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帶走。”這時,幾個衙差從墨莊裡揪出李正平,一條長長的鐵鏈正鎖着李正平的脖子。爲首的捕頭此時重重一揮手道。
“慢着,這位差爺,不知我這正平侄兒身犯何罪?如此抓拿?”這時,李景福擠出了人羣,這等時候,自是他這個長輩出來說話最合適宜。
“大老爺要抓就抓,有話你去跟府裡的大老爺說。”這時,那爲首的捕頭道,又看着李景福:“怎麼,你們想拒捕?”
“這位大人說笑了,我們只是想問明清楚爲什麼抓人?”貞娘上前道。
“夥同殺人罪。”那捕頭見到李貞娘,倒是不太敢放肆,這位李姑娘在南京也算得是一個人物,而公主府的供奉也不是他能隨便招惹,當然,他奉差辦事,也不怕誰。
“那證據呢?”一邊的花兒有些怯怯的道,平民百姓,見到官差,鮮有不怕的。
“呵,你這小娘子這話可笑了,我只負責拿人,可不管審案子,要證據,去找大老爺們要去。”那捕頭說着,也不在理會貞娘等人,拿揪着李正平就走了。
只是李正平路過貞娘身全,卻是死命的停住腳步:“我是冤枉的,葛秋姐也是冤枉的,我們沒有殺人。”
“還死鴨子嘴硬,我夫君就是你跟葛秋姐那丫頭合謀害死的。進了衙門,判你們個斬立決。”這時,曹氏從人羣裡衝了出來,韓着李正平又是踢又是咬。
“哪來的瘋婆子。”一邊李景福被那捕頭一嘴子話堵死,正氣悶着,這時,曹氏衝出來打李正平,那自是不能眼瞧着,伸出胳膊用勁的一拉,將曹氏拉了一個屁股墩子。
還森森的瞪着那曹氏:“現在只是問案,還沒定罪呢,你是府裡大老爺家的什麼人啊?大老爺尚未定下的罪名,你竟已經幫大老爺定下了?連怎麼判都有了,我看大老爺的位置該你做了纔對吧?”
“你胡說。”曹氏聽得李景福這麼說,那真是唬了一大跳啊,這等話要是傳到大老爺那裡,那她就完了。
“我胡說?哦,又或者你跟我家正平侄兒有仇,故意栽贓陷害,哦,對了,又或者,你家那夫君根本就是你夥同拼頭殺死的,想之前,葛大拿不就是被你同黃狼害死的嗎?唉呀,再來一回也不稀奇。”
李景福在賭坊斯混了十來年,又跑北地礦上呆了兩年,那自沾得了一些個無賴習氣,而李正平之前的事情,在徽州時,李影福也是聽說了的,這會兒幾條似是而非的理由說的也是似模似樣的,氣的曹氏只一個勁的在喊着血口噴人,卻怎麼也解釋不清楚。
只咬着牙:“你你你的……。”說不出一句全呼話來。
而周圍也是一片竊竊私語,雖然葛秋姐殺人的理由更充足些,但人大體都是支持弱者的,葛秋姐落到如今地步,可不正是弱者了,再加上黃狼和曹氏先前做的事情也讓人有些不齒,而如今說葛秋姐殺人又缺少證據,葛秋姐的罪也遲遲定不下來,而這曹氏卻是礎礎逼人,如此,李景福這一翻話,倒是爲案子又增加了一種新的猜想和註解,於是的,大家便也猜測着,這也許是沒準的事情啊,最近黃狼可不是還擡了兩個小妾進門,曹氏氣的大罵呢,兩人鬧了好一陣子了,若是曹氏一氣之下另結姘夫殺了黃狼,也不是不可能。
便是連那捕頭都有些別樣神情的看着曹氏。
曹氏只覺得是有苦說不出,直衝着那捕頭道:“差爺,你可得爲fu人我做主啊。”
“我管得了你們那些麼?”然後也再理會曹氏,直接讓人押着李正平就要走。
“這位差爺請等等。”這時貞娘又叫着。
那捕頭回頭瞪着她,貞娘卻是陪笑着,從身上掏出一小袋子的碎銀,塞進了那差爺的手裡:“我這堂哥是個實誠規矩人,還請你多照顧一下,這點銀子,就麻煩你起頭,帶着幾位差爺吃個酒。”
貞娘這一翻話,惹得那位捕頭多打量了她幾眼。別說,難怪李氏墨莊能由着一個姑娘主事,別的不說,就單這麼一份人情世故,便也能在南京立足了。
