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貞娘這丫頭啊,怎麼就這麼命苦?這文謙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的,這丫頭以後還怎麼說人家啊?”晚間,趙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便坐起身來,拍醒一邊的李景福說話。
“你也別有的沒的的,貞娘剛纔回來的時候不是說了嘛,義厚生那邊也還沒消息呢,你放心,我跟羅小子在北地打交道打的多了,那小子人精一個,不會有事的。”李景福咋吧着嘴道。
“這可不是你們北地兩邊人打打鬧鬧的,這可是幾萬人馬的廝殺啊,文謙便是再厲害,他那一隊人頂了天了二三十人的,對着幾萬人,他還能翻了天?我怎麼越想就越懸,就越睡不着了。”趙氏心裡依然沒底的道。
“行了,你再想也沒用,睡吧。”李景福拍了拍趙氏道。
最後吹滅油燈。
而貞娘自也是一夜沒睡好,天矇矇亮便起來了,眼下一片黑影,洗漱,慣常的在墨坊裡走一圈,只是總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
想了想,雖然還早,乾脆早些開門,於是也不等夥計了,就開着花兒去開門了。
到得墨莊裡,正準備抽掉裡面的門栓,又聽得外面一陣談話。
“我早上去買菜的時候,聽說石州那邊讓韃子給屠了,慘哪,聽說殺了近兩萬人呢,該殺的韃子。我昨兒個聽義厚生的夥計說,他們東家也是去了山西?這羅東家怕是有危險了。”說話的是前面賣小籠包的東家娘子。
“怎麼沒聽說,你沒看義厚生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馬車了,都是準備來取錢的,聽說羅東家這次去山西那邊,是帶着大批銀子去的,主要是購買馬匹,那人韃子劫的不就是錢糧嗎?這羅東家這可是肥羊,韃子能放過他?大家這是怕羅東家出事。錢莊裡拿出不錢來,所以這都擠一起來取錢了,這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啊。”接話的是姚娘子,頗有些感嘆的口氣。
“什麼旦夕禍福啊?你沒聽街面上的人傳啊,這是叫李貞娘給克的。這李家姑娘能幹是能幹,可那命是真有些硬。田家的那大公子當初不也是跟她訂了親的,結果沒多久,遊黃山就出了事了,後來退了親,結果田公子就回來了。”那賣小籠包的東家娘子道。
田李兩家的恩怨,在去年就叫這一帶的人給挖了出來了。
“這話可別亂說啊。”一邊姚娘子平日跟着貞娘還算說的過去。這會兒便沒好氣的道。
“這可不是我亂說,街面上的人都這麼傳呢。”包子鋪的東家娘子辯解的道。
而這邊,貞娘和花兒兩個正準備下門板,沒成想,就聽得屋外人在說這些。
“堂姐,我跟他們評理去。”花兒氣的直跺腳。
“行了,別管這些。咱們開咱們的門,這種閒話,你評啥理都沒用?不理會得了。”貞娘深吸一口氣,這種閒話,她也氣,可是沒法子,兩次的訂親都碰上這種事情,評理?這種事情評得了理嗎?
花兒哼了一聲,氣沖沖的下了門板。那門板重重的碰着地面。發出嘣的一聲,倒是把外面說話的人給嚇了一跳。
“開門啦,今兒個開門早啊。”包子鋪的東家娘子沒想一以李家突然就開門了,又見到是李貞娘,想着剛纔還在說人閒話呢。那臉皮子便有些悻悻的打着招呼。
“不早沒飯吃呢,哪象有些人,閒的到處扯,也不怕把舌頭扯斷了。”花兒沒好氣的道。
“說誰呢?”那包子鋪東家娘子也火呢。
“你說我說誰呢?”花兒故意笑嘻嘻的問道。
“行了行了,大清早的,哪來這麼大的火氣。”一邊姚娘子趕緊打着圓場。
花兒才哼了一聲回屋裡做事了。
“貞娘,別擔心,我看羅東家不會有事的。”姚娘子又衝着貞娘道。
“嗯,謝謝姚嬸兒。”貞娘微笑着點頭,說實話,剋夫這種謠言什麼的,在徽州的時候,她就聽多了,直計較,那是跟自個兒過不去。
於是兩人又聊了幾句。
隨後貞娘又踱步到義厚生那邊,義厚生今天開門也早,顯然是前兩天已經準備好了,但凡來取錢的,倒是沒有取不到的,一時間,平平靜靜,倒沒什麼亂子。
於是便回了李氏墨莊,只是還在門口,就遠遠的看見王家姨婆在胡氏的攙扶下過來,不一會兒就到了李氏墨莊門口。
“王姨婆,胡嬸兒……”貞娘自是上前招呼。
“貞娘啊,你爹孃和爺爺在嗎?”王家姨婆問道。
“在呢,我領王姨婆進屋。”貞娘知禮的福了福,然後便領着王姨婆一行進屋,李老掌櫃的此時就站在廳外跟李景說着話,見到王家姨婆過來,連忙熱情的把王姨婆領進了屋。
當日貞娘和羅文謙訂親,王姨婆也是出了面的,雖說大家清楚,王姨婆對這門親事是有些嫡咕的,只是羅文謙一意孤行,又請了羅家那邊的人來主持,王姨婆也就不好說了。
