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荊舟當然相信,謀劃了這麼久的柳正肅什麼都做得出來。他不想拐彎抹角,直接問:“你想做什麼?”
柳正肅忽而笑得詭異、陰森:“等阿芫醒了,你就見見她。看她那個時候,還會不會認識你?”
“你做了什麼?”陸荊舟反問,心下一沉。
“你當年做了什麼,我現在就可以做什麼。”柳正肅回道。
陸荊舟當年抹去了吃吃之前的記憶,因爲她確實痛苦,而且他希望她可以有個完整的、美好的人生。如果不抹去,她可能一輩子都會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裡。
現在她心智成熟,幸福美滿,可以很好地面對那些過往。
柳正肅說,吃吃會忘記她。那應該就不會是激起她的記憶片段這麼簡單,因爲他聯繫過相關人員。所以他知道,他們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陸荊舟,你先享受一個人空蕩蕩的陸宅吧!”柳正肅回,“哦,你還要一個野種。”
處在被動的狀態,柳正肅一屋子的炸藥,他確實被動。
除了工作,他還有什麼能分散注意力的呢?
盧恆折騰了幾個小時後回來了,到他的辦公室,顧藤鎖的養母情況都好。盧恆稟報完,問道:“陸先生,你要把顧小姐安排到哪裡去?”
“英國吧。”陸荊舟道,“換個身份,希望她能重新開始。”
盧恆回答:“陸先生,你果然變了不少。”
“盧恆,她好了,我想,江時延也會好。雖然,現在江時延,十分地不好。”他失笑,現在似乎除了之前不近女色的老四,兄弟幾個,都不太好。
柳正肅的重點不在顧藤鎖上,因此處理顧藤鎖還是處理她的養母,都很方便。
獨獨他摯愛的家人,似乎有看不到盡頭的未知。
顧藤鎖配合極了,跟着盧恆一起到辦公室,乖乖巧巧地坐在沙發上。他工作,她也不打攪,仔細翻着書。
他下班,她起身:“爸爸,我可以喊你爸爸嗎?”她問得小心翼翼,剝去那層故意僞裝的面具,她問得小心翼翼。她骨子依然是涼薄的,叛逆的,但陸荊舟一系列的做法,讓她有點感動,有點……感覺到父愛。
她的父親沒有關愛她沒有呵護過她,她的母親更多是對着她哭,她從小,就只能靠自己。陸荊舟雖然是“打發”她,卻讓她有了依靠的錯覺。
“喊幾聲可以,但別真把我當爸爸。”陸荊舟回。
“我跟你回家,我再陪小睿幾天。”顧藤鎖說,“我發誓,你準備好了,我就走。”
“嗯。”陸荊舟應聲。把她送去英國,辦好籤證,找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肯定要個把月,現在吃吃和長澤、勝思都被柳正肅帶走。他一個人,不好跟小睿解釋,也怕不能分心多安慰小睿。
顧藤鎖現在沒了攻擊性,而且看得出來,顧藤鎖不喜歡誰,都挺喜歡小睿。
回家的時候,小睿眼巴巴地問他:“爸爸,媽媽呢?妹妹呢,弟弟呢?外公呢?”
他說了個謊言:“他們回老家了,很快就回來。”
小睿滿臉不高興,癟癟嘴:“很快,是多久呢?”
顧藤鎖搶在陸荊舟回答之前,走到小睿跟前,拍了拍他腦袋:“怎麼,看見姐姐不高興?”
暫時被顧藤鎖分散了注意力,小睿嘟嘴,纏着顧藤鎖玩了起來。
*****
柳正肅送走了樑棟,等着柳屹醒來。
期間,曾程光把孩子長澤、勝思抱了進來。孩子是他從陸宅抱出來的,他是孩子的外公,誰會懷疑他有二想呢?
