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情形,貞娘自然明白是怎麼個情況了,也不知這羅大少唱的是哪出,偷偷的跟着她,卻叫這好心的婦人給看見了,再想來這婦人雖弱,卻有一股子俠肝義膽,這纔有了這一出。
“多謝嬸兒。”貞娘朝着那婦人行了禮道。
“沒啥的。”那婦人連連擺手。
貞娘點過頭後這才轉過臉衝着那羅文謙一臉沉靜的問道:“自古這男女授受不親,羅公子此舉,怕不是君子所爲吧?”
“呸,一個兩個的都瞎想什麼呢?我羅文謙什麼人,要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又豈會做那等的宵小之事,我不過是從墨軒出來,正好遠遠的看到姑娘離開四寶街,又正好找姑娘有事說,總不能遠遠的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吧,這才悄悄的追了上來,沒想遇到這多事的婦人,真晦氣。”羅文謙皺着眉,一臉沒好氣的道。
“那不知羅公子找小女子有何事?”貞娘淡定的問。
“有筆生意想跟你談。”那羅文謙仍兀自揉着後腦,好在那婦人並沒有下重力,只是有些疼,感覺沒大礙。
“什麼生意?”貞娘這時有些好奇了,難道真要請自己去羅家墨坊做工頭。
那羅文謙卻看了看一邊那婦人。
此時,那婦人也看出來了,這位姑娘跟公子是相識的,自己倒是誤會了,於是道:“倒是婦人誤會了,告辭。”
“嬸兒,貞娘有個不情之請。”這時貞娘上前道。
“姑娘且說。”那婦人道。
“貞娘自問無事不可對人言,這位公子乃羅墨少主,亦是堂堂人物,想來也無什麼宵小之事,只是此處漏巷,瓜田李下,總要避嫌,所以,貞娘想請嬸兒留在此處,權當是個見證,不知嬸兒應否?”貞娘又上前朝那婦人行了一禮,憑着婦人之前所爲,貞娘對她滿是感激的。
“自是應當。”那婦人微笑的點頭,眼中也含着讚賞的。隨際卻退開了幾步,留下空間給兩人談事情。
“李姑娘做事一貫這麼周全嗎?”羅文謙看着這情形,一臉興味的問道,想當初第一次見到這位李姑娘時,正是欲買菸煤競價時,當時,這位李姑娘也是爲了全了李氏墨坊的面子,寧願白幫他們燒煙煤。
如今又是這般。真讓人驚歎,這般年紀的姑娘,鮮有做事這般周全的,這李貞娘似乎比別人多了一個心竅似的。
“一些無謂的流言,能避則避,不是嗎,女兒家名聲的重要,羅公子不會不曉得吧,更何況,貞娘如今已是風頭浪尖了。”貞娘道。
最近隨着田家在跟言公公議親,田本昌傷愈,欲娶言公公義女的事情傳出,貞娘克婦,被退親的事情又被一些好事人當做閒聊的資本了。
如今她正是訂親的年齡,但卻沒有一個媒婆上門,好心的人嘆氣,一些好事的人卻等着看好戲呢。
總之不過是人生百態。
“一些無聊長舌婦的話,理她們做什麼?”羅文謙不宵的道。
貞娘擺擺手:“不說這些,羅公子有事請說。”
羅文謙點點頭,隨後從懷裡掏出一疊子的紙條遞給貞娘:“我想用這個跟李姑娘換你手上那煙煤配方。”
貞娘一愣,卻是搖搖頭,這世間果然是沒有不透風的牆,九叔公才把那煙煤製成的墨整出來,到如今也不過一天的工夫,風聲就傳出去了,這也太快了點。
貞娘想着,接過那疊子紙條,一看之下,心裡咯噔一下,全是自家老爹以前借賭債的借據,而且還是高利,翻滾之下,不定有幾百兩了吧,前幾日孃親還在擔心着討債的上門,沒想到如今這些借據全在這個羅大少手裡。
這位羅少主工是謀定後動呀,他竟是花心思從自家老爹的債主那裡將借據買來,這可要花去不少的本錢。
“不成。”貞娘想了一下,果斷的道。
“怎麼,李家買配方的錢足夠還這些債了?又或者李姑娘想我帶人上門討債?”羅文謙咪着眼道,語氣就不那麼的和善了。
很顯然,對那煙煤配方是志在必得了,李家的根基和名氣擺在那裡,這些年一直被羅墨壓着,只因爲李家的運氣差了點,再加上缺了一個契機,如今一個新的煙煤配方,這正是一個契機,而對於打擊對手,羅文謙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
因此,多花費些銀兩,以羅家的家業又怎麼會在意。