廳上幾人分主客坐下,貞孃親自上了茶。因着客廳里長輩要說話,貞娘便退到客廳外面,坐在客廳外面的長廊上跟花兒有一答沒一答的聊着天。
木質的房屋,客廳衆人的談話也清清楚楚的傳進了兩人的耳裡。
“李老掌櫃啊,我是來問問文謙的消息的,如今這山西鬧紛紛的,聽說文謙就去了石州,我這心裡真是放不下啊,他可是我那外甥女的唯一兒子,羅家這一支就這一根獨苗了,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的,羅家這一支就絕了。”王姨婆抹着眼淚道。
“他姨婆也不要這麼悲觀,文謙去山西是帶了一幫子人過去的,他又是個精明強幹的,旁的不說,保住小命應該是沒問題的,如今義厚生的蕭七管事已經帶人去尋去了,這尚沒有消息,咱們還是稍安勿燥的好。”那邊李老掌櫃安慰的道。
“說實話。這沒有消息還好,我就怕有消息啊,就怕等來不好的消息啊。”王家姨婆道。
她這話一說,一屋子人便沉默了,氣氛壓沉沉的。
貞娘亦是抿着嘴。
一邊花兒想勸也不知怎麼勁。
這時,又聽屋裡王姨婆道:“李老掌櫃的。今天我來,是求你一件事情啊,你們家貞娘這命怕是真有些硬的,秋珊兒就這麼一個兒子,我想你們也不想文謙出事的吧。”
“王家姨婆,你這話什麼意思。”這時。屋裡便響起了趙氏的猛喝聲。
“還什麼意思啊,這不明擺着嘛,文謙跑商也這麼多年,在北地都沒有出事,這纔跟貞娘訂親呢,這訂親後的第一趟出門,喝。石州那邊可是從未有過韃子犯境,可這回偏偏還就碰上了,這不是貞娘克的是什麼?你們若是爲着文謙好,就趕緊主動退了親,說不準文謙就能平安的歸來了。當初那田家的田公子不就是這樣嗎?一開始靈堂都擺了,可這一退親,人就回來了。”一邊的胡氏沒好氣的道。
“你……你們欺人太甚。”趙氏咬着牙道。
貞娘此刻也猛的站了起來,一臉寒霜,她一個經過現代教育的女子。自不可能信這什麼剋夫不克夫的事情。
此刻。她是既擔心羅文謙,同時也更是一股子火。但更多的是無奈,她知道,這王家姨婆說不準還真是爲了羅文謙的安全。
當初田本昌掉下懸崖,都說死了。田家便擺了靈堂,後來田本昌安然的回來了,本來這應該是證明貞娘沒有剋夫這回事,可問題這時代的許多人並不是這麼想的,他們認爲,之前田本昌是真出事了,等到田李兩家退了親,貞娘這個剋夫命的離開了,那田本昌也就轉危爲安了。
這什麼狗屁倒竈的理論,可問題是,有這種想法的人還真不少。
“我羅家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王家來插手了?”就在這時,一陣冷冷的聲音傳來,另一邊屋角,醜婆小心的將掃帚豎在牆邊。然後由二狗扶着進了屋。
“醜婆……”貞娘又是猛的一心驚,這真要揭穿了豈不又是欺君了?貞娘連忙的跟着進了屋。
醜婆出來,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這唱的是哪出?倒是李老掌櫃的,約模知道一樣,這時倒沒什麼太奇怪。
“你們羅家?你是誰?”王姨婆盯着醜婆,不知怎麼的,眼前這個臉上臉上滿是燒傷疤痕的婆子,給她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怎麼?這麼多年,還真就把我這個故人給忘光了,當年,我們一起在白雲庵抽得籤,你是花好月圓,我去是孑然獨立啊,如今想來,當年靜慈師太解籤解的還真是準哪。”醜婆這時的口氣卻是有些飄渺。眼神也似乎在回憶着以往。
“羅夢真?你是羅夢真?你還活着?”王家姨婆瞪大着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神情更是有些激動。當年解籤的事情,只有她和羅夢真兩人知道,別人是不知道的。
便仔細的打量着醜婆,終於,她還是在醜婆的另一邊傷痕少的臉上分辯出曾經好友的面容,是羅夢真。
“老天爺不要我這條命,我也沒法子啊。”醜婆呵呵的笑道,只是這笑聲極爲難聽。
“夢真……哎……”王家姨婆長長一嘆,也不在多說什麼,知道她沒死就夠了,至於其中的曲折,她沒必要了解,想來也是一翻傷心事。又重重的嘆了一聲,便叫上胡氏,轉身離開了。
“醜婆,你這個說出來,不會有事吧?”貞娘連忙上前接着醜婆問道。
“沒事,她於我當年,就好比你跟孫文娟的關係一樣,雖說事世變換,如今已是陌路了。但該不該說她應該心裡有數的,更何況她的夫婿便是當年知府的師爺,當年知府給我羅家弄貞潔牌坊的事情,便是她夫君出的主意,她若是真說出去,那她王家首先要倒黴。”醜婆一臉淡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