“呵,倒也有識數的,成,我就代掌櫃的請兄弟們去吃酒。”那爲首的捕頭道。隨後卻衝着幾個衙差道:“一般沒眼力的,沒聽李掌櫃的說了嗎,她這堂哥是個實誠規矩人,咱們就不爲難他了,把鐵鏈下了吧。”
“好的。”幾個衙差早就聽到有酒喝,這回便嘻嘻哈哈的應着。他們平日的油水就在這些小手段裡面,同樣是拿人,有鐵鏈和沒鐵鏈是兩回事情,沒鐵鏈自然是一身輕鬆,可有鐵鏈,那鐵鏈可是死沉死沉的,這要一路到衙門,脖子就能勒出血來。
看着李正平一身輕鬆的被衙差帶着,一邊花兒自是感激的衝着貞娘道:“還是貞娘姐姐想的周道,這樣我大哥在裡面能少吃點苦頭。”
一邊李景福這時也是瞪呀,以前他是破罐子破罐摔,整日裡不是喝酒就是賭博,對於貞娘自說不上關心,後來恍然悔悟,卻去了蘇州,對貞娘這個女兒同樣不瞭解,而回來相處幾日,也大約只知道這個女兒自主力強,竟是不曉得這女兒竟是這般的人精樣兒。
這丫頭,難怪七伯孃那裡放心把若大南京墨莊交給她,倒是比他這做爹的強上一點了。
貞娘自不曉得自家老爹的心思,至於給衙差塞銀子什麼的,一是後世電視所教,二呢也是託李景福這便宜老爹的福啊。
當初李景福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子債,大哥xing子老實沉悶,還是孃親在那裡收拾爛攤子,她在一邊有時還得應和着自家娘產演演苦肉計呢,這些手段便在不知不覺中純熟了,古人有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是不錯的。
隨後招呼着大家進了墨莊,又招呼着人幫忙卸貨。
這時站在人羣裡的羅文謙擰着眉看着李正平被帶走,從魏百萬的小妾被打到,到黃狼突然的死去,再到葛秋姐入案李正平被牽連,總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尋常啊,只是這事,他也剛從徽州回來,兩眼一抹黑的,一時倒也摸不着什麼。
不過,魏百萬可能有牽連的事情最好給貞娘提個醒,有個準備了,再說了,這丫頭跟徐海娘子似乎關係挺不錯的,也可以讓她幫忙打聽一下,想着,便上前。
貞娘自是衝他打着招呼。
“到裡面去,有個事情說一下。”羅文謙道,便當先進了墨莊,貞娘自也跟了進去,領着羅文謙進了一邊鑑墨的雅坐。又讓花兒去沖茶。
“不用了,我錢莊裡還沒回呢,說完就走。”羅文謙說着隨後道:“整件事情我打聽了一下,據說初四晚上,魏百萬請生絲行業的人吃酒,去年生絲行業大賺,黃狼也在例,而當晚,魏百萬府上一個小妾了,後來被抓了回來,當場打死,不過,有人瞧見黃狼跟那小妾會過會,之後第二天一早,就傳來黃狼的死訊,隨後不久就是葛秋姐入牢,到今天李正平被牽連。”
羅文謙簡單的把整個脈絡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說,殺死黃狼可能是魏百萬的人?”貞娘心中一擰問,倒是沒想到黃狼之死背後還有這麼一出。同時也驚訝的看了羅文謙一眼,這廝跟自己一起到的南京,只這麼一會兒功夫,倒是把事情mo個差不多了。
“不,不一定,如果殺死黃狼的真是魏百萬的人,那麼這件事情就不會越扯越大,總之,我現在也不太清楚,跟你一樣剛到,也是兩眼一抹黑,這些也是聽人說的,跟你說這些只是給你提個醒,多做些準備。”羅文謙說着,便起身告辭,他錢莊也還有許多事情。
“好,我知道了。”貞娘點點頭,送羅文謙出門,對於羅文謙倒也不多謝謝了,有時太多的感謝反而見外了。
隨後貞娘帶着人把貨啊什麼的整理好後,然後再把家裡的人集中起來,問李正平的事情。
之前經過羅文謙解說,黃狼之死的整個脈絡她也大至瞭解,只是這事最後又怎麼牽連到李正平的,貞娘卻不得而知,於是又問:“初五那天,我記得是墨莊的溫爐養燈的日子吧?”