曾程光是他坐牢前還在培養的手下。那時候還小,柳正肅走了,沒有主,就散了。曾程光沒什麼特長,給人做保鏢。柳正肅找到了他,他還願意效忠他,不管酬勞多少。曾程光屬於有點憤恨社會,因此讓他做點壞事,他會覺得刺激。有時候怕警察,有時候又想被警察抓去,然後他去挑釁。
曾程光能喊上可以相信的兄弟,臨時都替柳正肅辦事。
柳正肅在監獄裡,沒有辦法。出來之後,陸荊舟對他不錯,讓他可以有機會去找回以前的人。那些人曾經落井下石過,可柳正肅不在意,他可以低聲下氣,去求幫忙。
比如,圍着這房子的炸彈,他車上的炸彈。
他不相信其他人,因此沒有招女僕來照看孩子,連手下,他也只信曾程光。孩子哭得厲害,柳正肅抱着哄着,喂他們泡好的溫熱的奶粉。
柳屹是被孩子的哭聲驚醒的,睜眼,還是入目漆黑。她條件反射地動了動,手腳處的束縛已經解開了。她不太習慣在一片漆黑中走路,摸索着、小心地走着。
期間踢倒了什麼,幸好不尖銳,倒在地毯上,沉沉的碰撞聲。幸好,她觸到了門把手,微微擰開,光亮傳進來了。乍接觸到亮光,她有點不適應,閉上眼,睜眼,反覆。直到適應。她把門打開,看了房間。
竟是個佈置文雅的書房,她踢倒的,是一卷畫。
極有可能,價值連城。
陳嘉禾是畫家,她對畫的市場還是有一點了解的。陳嘉禾以前是因爲家裡吃穿不愁,現在是因爲他自己。
她走回去,把畫放回原位。
才脫手,她就聽到孩子的哭聲,心裡警鈴大作,趕緊跑下去。果然是長澤和勝思,她走到坐在沙發上的柳正肅身邊:“爸,我來。”
“阿芫,你醒了?”柳正肅試探性地問,還不能確定,樑棟後面刪改她的記憶能不能成功。
這種東西原本很玄,信則有,不信則無。
“嗯,爸,我來喂孩子。”柳屹回答。
柳正肅起身:“那我出去抽支菸,孩子哭了挺久,原本累了,現在你來了又哭了。看來,是想媽媽了。”
柳屹點點頭,先抱起長澤,把奶嘴對上他。剛斷奶,兩個孩子都挑嘴,還得喂着哄着。她*早期多,後期實在收支不平衡,畢竟兩個孩子。她也不想找奶媽,陸荊舟就決定,提早斷奶。孩子也沒開始開葷。
陸荊舟……
她那個時候醒着,又拼命和樑棟的話語惑人的音樂作鬥爭,因此沒有被刪改。但是她很迷茫,爲什麼她爸要這麼做。她始終覺得,不簡單。
首先,曾程光把她折騰到這裡就不太對。
其次,她爸要扭曲她的記憶,要讓她很陸荊舟,這也不正常。
現在,在陌生的地方,孩子們也在這裡。
之前,她爸也幾次和陸荊舟不愉快,流露出對陸荊舟的恨意。
不管她爸要做什麼,陸荊舟都不太好過。
剛醒的時候,她找遍了全身,沒有找到手機。一般的客廳,都會有座機,而她在喂孩子的時候,環顧四周,什麼都沒有。甚至時間都沒有,她只能憑着高高的窗戶判斷,是下午吧。她肚子也有點餓,茶几上放着水果和糕點,她卻沒有胃口。
她不知道,她爸要做什麼。
她也不知道,她應該裝作被催眠了還是表現得很清醒去跟她爸求情。
想到她和她爸第一次爭吵,她忽然覺得,她的求情,只會讓他更加憤怒。
小時候的那些場景,歷歷在目,盤旋在她腦海,久久不去。她垂下頭,看着長澤,忽然滾落一滴晶瑩的淚。
啪嗒一聲,長澤的小臉被水花濺溼,他沒有哭。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望着她,他忽然伸手摸她的臉,嘴巴張張合合,似乎想要安慰她。
她心中溫情肆意,親了兒子。
兒子好了是女兒。
女兒更乖,長得愈發可愛。在家帶孩子時,她天天微博上曬娃,因爲她的一雙寶貝顏值都高。
有點悵惘,她還是不願意去相信,柳正肅這是變相囚禁?
