣的問道。他能看得出來,這位老爺雖然穿着便裝,可是身上卻有一股子壓不住的貴氣,想來不是什麼凡人。
“新開的鋪子?”
“是,才一個多月。”
周幽四下看了看,卻見鋪子裡沒有什麼客人,不免好奇,“生意不怎麼樣啊。”
這話說得挺不客氣的。
小夥計臉上沒有任何的尷尬和不快,只道:“新開張的鋪子,難免有些冷清。不過,咱們鋪子裡的東西確實不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你可以隨意看看,價格都是十分公道的。”
周幽就點了點頭,朝二樓看去。
二樓的臺階上,鋪着紅毯,牆壁兩側掛着幾幅山水畫,細看之下,竟是名家之作!
周幽望着二樓若有所思。
小夥計連忙道:“尊客,二樓的東西都是難得的珍品,都是我們東家四處淘弄來的,您可要上去瞧瞧?”
周幽:“哦?難得的珍品?你們東家口氣倒是不小!”
“尊客說笑了,小的們見識淺薄,自然比不上尊客的眼界!”
這夥計倒是不錯,嘴巴甜,能說會道,腦子還挺好使的。
再看鋪子裡的其他夥計,每個人都守着自己的地方,各司其職,絲毫沒有亂瞟的模樣。
那幾個女夥計,打扮保守,模樣也是清秀形的,只能算上是中人之姿。一個個規規矩矩的,目不斜視,看不出任何不妥的樣子來。
這個東家,倒是挺會挑人的。
他想了想,就擺了擺手,轉身回到櫃檯前,道:“我想給髮妻挑件首飾。”
一直跟着他的小夥計就問:“您可有什麼想選的首飾沒有?是想選頭面,還是想選手鐲,還是想選髮釵?髮簪?”
“看看鐲子吧!”
“您這邊請!”小夥計把周幽帶到一個櫃檯前,道:“這裡都是鐲子,什麼樣式都有,您慢慢挑。”說完以後還對站在櫃檯後面的夥計道:“給這位尊客介紹一下。”
櫃檯後面的小夥計連忙上前一步,給周幽行了禮,才道:“尊客,我們這裡有金鐲,玉鐲,翡翠鐲,不知道您想選什麼樣的?”
“拿玉鐲出來看看……”
“好的。”
小夥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戴在了手上,那東西是絲綢做的,做成了人手的模樣。
周幽不知道,這是周小米特意讓人制作的手套,後世那些珠寶店的服務員,哪個不是戴着手套幫顧客選東西的?留下了指印,肯定是不雅的,也降低了首飾的品相。
周幽也看出那怪東西的作用了,不由得暗暗點頭。
夥計端出一個絲絨木盤來,上頭擺着好幾只白玉鐲子。
“你看這一隻,通體光潔無暇,品相上乖,而且夠厚重,適合上了年紀的人戴。”
依照周幽的年紀來看,他的髮妻那肯定也是上了年紀的。戴這樣無紋無花,又夠厚重的鐲子,最是合適不過。
周幽點了點頭,連價錢也沒問,就道:“包起來吧!”
小夥計只愣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連忙道:“好的,尊客稍等片刻。”他轉身找了一隻錦盒來,把鐲子擦了擦,放了進去。
周幽直接讓人付了銀子,拿起錦盒就出了週記銀樓的門。
一屋子人微微詫異,有錢人啊!
周翼興在二樓看着周幽離開了,這才離開了窗前。而已經走出去好久的周幽,突然回過頭來,若有所思朝週記銀樓的二樓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周幽打馬回了尚書府,照舊去了榮壽堂。
宋氏得着信,親自到門口來接。
周幽想起自己買回來的那個鐲子,臉上微微不自在起來,等二人進了屋,他擦了臉,淨了手,又喝了茶,才把那個盒子放到宋氏面前的桌上。
“老爺,這是?”
