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隔着一張桌子,兩個人相對無言。
安久託着下巴,轉動着手裡的玻璃杯,低頭看粉色的果汁裡冰塊一點一點融化。
不知過了多久,她一口氣喝完冰涼的果汁,砰的放下杯子,“本來就準備今天跟你說清楚的……現在看來……似乎也不需要我再多說了……也好……”
五年來,他對此前在梅林的告白隻字未提,一直作爲朋友陪在她身邊,讓她最後一點防備也放了下來,直到半個月前,他突然求婚。
用將近五年時間的默默守護來證明,來讓她相信和接受他是認真想要照顧她和寶寶一輩子。
這輩子最珍視的情感,這個總是在自己最糟糕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永遠如同她對喬桑所說的——“可遠觀,不可褻玩”。
過去她沒有資格,現在更沒有。
她畢業的那天,也是離開美國的前一天,傅景希剛好有個封閉式會議脫不開身,她便準備在國內和他匯合之後再說,緊接着就趕上了喬桑的新聞發佈會,一直忙到今晚纔有空,卻撞上了最糟糕的局面。
不過,若不是如此,她考慮了這麼多天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倒是要感謝傅臣商,省了她絞盡腦汁措辭,眼前這個人,她向來說不出一句難聽的話。
傅景希摸索着口袋裡的戒指,用力之下,被盒子的邊角磕破了手指也不知,半晌後,他回答:“我知道了。”
“對不起。”他的回答令她如釋重負,卻又化作了更沉重的忐忑。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那個提議,是我太唐突。我知道,我的身份,讓你接受很難。畢竟,他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安久心涼如雪,她知道他誤會了,卻不知該從何解釋今晚發生的一切,也並不準備解釋。如果這樣可以讓他放棄的話。畢竟,也沒什麼好解釋的,雖然今晚的事情並非他想的那樣,但是結果都一樣,不可否認的是,她拒絕他的原因,確實和傅臣商脫不了干係。
“和你求婚的時候,我並未料到以你的性格竟然會爲了孩子做出這麼大的妥協。你選擇回國,其實已經是給了我答案,我早就有所準備,只是,不死心……”傅景希看着她,揉了揉眉心問,“他知道了是嗎?”
安久神色一僵,她知道他問的是孩子的事情,沉默着搖了搖頭。
他猜中了開始,卻猜錯了結局。
傅景希立即蹙眉,“那你們怎麼會……”
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今晚是他強迫你?因爲我?”
傅景希扶額,一聯想起他家二叔那個性子就已經能猜到事情的始末。
“抱歉……是我沒能保護你!”
安久急忙道:“與你無關!景希,你已經幫了我夠多,我知道你是好意,我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人能像你這樣對我和寶寶這麼好,可是,我真的不能把你拖下水。當年你的棄權完全是爲了我,誰也無法料到未來發生的事情,如果是爲了那件事,你根本沒必要自責,更沒必要爲我亂七八糟的人生負責!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說到這裡,最終,她還是說出最不忍心也最不願開口的一句話,“我拒絕也並非完全爲了你,也是爲了我自己還有寶寶,你該知道,誰都可以,只有你和傅華笙絕對不行。”
她向來不希望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一個人,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只是,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一無所有,做不到當年的不顧一切,她冒不起這個險。
傅景希雙手緊握成拳,“其他事情我可以努力,可是,我永遠無法改變自己的身份……”
她這一句,無疑是再無迴轉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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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餐廳離開將安久送到家之後,傅景希緊接着便被老爺子召見了。
從傅景希那裡證實了他所打聽到的情況,老爺子差點沒用柺杖把地板捅出個窟窿來。
“混賬,他這是誠心想氣死我!那丫頭現在就是驚弓之鳥,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說了多少好話那丫頭纔敢放心回來,我也不指望她還能做我媳婦,有生之年都能在我跟前待着我也就知足了,可他倒好,我人都還沒見上一面呢,他別直接把人給我嚇走了……”
光是就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兩個孩子的存在這一點,老爺子就能猜出他是有多混賬,安久才能回來這麼久都沒開這個口。
老爺子氣得來回踱步,最後冷靜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傅景希一眼,拍了拍他的肩,“景希,安久並不笨,她不說開,只是因爲太重情義,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也很爲難,不過,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否則,爺爺也不會放過你。明白嗎?”
“是。”傅景希斂了眸子回答。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何嘗不爲難。若是那個混賬小子能有半分靠譜把兒媳婦追回來,他也不必一大把年紀了還整天操心,想小寶貝們想得抓心撓肺。
老爺子這回是真沉不住氣了,正想着要親自殺上門去,五年未進家門的傅臣商居然破天荒的自己回來了。
“爺爺,我先出去了。”
“嗯。”
傅臣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擦身而過離開aa房間的傅景希。
老爺子瞪他一眼,“看什麼看?自己沒本事怪誰都沒用!”