她要開門,卻打不開。她心裡愈發肯定,這就是囚禁。後來她從裡面敲門,拍了幾分鐘,才聽到腳步聲。柳正肅開門,走近她:“阿芫,喂好孩子了?”說話間,柳正肅再次帶上了門。
“爸,你爲什麼不讓我出去?”柳屹問,“我還想給孩子買點衣服呢。”
柳正肅解釋:“我這不是在抽菸嗎,怕煙味讓我的長澤、勝思難受。阿芫,是不是餓了?爸爸給你做飯。”
柳屹點點頭:“我帶長澤、勝思出去透透氣,春天來了,花都開了。勝思可喜歡花了。”
柳正肅沉默,分秒之後:“行,別走遠了,等我做完,記得回來。”
“那我的手機呢,我都不知道怎麼聯繫你。”她準備,暫時當作,怎麼都不知道。不,是順着柳正肅的意,“恨”陸荊舟。她很想知道,他要做什麼。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拉回他。她突然發現,她怕她爸。
柳正肅彼時已經走進了廚房,回過頭:“阿芫,你的手機壞了,我去給你修了。對了,你要是急着要,可以去買一個。就讓程光跟着你吧。”
柳屹推着孩子出去,所謂的“程光”就是拿槍挾持她的人。她收斂神色,像是不知情一樣柔柔一笑。柳正肅既然敢讓曾程光帶她去,這樣,肯定已經讓她“遺忘”了。
隨便走着,長澤勝思看得起勁,她反倒沒什麼心思。她覺得她就是盲人摸象,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抗曾程光?他有槍。
反抗柳正肅,她要爭個你死我活嗎?我甚至有點懵,走走路,吹吹風。她都沒有看到臨近的房子,更別提傳遞信息。她突然發現,沒了手機,她聯繫不到外人。
用計?
她睨了眼身後板着臉的曾程光,不知道他有什麼弱點,或者,可以摸索出來?
曾程光板着臉,世俗味很足,滿臉滄桑。她沒走多久,曾程光就開腔:“小姐,你可以回去了。老爺說,飯做好了。”
“你可以借我一下手機嗎,我想找我朋友要幅畫。”她委婉地問了一句。
曾程光直接拒絕:“不可以。”
吃癟,柳屹笑笑:“沒關係,我去找我爸。”她是個成年人,受不了這樣的囚禁。可她……樑棟給她灌輸記憶時,她沒有接收,但她知道,柳正肅要她怎麼恨陸荊舟。
這樣的恨,似乎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柳正肅裝作無事,給她盛飯,跟她談笑。筷子時不時沾酒伸到長澤嘴裡,跟她小時候一樣。她現在看着,總有點心煩意亂。
“爸,我出去你讓人跟着我,我手機也不在了,剛剛還不讓我出門。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麼?”
“阿芫……”柳正肅盯着她,“你忘了,我們這樣做,都是爲了報復陸荊舟。”
“殺了媽,強、*的陸荊舟?”她按着樑棟的話說。
柳正肅眸光一閃,顯然是高興:“是,就是他。”
“可爲什麼我不知道一點計劃?”柳屹順着話頭,“我剛剛不知道怎麼睡着了,腦子很痛,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柳正肅以爲是附加的副作用:“別急,過幾天,爸就給你看好戲。”
“那我還要這樣不見朋友幾天。”她嘟囔,捏着懷裡勝思的臉,心卻在顫抖。
什麼好戲?
她爸並不厲害,牢裡磨了十幾年,右腳走路還不利索。他肯定拿什麼制住了陸荊舟。陸荊舟能被什麼約束?肯定是她和孩子,她應該發現更多。
低頭吃飯的瞬間,她一擰眉:把自己爸爸當敵人的感覺,真差。
柳正肅不急着對付陸荊舟,而是和柳屹一起,就像重溫以前的時光。但凡她一個人,都會派曾程光跟着她,不讓她有半點異樣的機會。
但如果是和他在一起,柳正肅放得很開。去院子裡摘一些自己冒出來的馬蘭頭,或者走十幾分鐘的路去釣魚,去爬山。孩子一人抱一個,拋開柳屹被限制人生自由,真的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柳屹多少有點不走心,因爲她想陸荊舟,她感覺得到,長澤、勝思都想。
上次,勝思哭得誰都沒法子,可不就是陸荊舟有了辦法?