周幽輕咳一聲,道:“嗯,逛街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這個,覺得挺適合你的,就買了。”
“給我的?”宋氏有些驚訝了,心裡又覺得周幽這樣挺沒意思的。他們少年時便結成了夫婦,也都是從青春懵懂的時候過來的,那時的周幽,眼中心中完全沒有她的存在,兩人勉強算得上是相敬如賓吧!沒過幾年馬氏就進了府,再以後,不提也罷。
宋氏暗歎一聲,將盒子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竟是枚玉鐲。
她年輕的時候說過,人如玉,卻又不如玉,好玉難求,好人更是難得。
也不知道他是還記得這話,還是陰差陽錯買了這東西回來。
宋氏微微失落,將帕子放在手上,然後把玉鐲戴了進去。
“品相不錯,老爺有心了。”
周幽很滿意似的,點了點頭,道:“你歇着吧,我走了。”
宋氏也知道他這個時候沒心思留在自己這用飯,就點頭,親自送了他出去。
周幽一出院子,就有下人自覺自動的過來收拾,這簡直已經成了她們的習慣。
王嬤嬤靠了過來。
宋氏把鐲子摘下來,遞給她道:“收着吧!”一個鐲子,就想收買人心?她失去的那些,就是千百個鐲子,也換不回來。
王嬤嬤捧着鐲子道:“老夫人,這兩天馬氏那頭似乎有些不太安分!”
“哦!”宋氏輕哼一聲,道:“她要是捱得住,就不是她了。”說着轉身進了內室,往佛堂去了。
王嬤嬤不敢怠慢,連忙跟上。
主僕二人先後進了小佛堂。
“說說吧,你發現什麼了?”宋氏對馬氏很瞭解,她的手段並不高明,當年自己如果不是因爲兒子的事情,傷神勞心,過度悲傷,又怎麼會讓馬氏鑽了空子,中了毒?她要是不中毒,又怎麼會渾渾噩噩的過了那麼多年,讓馬氏掌了中饋大權?
“奴婢發現,一直有人暗中跟着影月。”
“影月?”影月是她身邊的三等丫頭,平時不怎麼在身邊侍候,這丫頭性子冷清,做事倒是穩重,有幾分大丫頭風範。宋氏想着過兩年就將身邊的兩個大丫頭放出去,然後把兩個二等的丫鬟提上來。
影月不過是個三等的丫頭,年紀又小,馬氏派人盯着她做什麼?
“是她自己說的?”
“是。”王嬤嬤倒,那丫頭心細,之前雖然發現了,但並沒有言語,反而悄悄的那跟着她的那個人給揪了出來,還沒打草驚蛇。
“哦?”宋氏不由得一笑,“這丫頭倒是精怪。”她一直都知道影月聰明,卻不想這丫頭膽子還大得很。
“是誰!”
王嬤嬤不由得撇了撇嘴,“還能是誰,趙大唄!”趙嬤嬤和王嬤嬤是老對手了,她們各爲其主,打了很多年的擺臺。前兩年老夫人身子不濟的時候,趙嬤嬤可沒少打壓自己,明裡暗裡,沒少作賤她。要不是她夠聰明,只怕這條老命都要交待在她手裡了。
趙大是趙嬤嬤的兒子,也是民氏的狗腿子,沒少替馬氏做傷天害理的事兒。早些年那個趙大還犯過人命官司,不過都被馬氏託關係擺平了。
王嬤嬤對此表示,下~賤~種子就是下~賤~種子,一個奴才,又是犯了那樣罪無可恕的大罪,居然也能勞動她去救!
“哦,這可有意思了。”趙大的那點毛病,沒有幾個人不知道的,他這回盯上了影月,到底是在圖什麼呢?
“讓疤臉婆子盯着一些!不能讓影月落了單!那個趙大……”宋氏想了想,就道:“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但留着還有用,不如找個機會拿下來。”
王嬤嬤連忙道:“是,奴婢明白了,馬上安排去。”
宋氏點了點頭,閉上了眼。
王嬤嬤就捧着鐲子出去了。
宋氏好半晌才睜開眼睛,一想到自己在佛堂說了那麼多污穢的事兒,就生出一股懺悔之心來。
“阿彌陀佛!”
宋氏再次閉上眼睛,默默誦起金剛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