“錢不夠,也不喜歡討債的上門,只是人不能無信,配方已經賣給了李墨,自然無法再賣給公子,再說了,我還姓李。”貞娘道。心裡有些無奈,其實她倒是想把配方換給羅文謙以解決老爹留下的這個大患的。
可問題,如果此刻她真的跟羅文謙換了,那等於又是背叛了李家,那她們李家八房怕是真要被李家除名了。
“這就難辦了,李姑娘可是想的好事,既不想賣配方,又不想人上門討債,姑娘未免太天真,魚和熊掌不兼得啊。”羅文謙嘖着嘴道。
“即然是做生意嘛,那總有討價還價的。”貞娘又道。
“哦,李姑娘想怎麼還價?”羅文謙這會兒倒是起興趣了。
“我用一個不確定的消息跟你換這些借據。”
“不確定的消息如何能換?”羅文謙都詫異了,有些摸不着這位李姑娘的心思。
“有些事情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因爲信了,不過是多作點準備,而若不信,卻是覆巢之災。”貞娘看着羅文謙,一副你看着辦的樣子。
“李姑娘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你這意思是我羅家有覆巢之災?”羅文謙這時勝臉色不好看了,盯着貞娘,一副讓貞娘小心說話的神色。
“雖不中,亦不遠。”貞娘道。
“如此,那我倒不能不聽了。”羅文謙道。
“那羅公子的意思是同意這交換了。”貞娘確認。
“同意,但我也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消息不值這價,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羅文謙狠狠的道。
“價錢值不值也不是能立馬看得出來的,不若我跟公子以一年爲期做個約定,一年後,羅公子若是認爲不值這價,到時貞娘兩倍奉還。”貞娘道,心裡卻篤定,不用一年後,就在今年臘月,羅家就煙消雲散了。
“好,李姑娘有氣魄,換了。貞姑娘且跟我說說,我羅家何來的覆巢之災?”羅文謙一錘定音。
“前不久,城門洞的一間茶鋪裡,聽着人閒聊時,聽得有人提到一個人,羅龍文,說他通倭。”貞娘又道。
在大明朝倭寇是高壓線,通倭就是必死的罪。
嚴世蕃最後被定的就是犯上和通倭兩個罪名。
貞娘倒也不怕她這一說會改變什麼,畢竟有些事情就算是知道,但就如同失控的火車一樣,已經在了軌道之上,下不來的。
當然,貞娘在考慮透露些許消息的時候還是慎之又慎,嚴世蕃那邊是隻字不提,那不是她這等小女子能沾的,至於羅家,同是制墨人,同是徽州人,提一提倒也沒太大關係。
再說羅文謙此人,她跟他打過兩次交道,雖有些紈絝,但亦算是性情中人。
所以,倒不慮有什麼後患。
聽到這話,羅文謙臉色陰了下來,心裡也有些打鼓了,這個羅龍文是他叔父,雖然家裡人均避而不談,但他隱隱覺得叔父跟倭寇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只是這等事情,自家人都藏着掖着,外人如何知曉?通倭一但傳出去,可真的是覆巢之災啊,不過想着他叔父背靠嚴世蕃這顆大樹好乘涼,應該不會出事。
只是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果然如這李姑娘說的話,信了,不過是多做點準備,不信,萬一出事,就是覆巢之災。
“好,一年爲期,我們走着瞧。”羅文謙陰着臉應了,左右不過一年時間,隨後便甩了手就離開了。
貞娘看着他的背影長長的吐了口氣。
“姑娘,那我也走了。”這時,邊上那婦人看羅文謙走遠了,纔過來啊。
“多謝嬸兒,真是太麻煩你了。”貞娘又再一次道謝道,又笑嘻嘻的道:“不知嬸兒高姓大名,家信哪裡,異日貞娘也想跟嬸兒親近親近。”
“不客氣,我姓鄭,如果不是我命苦的話,如今我們應該是親戚。”那婦人說着,微微躬着背就離開了。
姓鄭?貞娘一陣諤然,她明白這婦人是誰了,是自家景奎大伯那無緣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