她怕勝思又哭,特別怕。她雖然沒有辦法可以和外界聯繫,但是幾年陪在William身邊的歲月,讓她可以最快平靜。柳正肅是比較守口如瓶,她幾次隱隱約約聽到曾程光和手下兄弟聊天。
聊到顧藤鎖,聊到他們怎麼完美地讓長澤和勝思消失在他們生活中。
柳屹突然意識到,她的父親,做了那麼多。就連那個小姑娘,都是他的妻子。
她白天要裝得很快樂,很配合柳正肅。可到了晚上,她就開始輾轉難眠。她左手邊是長澤,右手邊是勝思,原本,她可以安睡的呀。她總是關着燈,黑漆漆的空間裡睜着眼,看不見什麼,摸住心口:陸大叔,你也在想我,對嗎?
日子一天天過,她每天只能看電視,帶孩子,畫圖、散步。不能找朋友,不能怎麼樣,她每次和柳正肅提,他都讓她忍着。她都不會堅持,因爲她還不知道陸荊舟怎麼樣,還不知道很多事,不能輕舉妄動。
很平常的早上,她醒來,化妝,濃妝:她精神不好,需要脂粉掩蓋。
孩子還沒醒,她收拾好自己,喊醒孩子,拾掇孩子。
到了樓下,柳正肅照例做好了早飯。柳正肅早中晚餐都會親自做,她有時候要做,他都阻止,理由都是同一個:阿芫,你這小,怎麼會做飯呢?
她不堅持。
“阿芫,”柳正肅端着盤煎蛋出來,“今天帶你去好戲。”
*******
半個多月,陸荊舟白天雖然工作,卻多少興致闌珊。回了陸宅,他總有些落寞。除了知情的顧藤鎖,幾乎沒有人能理解他寥寥的神情。
小睿剛開始還經常問:“媽媽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問一次被顧藤鎖掐一次,陸時睿就不敢問了。
陸荊舟從來不覺得他離開誰會死,可那種妻兒都不在身邊,隨時可能因爲一場爆炸喪命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以前他無牽無掛,現在,他滿是牽掛。
顧藤鎖愛就愛,恨就恨,很極端。現在,陸荊舟不僅沒有把她送進監獄,而且真的要給她全新的人生。她是感激的,感激到不知所措。她只想做點事,彌補。她看陸荊舟消沉,幾次她深夜回到房間,總會看到陸荊舟臥室的燈亮着。
她悄悄把小睿叫到旁邊,讓小睿說晚上一個人睡害怕,纏着陸荊舟睡。
白天,她就問小睿效果,小睿迷迷糊糊:“爸爸應該睡了。”
顧藤鎖就放行了。陸荊舟要去公司,顧藤鎖就跟着。他沉眉問她爲什麼,她死纏爛打說是要跟在他身邊學習。她一看到他安靜下來,要抽菸或者坐着看窗外的城市了,她就拿着不太懂的書問他各種問題。
有顧藤鎖和陸時睿,陸荊舟沒有太寂寞。
不過,心裡始終牽掛。
他幾次打電話給柳正肅,都拒聽。他雖然知道柳正肅和柳屹他們的房子在哪,卻不敢動作。他相信,一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終於,柳正肅打電話讓他去見他了。
柳正肅電話來時,他正在吃早飯,立馬擱下東西,聽柳正肅言語。
“陸荊舟,你肯定知道地點,跟着來。聽我手下的,要是不聽,你知道後果。”
陸荊舟輕輕應:“嗯。”
他當然知道,柳正肅爲了他痛苦。他必須配合,他免不了受點罪,不過他不在乎。重點是,他不能白受罪,他要吃吃和長澤、勝思回來。
抱着小睿睡,和抱着老婆睡,始終是不一樣的。
陸荊舟收手機時,看到顧藤鎖和小睿一起望着他。他先哄小睿:“小睿乖乖吃飯。”
小睿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陸荊舟把顧藤鎖喊到放置雜物的房間,交代:“顧藤鎖,我要去找他們了。”
顧藤鎖回:“我給你精神力量。”顧藤鎖當初眼睜睜看着柳正肅自己摔下去,她一直覺得自己有病,然後她覺得,柳正肅也有病。似乎,病得不輕。
“……”陸荊舟突然揉了揉她的發頂,“不用精神力量,我估計一兩天回不來,我跟家裡人說出差。你幫我保護好小睿,好嗎?”
