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幾乎是同時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心底的答案。
哪怕是不用說,他們也能夠猜到這束花是出自誰的手筆。
自從黎清音的真實身份被揭開之後,許多塵封的往事也逐漸被拂掉了所蒙的灰。黎清音當初改名換姓來到江城,得知她蹤跡的人自始至終也沒有幾個,親戚朋友更是不用多說,可以說在江城幾乎沒有人認識她。
這麼多年來,除了父女倆以外,也沒有人前來爲黎清音掃過墓。
碑上所刻的依舊是她改過的名字:李青音,平平無奇的名字,看起來毫不起眼。
而現在,有人前來拜訪了她。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黎家的人,而到目前爲止,黎家也就只有兩個人露過面。
陸睿就不用說了,估計他也沒這份心,大概率是黎裕,時音的親外公。
兩人在墓前站了一會,誰也沒說話。
時音把手裡的花放在墓前,和先前的那一束並排放着,隨即和祁嘉禾默然地在墓前站了片刻。
“你說,爲什麼祁爺爺會同意我們這樁婚事呢?”良久,時音突然開了口。
她想到,既然從前母親是爲了追求真愛而不得不脫離了家族,那就說明越是繁盛的家族,對於後輩的婚戀之事看得越是重要,因爲那關乎着家族的榮辱興衰,這也正是黎裕不允許黎清音和一窮二白的時錦程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既然如此,那麼比黎家要更加繁榮的祁家,自然應該把祁嘉禾的婚事看得更加重要纔對,畢竟他如今可是整個祁氏的掌權人,不僅手握生殺大權,一念之間更是能直接決定諸多中小型企業的生死。
對於這樣一個聲名赫赫的人物,祁爺爺難道會甘願聽從時錦程的強求,就這樣答應讓自己的孫子取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嗎?
至少和祁家比起來,時音的身份確實算不得上得了檯面。
就算讓兩人結婚是時錦程的意思,可祁崢嶸也不像是老糊塗了的樣子,於情於理,這件事說起來都很奇怪。
他爲什麼會答應這門親事?
時音越想越沒頭緒,乾脆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祁嘉禾看她一眼,目光沉鬱,顯然也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類似的問題之前他也問過爺爺,但並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似乎是不太想直接告訴他原因。
他向來也不是喜歡細究根底的人,於是一來二去,這件事情也就被擱置了,很長時間沒有人提起,他也快忘記了。
明明當初他那麼抗拒,爺爺卻還是堅持讓他娶時音,哪怕沒有婚禮,哪怕兩人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以後的路也說不定有多麼難走,他還是認定了這回事。
現在想想,這件事本身就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靜默不語,一是因爲看見了黎清音墓前的那束花,二是因爲被兩人結婚的原因所困擾。
時音要想得更多一些。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後,她一直希望能和黎裕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但對方既然沒有什麼反應,她也只能按捺住一顆滿腹困惑的心。
她大概能夠理解黎裕這次來內地到底是爲了什麼,無非是想認回她這個外孫女,可除了一開始的蓄意接近之外,這麼久了,黎裕也再沒有什麼別的動作,時音有些搞不太懂。
倒是陸睿時不時還來找找她。
下午的時候時音拿到了店裡的營業執照,剋制不住地在祁嘉禾面前顯擺了好一陣,直到無意間看見他郵件備份裡大大小小上百張執照副本,這才徹底安分了下來。
這一天,兩人難得享受了一次普通情侶之間的美滿生活,窩在房間裡看了一下午的文藝愛情電影。
時音依稀記得上次和他一起看電影還是跨年夜的時候,他在電影中途進場,帶着一身凜冽的風雪氣息,在她身邊坐下的時候,連帶着攪亂了她一池的春水。
而現在,這個男人斂去了所有的冷冽和疏離,渾身上下能讓她感受到的只剩下和煦的暖意。
他的手臂近在咫尺,只要她伸手,隨時都能和他十指相扣。
他甚至會在她舉手喂他吃薯片的時候,偷偷親吻她的手指。
從前她也想過自己終究有一天會和喜歡的人過上平淡美滿的生活,卻沒想到那個對象居然會是祁嘉禾,更沒有想到,原來兩人早在數年以前就有過糾葛。
一部《我腦海中的橡皮擦》放完,屏幕逐漸按下去的時候,時音抽抽搭搭地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問:“要是我有一天失憶了,你也會這麼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告訴我所有的事情嗎?”
“不會。”祁嘉禾垂眸插起一塊蘋果喂到她嘴邊,語氣淡定。
沒有任何甜言蜜語,毫不拖泥帶水,這回答果然很祁嘉禾。
時音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來,於是乖巧地張嘴吃下水果,卻在下一刻聽見他開口接道:“真有那麼一天的話,重新開始就好了,回味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時音咀嚼的動作就這麼停了下來,她擡眸朝他看過去,在一片碎髮的陰翳中瞥見他晶亮的眼眸,像是寒夜裡的星星,熠熠生輝。
“萬一我沒法重新愛上你呢?”她問。
祁嘉禾薄脣微啓,一字一頓,說得極爲認真:“我愛你就夠了。”
一瞬間,她只覺得周身像是被一陣暖流迅速席捲,心底剎那間涌上的情感令她甚至有些喉嚨酸澀。
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任何動人情話的祁嘉禾,卻在這樣不經意的時刻,說了一句“我愛你就夠了”。
這不僅僅是在承認他對她的感情,更是在承諾,哪怕有一天她不再愛了,他也依舊不會變。
時音不相信世界上有亙古不變的東西,但這一刻,她寧願摒棄一切死板的原則。
“你愛我?”她擡手搭上他的脖頸,奉上自己的脣,輕聲呢喃,“有多愛?”
祁嘉禾沒理由拒絕這樣主動的她,大手扣在她腰間的時候,他只覺得再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現在這一刻。
“我無法言說,但一定比你想象中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