“有事跟您商量。”
半刻鐘之後,書房裡傳來老爺子的雷霆大怒以及茶杯落地的聲音。
等馮婉聞訊急急趕過去的時候爺倆似乎已經緩和下來了,一個坐在書桌前,一個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剛纔是爲什麼事吵成這樣。
“臣臣好不容易纔回來一次,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馮婉生怕老爺子把傅臣商給罵走了。
老爺子哼了一聲,傅臣商起身環着馮婉一起出去,“媽,沒事。”
傅臣商的房間封了這麼些年未經打掃顯然不能住人,馮婉也沒抱希望他會留下來過夜,卻沒想到他跟老爺子談完之後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進了傅華笙的房間。
馮婉跟着進去,正要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傅臣商迎過去扶着她在*邊坐下,主動爲她捏着肩。
這種討好的行爲是傅華笙的專屬,傅臣商雖然是第一次做,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簡直讓馮婉有些受*若驚。
馮婉是真被驚到了,摸了摸他的額頭,“臣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啊?”
“安久回來了。”傅臣商回答。
馮婉立即變了臉色,扭肩推開了他的手,“我當你是爲了誰!”
“臣臣,你別犯傻,她連孩子都狠得下心打掉,難道還能回心轉意不成?她能安安生生的不報復你,我就要燒高香了!”
馮婉突然想到什麼,“報紙上的那個女人不是喬桑,是她對不對?臣臣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她這樣千方百計接近你,動機絕對不單純!”
傅臣商打斷她的話,“媽,不是她千方百計接近我,是我千方百計把她留在了身邊。動機不單純的也是我。她若真像你說的那樣肯千方百計待在我身邊,我今天也不必來求您幫忙。”
馮婉本來想說絕對不同意,最後還是改了口,“非她不可嗎?”
“但凡我有別的選擇,也不會去做毫無把握的事情。”
“你想要我做什麼?”馮婉依舊板着臉。
“什麼都不要做。”
他明白安久回來的事情馮婉早晚會知道,也知道因爲老爺子和阮筠的那層關係,尤其是因爲當年她那麼決絕地打掉孩子,馮婉對她肯定有偏見,所以他纔會提前把馮婉這邊打點好。
馮婉不高興地白了眼兒子,“你以爲我願意做惡人。”
“媽……”
“我知道了!但是有一點,如果她做出傷害你的事情,那就不要怪我出手!”
“放心,她不會。”傅臣商篤定道。
“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信心!”
傅臣商有苦難言,他哪裡是有信心,恰恰是一點信心都沒有,她現在都不願意正眼看他,別提費那功夫了。
這時候,晚歸的傅華笙推門進來,一見馮婉旁邊的傅臣商立即誇張地退出去再進來,差點懷疑自己進錯了屋子。
“喲!稀客稀客!”
“笙笙,你給我好好勸勸他!”馮婉不甘心地丟下一句才轉身離開。
傅華笙看了眼離開的馮婉,然後撓撓頭走到*邊,直接往後一倒躺下,“嘖嘖,二哥,咱倆都有五年沒有一起睡過了吧!真是……託了二嫂的福啊!”
傅華笙在報紙上看到喬桑身邊的經紀人之後,今天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打聽清楚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所以看到傅臣商在老宅出現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段時間他的異動也都有了答案。
“你說,你這是鬧哪樣啊?你這麼對她不是明擺着上杆子給傅景希創造機會嗎?一個老找她麻煩的*大叔,一個溫柔體貼的美少年,兩廂一對比之下還有你什麼事兒啊?
被這麼埋汰傅臣商居然也沒有飛他眼刀,順勢一起躺了下來,“你信不信,我對她越好,她會躲得越遠?”
傅華笙愣了愣,好半天沒話反駁,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好感度刷不上去就用拉仇恨的方法來提高在她面前的存在感?二哥,我的親哥哥!你真是我親哥嗎?你這情商簡直是令我歎爲觀止啊!
傅臣商這會兒終於如他的願嗖嗖飛眼刀了。
傅華笙一副說教的架勢,“所以說在女人方面你還是太嫩了!無爲而治這個道理你懂不懂?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別做!”
“喜歡的女人就在面前卻不能出手,還要眼睜睜看着她投身別的男人懷抱,這就是你所謂的無爲而治?”