“那樣,我們可以兩清嗎?”顧藤鎖眼眸閃閃,盈盈問着。
陸荊舟收回手,道:“你覺得可以,那就可以。”
她搖了搖頭:“不管能不能,保護好小睿,是我自己的事。”
點頭,陸荊舟道:“出去吧。”
顧藤鎖沒多留,她走了沒幾步,陸荊舟忽然喊她。停住腳步,她扭頭,疑惑地看着他。
陸荊舟動了動脣:“如果願意,你去跟老三道歉吧。他過得,一直不好。”
對這件事,顧藤鎖也很固執:“不。”
陸荊舟笑笑,不強求:“我說的是如果。”
顧藤鎖走後,陸荊舟抽了支菸。沒停留多久,陸荊舟交代了盧恆一些事,一個人去了柳正肅暫時的居處。
迎接陸荊舟的,是曾程光。
曾程光多少畏懼陸荊舟,拿槍指着他腦門,給他手上戴上了鐐銬。陸荊舟出奇配合,跟着曾程光走的同時,他把路記住了,也在打量房子構造。他並不覺得柳正肅在開玩笑,他要想辦法找出炸彈,或者,他之前是嚇唬。現在,他來了,肯定不會。
現在,他很被動。
但,絕不是他人生最爲無助的時候。
是去地下室,黑漆漆的地方,偶爾透着陰冷冷的光。裡面有個小型監獄,曾程光半點沒磨蹭,把他推進監獄。逼着他吞了顆藥,他當然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他,還是咬了。他的意志力、抵抗力,還是可以仰仗的。
曾程光看着陸荊舟把藥吞下去,才退出監獄,鎖上。他走回彎彎曲曲的道路,離開地下室。手腳麻利,他很快走到柳正肅身邊,說聲好了。
柳正肅正好吃好了早飯,吩咐曾程光:“你看好小少爺和小小姐。”
曾程光應道:“是。”
柳正肅領着柳屹走:“阿芫,我們走。”
柳屹有點激動,面上保持鎮定,跟着柳正肅走。
柳正肅對柳屹毫無保留,也沒矇眼睛或者怎麼樣。直接到達地下室,時隔半個多月,柳屹第一次見陸荊舟!她很激動,差點就喊出來了。不過她剋制了,半個多月的囚禁,她真的發現,她的父親的恨,根本不是嘴上說說能解決的。
她父親要折磨她丈夫,她必須要阻止這個悲劇。
陸荊舟身體開始出現燥熱的症狀,看到久違的老婆,相思、藥物反應交織,他下腹涌起沉沉的燥意。
“阿芫,恨他嗎?”柳正肅隔着鐵柵欄看陸荊舟,說不出的快意。
柳屹咬字:“恨。”
陸荊舟擰眉,隔着距離,看了一眼柳屹。只消一眼,他就懂了。她怎麼會恨他呢?
