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目送他從房門口離開,自己手裡還拿着手機跟零錢包,是她下午換衣服的時候,隨手擱在牀頭櫃上的。
在鬱庭川上樓前,她正打算給沈徹打電話。
那一句‘不要亂跑出去’,彷彿一道擋在前面的荊棘,讓她突然邁不開步子。
別墅外,很快響起轎車駛離的鳴笛聲。
沒過多久,鞏阿姨就來了。
“先生走之前讓老趙喊我過來。”鞏阿姨微笑,邊收拾主臥邊說:“外面雨不小,先生應該是擔心宋小姐你一個人在這麼大棟屋子裡不適應。”
淅淅瀝瀝的雨水,順着落地玻璃窗不停滑落。
宋傾城輕輕按下鎖屏鍵,手機屏幕瞬間失去了亮光,終究沒讓沈徹來接。
因爲鞏阿姨在,宋傾城也就沒待在臥室裡。
看時間還早,乾脆下樓去客廳看電視。
茶几上,那些喜帖還攤着。
宋傾城望着紅彤彤的成打請柬,又想到在醫院的鬱老,心中思緒繁雜,忽然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
“這些要收起來麼?”鞏阿姨問的是喜帖。
宋傾城點點頭,但隨即又道:“還是我來收吧。”
鞏阿姨笑:“那我去燒水。”
說完,轉身去廚房。
宋傾城剛把喜帖疊好放回箱子裡,玄關處的可視電話響,云溪路八號園也有很嚴格的門禁,不是小區內的住戶進不來,一旦有客上門,需要得到電話確認,小區門口的保安纔會放人進來。
宋傾城走過去,按下通話鍵,發現來訪者是陸錫山。
自從陸錫山被葛文娟砸破腦袋,宋傾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
真要算起來,的確是她翻臉不認人,慕少安說的倒沒錯,陸錫山受傷後,她就沒去探望過,特別在外婆轉院到南醫一院後,她也沒想過去打聽陸錫山還在不在醫院。
視頻裡的陸錫山,整個人看上去滄桑不少,頭上的傷口已經拆線,可能是因爲剃掉了些頭髮,不嫌熱的戴了頂帽子。
如果說,以前陸錫山是個儒雅風度的中年老闆,現在身上有種鬱郁不得志的落魄感。
陸錫山找來云溪路八號園,宋傾城多少猜到他的意圖,但想了一想,自己還沒有歸還陸家的戶口本,也就答應和陸錫山見一面。
結束視頻電話,宋傾城先上樓去取戶口本。
等她下來,陸錫山已經到了。
宋傾城拐過緩步臺,發現除了陸錫山還有陸韻萱,鞏阿姨在玄關處迎客,陸韻萱發揮她討人喜歡的特長,還是老樣子,落落大方,三言兩語就讓鞏阿姨產生好感。
鞏阿姨笑着說:“宋小姐上去拿東西,很快就會下來。”
這時——
樓道里,發出細微的聲響。
陸韻萱循聲擡起頭,視線裡,是緩緩走下來的宋傾城。
宋傾城穿着T恤熱褲,貌似普通卻又不普通,可能是整個別墅的檔次太高,以致於連她這個人都顯得高檔起來,特別是當她居高臨下的望過來……
收回目光,陸韻萱扯出一抹俏皮的淺笑,然後轉頭對陸錫山道:“我就說傾城沒什麼事吧,現在看到,爸你總該放心了。”
陸錫山看見傾城,本皺着的眉頭鬆懈,點點頭:“沒事就好。”
宋傾城讓鞏阿姨回小樓休息,自己招待客人。
“鬱先生不在?”陸韻萱落座後問。
宋傾城給陸錫山泡茶,隨口答道:“他家裡長輩生病,剛剛去了醫院。”
聽着她漫不經意的口吻,陸韻萱脣邊笑容變淡,但那抹寡淡,很快就被她遮掩過去,看着白瓷杯裡被沸水衝開的茶葉濃翠,微笑起來:“這是論道級的竹葉青吧?上回沈摯去四川也帶了幾包給爸。”
說着,又看向陸錫山:“沈摯說要孝敬您,您只顧悶頭收下,一句誇都沒有。”
宋傾城拿起杯蓋給白瓷杯合上:“叔叔喜歡喝這款茶葉?”
白瓷杯是頂級的白瓷杯,瓷器相碰,發出的聲響也是格外清脆悅耳。
“叔叔要是喜歡,等會帶些回去。”宋傾城在旁邊的沙發坐下,也沒去看陸韻萱,徑直告訴陸錫山:“他偶爾也喝茶,所以家裡茶葉倒不缺,這個竹葉青是司機前兩天從車裡取下來的,是四川那邊客戶送來的,還有幾斤,過會兒我去儲物間拿來。”
陸錫山擺手:“我對茶葉沒什麼愛好,還是留給鬱先生喝吧。”
宋傾城矜持的莞爾。
坐了會兒,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尷尬起來。
陸錫山想到此行的目的,再難啓齒,還是開了口:“傾城,鬱先生有沒有說幾點回來?”