每年立春後,墨莊便過了冬歇期,再加上過年放假,有一個停爐期,於是年後開春各墨莊便有一個溫爐養燈,其實這就農業的春祭一樣,是墨業的一個祀福日。
而李家的溫爐養燈日就定在初五,初五這天從丑時開始一直要到辰時。
“是的,初四晚上,我們一個晚上都沒睡,然後初五丑時一過,就開始爲溫爐養燈做準備了。”一邊的馬師傅道。
“那既然是這樣,豈不就是表明了正平哥跟大家一直在一起,他沒有時間去跟葛秋姐合夥殺人哪。”貞娘皺着眉頭道。
“話是這樣,只是寅時正的時候,那葛秋姐來找過李正平,隔壁的姚娘子正好一早來討火頭起火盆子,叫她看到的李正平跟葛秋姐離開的。”馬嫂沒奈何的道。
一聽這話,完了,貞娘有些煩燥的拍拍額頭,這樣,豈不更坐實了葛秋姐同李正平有同夥作案的時間了,再說到底,便是不是同夥,至少李正平一個知情是少不掉的,難怪衙門直接拿人了。
“對了,剛纔,正平被帶走之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這時,一邊的李景福問道。
“倒也沒留下什麼話。衙差來的急。”一邊馬師傅思索着,倒是一邊的馬嫂道:“哦,對了,剛纔,在衙門進門之前,正平哥兒倒是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貞娘連忙問道。
“說是貞姑娘去年走前吩咐過的,那小墨坊的熬膠爐是特製的,得等貞姑娘回來才溫,讓我們不要動。”馬嫂道。
“哦。”李景福聽到這便沒說什麼了。顯然是正平託囑一些手頭上的事情。
倒是貞娘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她記得她沒有吩咐過李正平這話呀。
“行了,暫時就這樣吧,二狗這段時間你帶幾個人多打聽打聽跟案子有關的事情,我這邊把生辰墨整理好,要先把墨交了。”貞娘按下心中的疑惑道,公主府的墨也是耽擱不得的。
“那要不要寫信跟我娘和我爹說?”這時,一邊的花兒問,說起來,這次她回家裡,她娘在她耳邊把大哥給罵慘了,說大哥被葛秋姐這狐狸精mi住了。總歸那話怎麼難聽怎麼說。
“嗯,這事再觀望兩天吧,也不急在這一兩日。”貞娘想了想道。其實,想回來,就算李景明夫妻知道了又怎麼樣呢?也不過多兩個一起擔心的人,也沒半點辦法的。
“嗯。”花兒點點頭。
隨後就各人忙各人的。
“爹,你先休息休息,我到後院的墨坊看看。”貞娘衝着李景福道。
“行了,你管你忙吧,有什麼需要爹出面的你就跟爹說。”李景福道。
“嗯,好的。”貞娘點點頭,爹爹對墨莊上的事情還是兩眼一抹黑,暫時就不用他插手了,省的越幫越忙。
隨後貞娘便去了後院的墨坊,不過,卻是直接進了裡面的小墨坊,她倒是想看看,小墨坊的爐子裡倒底有什麼東西?李正平竟是不讓別人去動。
一口大鍋,上面有蒸屜,是用來蒸膠的,因着爐子還沒有溫,整個爐竈顯得特別的冰冷,貞娘圍着竈打量了很久,也沒看出什麼異樣來,而竈裡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於是貞娘乾脆的點着了一隻火把,小心的伸進竈裡,裡面頓時亮堂了起來,這時貞娘才面竈裡的一側,有一塊磚頭似乎錯開了位置,於是,貞娘又拿出長長的火鉗子,將那塊磚頭拔開,立刻的就有一本冊子顯了出來,貞娘嚇了一跳,趕緊着把火把撤了出來,然後拿着火鉗子藉着一點點火把的餘光,把那冊子夾了出來。
隨後貞娘就坐在竈頭,翻開冊子,細細的看着,而這一看,那心就沉了下來。
這是一本魏百萬跟織造衙門還有地方縣衙關於生絲蠶繭利潤的分贓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