“那我們就看場好戲吧。”柳正肅再次詭異而笑,喊了聲“阿哲”。
地下室空空蕩蕩,迴旋他的話。
等了幾分鐘,阿哲帶來了十個身材火辣穿着風涼各種款的美女。現在雖說是春暖花開,但絕不是穿比基尼的時間。可幾個美女,或清湯寡水的臉,或濃妝豔抹的臉,或標準東方人的古典韻致,或西方人的火辣率性……沒有一個打顫。她們裸露的皮膚,細膩極了。她們一進來,暗沉沉的地下室忽然增了光亮,飄進絲絲縷縷的暗香。
阿哲接收到柳正肅的眼神示意,打開門,把十個女人,一齊推進了監獄。
原本看着寬敞的地方,一下子人頭擠擠挨挨,變得逼仄。
阿哲完成任務後,就消失了。
柳正肅解答柳屹的疑惑:“阿芫,我們都恨着的陸荊舟,現在被程光灌了藥效兇猛的春、藥。沒看到女人還好,看到了,你說,會怎麼樣呢?
不過這個禽獸都能強、暴你,或者我這麼做,實質上還是便宜了他。不過阿芫,這裡滿是攝像頭,但凡他忍不住,他和十女的精彩視頻,就會傳遍塔城。到時候,我看他怎麼風光。
或者,他爲了所謂的名譽,折磨自己,甚至憋到終身不舉。阿芫,你覺得,這麼一場戲,痛快嗎?”
柳屹沒想到,柳正肅會這樣。這樣,刺痛的,不是她血淋淋的心?
陸荊舟是爲了誰,守身如玉?
而且這樣的情況下,以陸荊舟的驕傲,就不會要那些女人。
柳屹回:“爸,這樣噁心的場面,我不想看。”
挺滿意柳屹的反應,柳正肅手攔住她的腰:“看看吧,看看這個傷害你,傷害你媽媽的人,多狼狽。”
柳屹沒辦法,沉默,沒走。
到底是因爲她媽媽,可真的,全怪陸荊舟嗎?
既然參與了遊戲,就要承擔後果啊。她現在很希望她媽媽沒有一時想不開自殺,因爲這個世界唯一能勸她爸放下過去好好生活的,似乎只有她媽媽。
陸荊舟之前就有了反應,現在,直逼高峰。他整個人,都要被體內的火給燒熱了。他面前的十個女人,先是在他面前擺姿勢。他閉上眼睛不看,雙拳緊握,抑制住打人的衝動。
女人見他忍住了,就爭相走到他面前,**,全都往他身上蹭。他的西裝,被幾雙手一起脫了,藉着,就是他的襯衫。他忽然睜眼,大吼一聲:“滾!”
女人們被他猩紅的眸子嚇住,全都怔了。
陸荊舟趁機逃脫女人的魔爪,退到角落。爲了壓抑住慾望,他狠狠地往牆上砸!“砰”的一聲,牆面凹陷,隱隱顯出拳印。他當然不能,但凡他還能忍得住,他就不能在她面前,去做那些會讓她難過的事。
柳正肅就是要讓吃吃對他失望,他偏偏不。
這也事關他的尊嚴。
柳屹被巨響嚇得輕顫,柳正肅爲了方便觀看。地下室開了燈,一時間燈光亮如白晝。事實上,這也是大早上。柳屹看到他拳頭滲出了血,很是心頭,皺眉。她無意看到柳正肅正在打量她,她趕緊捂住嘴,乾嘔了幾聲。
“爸,您不是知道,我從小就怕血。您讓我看這個,我真的忍不住噁心。”這個就要感謝樑棟。她恢復了以前大部分的記憶,不過也只是標誌性的片段。但是,她是知道了,她以前脾氣有多壞,毛病有多大,活脫脫的病嬌大小姐。
聽到以前,柳正肅的眉目柔和了一點,但始終堅持:“阿芫,就這一次。畢竟,我們能目睹陸荊舟狼狽的機會並不多。”
柳屹撒了嬌,依然沒用,她就只好作罷。
十個女人依舊靠近他,陸荊舟兩個拳頭一起,狠狠砸在牆面上。女人原先被嚇住了,就兵分兩路,有的直接跪在地上,拖住他的腿,有的就負責挑戰他的危險之地。
他見人難纏,已經碰上他的褲襠。他意識沉淪,瞬間,他有個念頭:做吧。
可他模糊着視線,狠狠給了女人一拳。
正中臉,嬌弱的東方娃娃摔在地上,細嫩的胳膊蹭出很多紅痕。其他九人見他出手狠,生了懼意,不敢過分動作。可,柳正肅還在看着呢。
陸荊舟半清醒半昏沉,他從來不主張打女人。但這次,他似乎是在和十個女人作戰。暫時掙開是個女人時,他擡眼,看了眼久別重逢的吃吃,心裡忽然安定了不少。
柳屹幾次想哭,後來的後來,陸荊舟的衣服被扯得零零散散,臉上,手上,甚至腳上全都是傷口。陸荊舟不僅要推開打開逼上來的女人,而且還要用自殘來分散內心藥物驅使下的藥物。
但凡她忍不住,她就裝作被噁心得咳嗽得不行。
和陸荊舟寥寥幾次的眼神交流裡,她都是求他:“大叔,不要傷害自己了。沒關係的,我沒關係的。”柳屹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的體會到,和他的健康、生命相比,他在她面前和別的女人發生關係簡直微不足道。
她知道,他愛她啊。
她知道,那是她父親害她啊。
聽到陸荊舟鮮少的低吼聲,她就特別愧疚特別難受。她以爲,仇恨並不是根深蒂固的東西,並不能摧毀一切。因爲她,他寬恕。可結果呢?
