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崢嶸氣得連氣都喘不勻了,擡着手衝他點了點,厲聲道:“傷哪了?給我看看!”
祁嘉禾沒動,只聲線平靜地說了句:“手臂。”
“左手是不是?”祁崢嶸微微定了定神,合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幾口,這才稍微緩了緩自己的怒意,沉着嗓子慍怒道:“我就說你吃飯的時候看着怎麼那麼古怪……什麼傷?重不重?斷了沒?”
時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這對爺孫,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自己一個呼吸就打亂了房裡劍拔弩張的氛圍。
“小傷,不礙事。”祁嘉禾面色不變,語氣淡漠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尋常。
“還嘴硬!”祁崢嶸更加生氣,餘光瞥見站在自己身旁一聲不吭的時音,他驀地調轉話頭,看着時音,怒道:“你來說,他是怎麼受的傷?!”
大約是知道再怎麼逼問,祁嘉禾都不會如實交代的,便想到從時音身上下手了。
時音驀地被長輩吼上了這麼一嗓子,整個人頓時就矮了一截。
她理解老爺子心疼孫子的心情,但也理解祁嘉禾不想讓老人家擔心的心思,更不想因爲一時的倒戈而事後被祁嘉禾秋後算賬,於是她諂媚地笑看着祁崢嶸,小聲道:“小傷,真是小傷。”
“什麼小傷,你們倆合起夥來矇騙我一個老東西是吧?!”祁崢嶸氣得眼睛裡幾乎都要冒出火來,食指在兩人之間點了又點,“當我老糊塗呢?!祁老三,你看你那個臉色,那是個正常人該有的面相嗎?還有你,時音,你怎麼好的不學,淨跟這混小子學會了坑蒙拐騙這一套?你們倆今天要是不跟我交代清楚,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祁嘉禾還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竟是一副死都不願意承認的架勢。
時音看着老人家大動肝火,氣得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頓時便嚇得不行,趕緊安慰道:“爺爺,您別生氣,冷靜一點,我跟您說,我都跟您說,您別動氣。”
祁崢嶸猛地瞪她一眼,怒道:“快說!”
時音小心地看了祁嘉禾一眼,不出意外收到他一記眼神殺。
趕緊收回視線,她高舉雙手作投降狀,說:“那您得先緩緩氣兒,彆氣壞了身體。您冷靜下來我再跟您如實交代。”
見她居然還跟自己談條件,祁崢嶸登時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想到她說的話,他又定了定心神,決心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約莫過了一分多鐘,祁崢嶸的面色這才逐漸趨於平緩,他順了順氣,沒好氣地看着時音,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嗯……”時音支吾了幾秒,又小心地瞧了祁嘉禾一眼,他正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時音想,自己早就死了一百遍都有餘了。
但祁崢嶸的眼神凌厲程度絲毫不遜色於祁嘉禾,時音夾在中間猶如芒刺在背,很是難受。
最終,她眼一閉心一橫,在心裡默唸了一遍“蒼天保佑,長者爲大”,豁出去了。
“是槍傷。”剛說完這三個字,時音就看見祁崢嶸的臉色再次變得奇差無比,於是趕緊安慰道:“傷得不重,您看他這會不還生龍活虎的嗎?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早在醫院裡躺着了,哪還能站在這啊,您說是不是?”
這麼一番話說出來,祁崢嶸的面色倒是緩了緩,他沒好氣地看着祁嘉禾,衝他努了努嘴,“過來讓我看看。”
祁嘉禾冷冷盯着時音,沒有動作。
這會時音只覺得他的眼神好像化作了無數把刀子在自己身上剜來剜去,猶如凌遲一般。
時音自覺有愧,也不敢看他,乾脆別過臉去。
見祁嘉禾久久不肯動彈,祁崢嶸眼見着又要生氣,語氣嚴厲起來:“還逞強是不是?這次是打中了手臂,下次呢?下次你是不是就該坐着輪椅過來見我了?!還是準備乾脆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算了?!”
時音見老人家氣血又上來了,趕緊勸解道:“爺爺您彆着急,真是小傷,他就是覺得沒必要讓您這麼上火才瞞着不肯告訴您,也不願讓您看的。再說了傷口不能吹風,不然好得慢,您就體諒一下吧。”
祁崢嶸側眸瞪了她一眼,不知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還是真心疼孫子,不願讓傷口見風,也沒再堅持,只是兀自靠在輪椅裡大口喘着氣,明顯是還在生氣。
時音沒敢再說話,怕說多了起反作用,便站在一旁當擺件。
祁嘉禾這會才終於收了視線,沒再繼續對她進行精神抨擊。
他邁開腿,慢慢走到輪椅前,在老人家面前屈膝蹲了下去,仰頭看着祁崢嶸,沉聲認真說道:“爺爺,對不起。”
時音頭一回聽到這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幾分詫異,但想到眼前的人可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敬重的長輩,她又想明白了,抿了抿脣,安靜地站在一邊看着。
“你哪對不起我了?”祁崢嶸這會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但開口還是帶着幾分情緒,“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還能讓時音交代這事兒?”
祁嘉禾沒說話,左手鬆鬆地垂在身側,怎麼看怎麼古怪。
祁崢嶸也注意到這一點,張了張嘴,硬是沒捨得再說出什麼狠話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道:“我教你做人要內斂、要善於僞裝,可不是讓你拿這套來對付我的。你現在這個樣子,叫我怎麼放心?”
“有時音在,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祁嘉禾沉聲說了這麼一句。
祁崢嶸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身畔的時音。
時音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被點名,登時便愣了一愣。
“你倆成天跟人面前演戲,叫我怎麼放心?”祁崢嶸收回視線,沒好氣地說,“我讓你跟她結婚,是希望你有個依託,哪怕你能有個人說說知心話也好。現在可好了,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你們夫妻倆合起夥來耍我這個老頭子,還有沒有天理了?”
祁嘉禾淡淡勾起脣角,竟是笑了,“這不是正是您所期望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