宋傾城解釋:“他走的很匆忙,只說到時候給我打電話。”
這個答案,讓陸錫山流露出失望。
陸韻萱不怎麼信宋傾城說的話,只當是宋傾城急着打發他們,就像醫院那次,想起那回的羞辱,她心中的不快更甚,當下開口道:“鬱家的長輩生病,你怎麼不過去?好歹,你馬上也要跟鬱先生結婚了。”
宋傾城喝了口開水,微笑的看向陸韻萱:“堂姐不是也知道,我的孩子剛剛掉,這幾天身體正虛弱,說到結婚……”說着,她從沙發後拿出戶口本,遞給陸錫山:“本來打算明天去一趟家裡,既然今天叔叔湊巧過來,那我就把這個交給叔叔了。”
不管是陸錫山還是陸韻萱,都認出那是自家的戶口本。
陸錫山擡頭:“跟鬱先生辦好登記手續了?”
陸韻萱心裡一動,也跟着笑起來:“既然已經登記,那就是夫妻,什麼時候帶着鬱先生回家,咱們可都等着吃這頓歸寧宴呢。”
這樣的陸韻萱,又變回那種無懈可擊的狀態,一個嫁了二婚男人的‘堂妹’,前科累累,還要給人當後媽,哪怕對方有錢,也不值得她羨慕嫉妒。
陸錫山見宋傾城已經和鬱庭川登記,有些話說出來就沒那麼見外:“你跟鬱先生登記,怎麼也不和叔叔說一聲?前天中午叔叔請幾個國稅局的領導吃飯,出來遇到鬱先生,說起來,最後還是鬱先生幫忙解決的問題。”
宋傾城聽了,看向陸錫山,鬱庭川沒跟自己提過遇見陸錫山的事。
“那位徐副局看着就跟鬱先生很熟,鬱先生問過我什麼事,還在徐副局面前替我說了幾句話,到昨天下午,我就接到徐副局打來的電話,讓我過去國稅局。”
陸錫山頓了一頓,繼續開口:“今晚過來,一來,是想跟鬱先生道謝,二來,我跟你姐姐商量了幾天,還是希望能拿下恆遠的服裝單子,所以想向鬱先生詢問一下招標的相關情況。”
陸韻萱也道:“那天在醫院,是我急過頭,態度有些問題,傾城你別放在心上,你也知道的,公司最近形勢不太好,我們跟你不同,平時想見鬱先生一面都很難。”
宋傾城跟着淺淺的笑,爾後垂眸道:“我以後恐怕也見不着他了,只能趁着現在多看幾眼。”
“……什麼意思?”陸韻萱的笑容一僵。
宋傾城抿了抿脣角,神情間似有難色:“我跟鬱家這邊的約定是要生下孩子才生效,現在結不成婚了,不過聽叔叔剛纔說,鬱庭川還願意幫陸家一把,那應該——”
不等她說完,陸韻萱先急急的問:“你們還沒登記結婚?”
宋傾城眼神閃爍,不敢去看陸韻萱,轉頭望着陸錫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雖然沒有登記,不過鬱庭川答應過我,會給我一套玫瑰園的房子。”
“只給你一套房子?”
還是二手房。
陸韻萱的態度,沒辦法再像開始那麼溫婉親善。
“其實還給了我兩張卡,不過裡面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我當時沒想到孩子會掉吧,要不然……”說着,宋傾城轉頭去看面色不好的陸韻萱:“姐,那天在醫院我讓你轉交給叔叔的支票,就是卡里提出來的。”
這時,陸錫山問:“什麼支票?”
“叔叔沒有收到麼?我交給堂姐了的,一共三百萬。”
旁邊的陸韻萱臉色一變再變。
宋傾城將陸韻萱的樣子盡收眼底,大概猜到怎麼回事,即便如此,仍然說着打圓場的話:“可能是我沒放好,丟了吧……”
三百萬,怎麼可能說丟就丟。
陸錫山不好在這裡發作,當即站起來,對着宋傾城說話依舊和聲和氣:“也不早了,你現在身體不好,要多注意休息,我跟你姐姐就先回去了。”
宋傾城站起來送客,卻欲言又止:“叔叔。”
陸錫山回過頭。
“玫瑰園那套租出去的話,每個月大概三千塊,加上外婆自己的退休金,應該夠住院費的開銷。”
陸錫山的眼神溫和幾分,聽出傾城話裡的彷徨無助:“只要叔叔還在,不會不管你們,到時候就再住家裡來吧。”
“管,您打算怎麼管?”陸韻萱驀地起身,手指着宋傾城:“她當初攀上鬱庭川,對咱們傢什麼個態度,現在要被人甩了,又想靠過來,咱們家不是做慈善的,怎麼,您還以爲她能派上大用處?跟着鬱庭川,居然只撈了套二手房。”
說着,她看向宋傾城:“你不是想跟陸家劃清界限麼,今天我把話擱在這裡,以後不管你跟你那外婆是窮死還是餓死,不要再纏上陸家,至於陸家會怎麼樣。”
陸韻萱冷冷一笑:“肯定不勞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