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怎麼說咯。”祁佩佩衝他做了個鬼臉,“反正我今晚是一定要見到那位傳說中的三嬸的,電話都當着我的面打出去了,你可別想耍賴。”
祁嘉禾微微皺眉,“見到了又能怎樣?”
“好奇啊,我還真沒見過女廚師呢。”祁佩佩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奇地看着他,“你說她就比我大兩歲,你們倆日常溝通會不會有代溝啊?”
祁嘉禾微微斂了神色,對這個問題不予理會。
他和時音基本不怎麼交流,也就這兩天多說了幾句話,連天都沒聊過,怎麼會有代溝?
見他不理自己,祁佩佩也沒有追問到底的意思,只是支起手肘撐着下巴望着他,嘆道:“你這個脾氣,她受不受得了啊?”
祁嘉禾一記眼刀朝她飛過去,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話帶到了,你可以走了。”
“幹嘛呀。”祁佩佩垮了臉色,嚷道:“每次來你這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就趕人,我可是你親侄女,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啊?”
祁嘉禾頭也不擡地簽下一份文件,“回去告訴大哥,公司沒事,不勞他費心。”
驀地被戳破心思,祁佩佩扯着嘴角乾巴巴地笑了笑,自覺留在這也沒什麼用,便起身欲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對他說一句:“對了,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我男朋友也會去,他說有點事想找你幫忙。”
祁嘉禾垂眸翻了翻文件,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不幫。”
祁佩佩皺了皺鼻子,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對着他“哼”了一聲,小聲唸叨了一句:“葛朗臺!”
說完,又似乎是怕祁嘉禾突然發難,祁佩佩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匆匆跑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了又合,祁嘉禾的動作頓了頓,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眉宇間有幾分煩躁。
他倒不是怕帶時音回家,也不怕她真的和祁崢嶸告狀。
他怕的是,老爺子年事已高,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利索了,卻還得爲他這點小事操心。時音看起來像是個明事理的人,希望她不會譁衆取寵做出些節外生枝的事情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裝不出來,儘管時音也沒做錯什麼事,可他對她就是提不起興趣來,連帶着覺得她做什麼都讓人討厭。
他決心,今晚時音要是表現不錯,肯給他面子在老爺子面前演一波戲,他往後就不再苛責她,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做點頭之交的朋友也好。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祁嘉禾自己都有些想笑:他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大度的人了?
老爺子欽點要他娶的人,既不是名門之後,也不是大家閨秀,是一個成天浸在煙火氣息裡的廚師,除了掌勺以外根本身無所長,完全不是他會感興趣的類型。可偏偏他們還真的住到了一起,那女人掛着“祁太太”的名號,表面萬般不樂意不高興,心裡肯定早就樂開了花。
而現在,他居然開始認真地考慮消除成見和她和平共處這件事。
祁嘉禾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想着:大概是和那女人走的太近了,腦子也跟着被豬油糊住了。
他不再多想,垂眸接着處理文件。
下午兩點半,時音請了假,提前去銀行把昨天祁嘉禾給她的支票兌換轉賬到了自己的銀行卡里,又打車來到了新美咖啡廳。
這裡的華夫餅做得很不錯,時音很喜歡吃。所以這裡理所當然的成了從前時錦程在世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常來的地方。
一家三口。
一想到這個詞,時音就覺得諷刺極了。
真心把宋蓉當成自家人的只有她和時錦程兩個人,宋蓉但凡有點良心,也不會在時錦程屍骨未寒的時候就把房子給賣了,讓時音流落街頭。
如今這個“家”,早已經支離破碎。
時音在之前自己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緊抿着脣盯着窗外出神。
這段時間以來她的神經一直高度緊繃着,一邊要和祁嘉禾鬥智鬥勇,一邊還要應付宋蓉的兩面三刀,她心累無比,卻還要勉強撐着。
這世界上沒人能幫她,她有再多委屈和難過都只能自己扛着,時錦程走後,她連個傾訴的人都沒了。許佳怡自己的生活已經一團糟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讓她跟自己一塊着急。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時音從窗口看見,不遠處的街邊駛來一輛黑色的轎車,穩穩地在咖啡廳外停下。
車門打開,宋蓉穿着一身高定的時裝從副駕鑽了出來,扶着車門彎着腰對駕駛座上的人說了些什麼,臉上的笑意燦爛得有些過了頭。
時音想起過了季節,凋零腐爛在泥土裡的花瓣。
這就找到新男人了,速度真快啊。
時音的心涼成一片。
宋蓉說完了話,臉上噙着笑意關上了門,又拉開後座的車門,彎腰從裡面抱出一個紙箱,關了車門後朝着咖啡廳門口走來。
時音看着她進了門,徑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內心的憤怒幾乎要遏制不住,時音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痛感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這纔不至於直接撲上去抽她兩個耳光。
有時時音很痛恨自己的軟弱和重情,如果摒棄對時錦程的那份感情,她完全可以做到不管不顧宋蓉的威脅,直接和她對簿公堂,或是兵戈相向。
宋蓉抱着東西來到她面前,姿態優雅地在她對面坐下,將紙箱放在了桌上,隨後一言不發地向她攤出手掌,意圖很明顯,要錢。
時音握緊了手中的銀行卡,薄薄的卡片似乎有千斤重,棱角有些硌手。
“宋蓉。”她說,“你會遭報應的。”
聞言,宋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都這時候了,你跟我說這些幹嘛?我要是信因果,還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時音的視線落在那隻紙箱上。
半新的紙箱,用透明膠封得嚴嚴實實,窺不見其中一分一毫,紙箱上用黑色馬克筆寫着時錦程的名字,一筆一劃清晰認真,是時錦程的筆跡。
還真是他的遺物,連他的字跡都保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