但當時,陸荊舟殘忍一點,她絕對要和他吵架。
所以,始終還是因爲她。因爲愛她。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狼狽的陸荊舟,卻是她最想上前去抱抱的陸荊舟。
最後,又一次飆血,她直接暈了過去。
咚的一聲倒地,陸荊舟和柳正肅都是心頭一震。
柳正肅趕緊半蹲下,抱起柳屹:“阿芫,阿芫,你怎麼了?”
久久沒有反應,柳正肅忽然自責起來:“阿芫,都怪爸爸不好。你都說了,你看見血噁心,我還逼着你看。是爸爸不好。”柳正肅掃了眼滿身血跡的陸荊舟,又看了眼暈過去的女兒。
柳正肅覺得夠了。一個多小時的自殘、精神折磨,他覺得暫時夠了。而且柳正肅現在一把年紀,在監獄提前衰老,對激情戲根本沒什麼看的慾望。自己做,才重要。
“你們都走吧。”柳正肅話音一落,幾個女人都解脫似的,紛紛逃出監獄。這是她們見過的,最恐怖的客戶了。沒做成,還白白捱了拳腳。
柳正肅隨便扯了個跑在後面的東方娃娃趙依寧,手上蹭着皮。很年輕,就柳屹這般大小,可能還小。
趙依寧餘驚未消:“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柳正肅指了指柳屹:“幫我把阿芫扶進去。”柳正肅看到了趙依寧因爲掙扎幾乎完全暴露的雪白的洶涌,忽然起了反應。
趙依寧不敢拒絕,拖着發軟的身子,和柳正肅一起,把柳屹送回了房間。
柳正肅是不放心的,又怕被女兒撞見好事,因此把柳屹鎖在了房間裡。
趙依寧送完柳屹想走,忽然被柳正肅拉住了手。
柳正肅顯得蒼老的手撫摸着趙依寧胳膊上牛奶般的皮膚,暗示明顯。
趙依寧原本就是做這個生意的,太明白了。不管是怎麼樣的客人,能賺錢,她就能接受。接收到信息,趙依寧猛地把胸撞上柳正肅,變得十分主動。
十幾年沒有做過,柳正肅是不行的。
趙依寧很有耐心很有技巧,還是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柳正肅卻沒有過於沉浸在慾望中,等他痛快夠了,腦子裡又是蘇青當年淺笑嫣然的模樣。柳正肅給了趙依寧錢,幾乎粗暴地讓她滾。
趙依寧習慣了,穿好衣服,沒停留。
柳屹半分真暈,半分假暈。不過直直往地上一倒,她摔得夠嗆。不過她聽到柳正肅放棄了折磨,鬆了口氣,轉而擔心陸荊舟的身體。滿身的傷還有殘餘的藥勁,他就在這樣的地方。
躺回牀上,她很快調整好,嘗試出去,她失敗了。
不知道柳正肅特意折騰的還是這房子原本就是這樣,但凡是夠得上的窗子,都被釘得死死的。
她很是無趣,想見孩子,都見不到。
既然暈了,那她就再暈一會兒。躺在牀上,她閉着眼睛想了很多事。比如,她要做點什麼。她不能這樣由着陸荊舟被折磨,剛剛看着陸荊舟出血,掙扎,她難受得,分秒都是煎熬。
閉着眼睛,她時而迷糊,時而清醒。
中午,柳正肅打開了她的門,讓她吃午飯。她胃口不佳,柳正肅問她,她說還在噁心着。
晚飯的時候,柳正肅照例會喝點酒。
柳屹吃了點,拿過她的酒杯,找了個空杯子,給自己也道上了酒:“爸,今天我報了大仇,十分痛快,敬你一杯?”