“唔,好吧,果然還是相愛相殺這種*重口味的劇情比較適合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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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久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回到家裡的,躺在*上*亂七八糟的噩夢,睡得很不安穩,第二天早上,腰疼得更厲害,差點起不來,最後還是強撐着起*洗漱。
剛下樓就看到傅景希的車停在路邊,安久猶豫着走過去。
“沒別的意思,正好順路,如果會給你造成困擾,以後我不會再出現……”
“只是沒想到你還願意理我……”
“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麼,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傅景希完全沒有芥蒂的模樣,安久這才神色一鬆。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拒絕一段感情,而是失去一個最重要的朋友。
傅景希很體貼地在距離公司還有一站路的距離把她放了下來。
安久下了車,和他揮手再見,等他開遠了,臉上的笑容才一點點消失,站在路邊點了一支菸。
他越體貼,她只會越愧疚,可是,長痛不如短痛。
他應該和一個簡單幹淨的女孩子在一起,有自己的孩子,即使是和他做朋友,也是她的自私,更何況是一輩子的伴侶。
手裡的煙很快便燃了一半,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抽菸了,飯飯和團團,尤其是團團那鼻子簡直比狗鼻子還靈光,只要聞到她身上有一丁點菸味都會不高興給她抱,那一本正經教訓自己的姿態簡直和某個人如出一轍……
正神遊,夾在指間的煙突然被人抽走。
安久一轉身就看到傅臣商那張容光煥發卻又染着寒霜的臉。
一級防禦狀態開啓。
“您老要是實在有*癖,不如去領個女*回家慢慢教!”
他居然無恥地就着她抽了一半的煙吸了一口,“對別人不感興趣。”
安久重新又點燃一根,“我還輪不到你來管。”
傅臣商的目光落在傅景希離開的方向,再一次奪了她的煙,在她燃着怒火的目光中悠然開口:“怎麼輪不到?我不是你二叔嗎?你對長輩就是這個態度?”
安久差點脫口而出“去你孃的二叔,我跟景希纔不是你想得那樣”,但是話未說出口立即便意識到自己若是這麼說,就完全稱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於是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誰知他居然還真他孃的來勁了,恬不知恥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說:“想進傅家可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傅家每一個女人都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至少通曉六國語言,最重要的是需要我的同意……”
傅臣商什麼眼色,即使她憋着沒說,光看她的神情便已經知道得逞。
安久聽得額頭青筋暴跳,“別人想娶什麼樣的媳婦憑什麼要你同意?”
“憑我是一家之主。”
“老爺子還沒死呢!!!”
“那你可以去問問老爺子,現在傅家到底是聽誰的,又是誰做主。”
“……”這個狂妄自大無恥傲慢的混蛋!!!
他乾脆把她的打火機都從手心裡摳了出來,看着她的表情簡直痛心疾首,“宋安久,你的大腦到底是什麼構造纔會以爲現在的我需要利用一個女人穩住地位?”
安久冷笑不已,“女人怎麼了?當年你還不是混到要去騙人家無知少女!”
“我已經爲此付出了這輩子最慘痛的代價。”
“代價?”安久徹頭徹尾嘲諷的語氣。她可是半點都沒看到。
傅臣商專注地看着她,“失去你的代價。”
安久臉色一僵,似乎是被這句話刺痛,激動道:“是失去蘇繪梨的代價吧!?”
她轉身離開。
身後,傅臣商露出個極其無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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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擺脫了半路遇到的衰神,安久在對面買了一份早餐,然後走進公司。
推開辦公室的門,她以爲已經沒有什麼比清早醒來終於擺脫噩夢卻又半路遇到那個噩夢裡的人更糟糕的事。
此刻,她看到那個大搖大擺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人,才知道什麼是糟糕透頂。
安久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就走,擰開門鎖的瞬間被他從身後覆上手背,輕微一聲響,門被重新關上並且反鎖。
安久索性轉過身來面對他,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低頭,她立即偏過臉,他的吻便落在她的臉側,輕輕蹭着,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秒便被他攔腰抱起,連人帶左手的包以及右手拎的早餐一起迫不及待地抱進了休息室。
“你想不想試試,若是我叫出來,到底是你這個老闆比較丟臉,還是我比較丟臉?”
被他放置在躺椅上趴着,由於腰部的傷,安久此刻的殺傷力爲零,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大概也只有同歸於盡這個方法。
傅臣商絲毫不在意她的威脅,徑自將手掌從她的衣襬探入進去,火熱的遊曳……
她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衣服被他高高推了上來,然後她聞到了熟悉的藥酒味……
接着便感覺有什麼熱辣辣的被抹到了腰上……
“啊——”
“忍着。”傅臣商開始有技巧的按壓揉捏。
安久死死咬着脣,真的就一聲不吭。
“……”半晌後,傅臣商看了她一眼,變臉比翻書還快,“別忍着,叫出來,沒關係……”
“少裝好人!你以爲都是誰害的!”
“我害得。”這語氣聽起來還挺得意似的,像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貫傅臣商式的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最開始那會兒的疼痛過去以後漸漸就舒服了起來,如果不是他的手按着按着越來越上直到攏住了她胸前的小白兔,或許她還會多享受一會兒……
安久迅速爬起來,動作利索了很多。
“沒有酬勞嗎?”他站在那,一本正經地問,視線隨着她移動。
安久被氣得都笑了,爲什麼總是這樣呢,即使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也可以若無其事地過來逗她,拿她尋開心,讓她感覺自己像傻子一樣被戲耍,偏偏他眸子裡的目光又那麼認真,好像全世界,他的眼裡心裡只有自己。
而當年自己不就正是被他的溫柔和*溺所俘虜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