柳正肅有點驚訝,微醺之時,他仍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走到她旁邊,挨着她坐,他和她碰杯:“阿芫,爲報了你和青兒的大仇,我們乾杯!”
柳正肅一口悶,柳屹亦是。
是五十幾度的白酒,後勁很足,柳屹喝了就有點難受。好在,她酒量不差,逼着自己清醒,還是可以的。後來柳正肅迷迷糊糊亂喝了,柳屹嘴上迎合他,喝起酒來,都是抿一小口。她要去看陸荊舟,必須要去看陸荊舟。
啪嗒一聲,柳正肅醉了倒在桌子上,她試探性喊了他。他支支吾吾,都是醉酒後的反應。她不放心,攙着他上樓,他幾次睜眼,醉意濃稠:“青兒,我們喝酒。”
他消停會,突然又會冒出句:青兒,我錯了,我再也不喝醉了。
柳屹把柳正肅放在牀上,把門鎖上,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地下室。柳正肅沒有防備得很死,她打暈了看守的那個阿哲,沒找到鑰匙。她也不急,用非常手段開了鎖。
抹黑走了段路,她才摸索到燈的開關。
頓時她看得清楚了,半點不敢耽誤,她走到陸荊舟的地方,手裡依舊捏着細長的髮夾。陸荊舟當然沒有睡着,第一時間感覺到她來了。他望着她,悲喜交加。
柳屹故技重施,開鎖,費了點勁:“大叔,吃飯了嗎?”
陸荊舟柔聲道:“沒有。可是吃吃,你這樣,你爸會發現的。”
“發現就發現,陸大叔,我真的受不了了。”柳屹說話間,猛地衝撞了鎖,開了,她趕緊推門而入。
她跑到陸荊舟身邊,半跪在地上,和他擁抱。聞到鼻尖濃重的血腥味,她的心在顫抖,呼吸也在顫抖:“大叔,我好想你。”
陸荊舟擡起微微痠麻的手,回:“我也是。”不是甜言蜜語,卻也情深意重。
柳屹心口膨脹,眼淚早就止不住。她忽然推開他:“大叔,我爸沒給你吃東西吧?你看,我拿了。”她從口袋裡拿出散裝的糕點。又覺得太多,她擱在地上,手跳舞似的,快速又慌亂地拆開,遞到他嘴前。
他不喜歡甜食,可這次是她喂到嘴邊的。他細嚼慢嚥,吞下之後,他擡起血跡乾涸的手,擦拭了她臉上的淚水:“吃吃,真甜。”
偏偏是這句話,引得她眼淚不止。
柳屹受不了:“大叔,你走吧。你走,好不好?”
“吃吃,你爸說,我不配合,就和你們同歸於盡。他在房子下,埋了炸藥。他既然有資源,什麼時候,都可能爆炸。吃吃,我不會讓你們因我而死的。”
“原來如此。”柳屹悲從中來,“大叔,你真的走吧。你這樣,比讓我死還難受。我是他女兒,長澤是他外孫,勝思是他外孫女,他不會動手的。你今天這樣的事,我再看到幾次,我沒等到炸彈,就要死了。”
說話間,她一直撫摸他的臉,他的身體,他的血跡。
“可阿芫,你爲什麼要背叛我?”柳正肅人未到,聲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