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宜將在鎮上買的紅葡萄酒和酒杯從包中掏出, 倒了兩杯,一杯放在墓碑前面,一杯則端在自己手中。她輕輕晃動着杯中紅色的液體, 脣角微有笑意, 道:“這紅酒還可以吧?那位老闆說是自己家做的, 喝起來甜甜的酒勁卻很足。你不讓我多喝酒, 所以, 我們今天嚐嚐就行。”
沈佳宜抿了一口,將杯子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我不是來指責你的,更不是來向你道歉的, 就是想跟你一起待一會兒,像之前一樣, 哪怕彼此都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 反而很舒服很愜意。”
“從昨天開始我一直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我也很願意這麼想。我在想,我的靈魂轉移是不是你的刻意安排, 讓我意識到身邊親人的可貴,珍惜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所以,我願意這樣去想。想着你始終是愛我的,不願看到我難過, 總會給我安排個好的結果, 所以, 我要好好珍惜你的這些安排, 更不能讓你失望, 要好好去生活好好工作,纔不枉你這樣的用心。”
沈佳宜笑道:“亦和, 你看,我現在都已經忘記你了,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跟你說話。也要謝謝你,如果不是瞞了我這麼多年,而是當時就讓我知道實情,我恐怕真的就會隨你而去。但是,現在不會了,我還有自己的生活,我會再喜歡上別的人。你希望我這樣的,對嗎?因爲,你是真心愛我的。”
“我喜歡的那個人長得很帥!像個大明星一樣帥!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太好卻很容易逗得我開懷大笑,別看他在工作上沒什麼起色,那是他還不太用心,其實他很聰明,有許多我們連想都想不到的點子……”沈佳宜幽幽的說了一通,才恍然自己腦海中浮現的竟然是王晨睿的樣子,便用自嘲的口吻說道:“你瞧,我又想到他了。”
下午的時間,沈佳宜在孫亦飛的帶領下去了孫亦和的小學、初中和他經常去走動的地方。看了他曾經告訴過她的種種有趣的建築、植物,並且一一與之合影,吃了孫亦和告訴過他的很多地方特色小吃,所到之處彷彿都有孫亦和陪伴一樣。
孫亦飛知道她心中所想,幫她照相時,也儘量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沈佳宜走過了孫亦和走過的路,吃過了孫亦和吃過的食物,以此來彌補之前因爲爺爺生病自己提前回北京的那次與之錯過的雲南之行,這次也算是了自己的心願,也了了他的心願。
孫亦飛擔心沈佳宜會沉浸在回憶中過於悲痛而忘記北京的事情,因此一直委婉的提醒着她,沈佳宜當然明白孫亦飛的良苦用心,祭拜完孫亦和的第二天就告知孫亦飛前往機場,孫亦飛喜不勝收。
孫亦飛驚訝的發現回到昆明市區的沈佳宜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一掃前兩天的魂不守舍鬱鬱寡歡,眼神中更加堅毅。
沈佳宜將包中的文件掏出來遞給孫亦飛,並讓她買直接到海口的機票,孫亦飛打開文件看了幾眼便明白了,速速的按照沈佳宜的吩咐去做。
在飛機上,孫亦飛看完了關於海口那塊地的開發競標策劃案,並向沈佳宜表達自己的觀點,沈佳宜認真的聽取,兩人一直探討到飛機落地的前一刻。
沈佳宜和孫亦飛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一路打聽詢問着大隊書記的家,走到哪兒都引來村裡人的側目注視,沈佳宜料想來找書記的人恐怕不止她們。孫亦飛敲了好久書記家緊鎖的大鐵門,卻總是無人應答。
“書記不在家,別敲了!”隔壁出來一位中年婦女,將手中端着的一盆水直直的朝着她們腳下潑過來,驚得兩位女生跳着躲閃開。
果然如那位中年婦女所說,等到了天色漸黑都不見書記回來,大門更是一直緊閉着,不見任何人出入,沈佳宜想着這必然是故意躲着了,至於其中原委卻無從知曉。兩個女孩本就比較瘦弱,再加上站了一整天滴水未進,都覺得頭暈眼花,好像一不留神就會昏倒一樣。
“唉!進來到我家坐坐吧。”書記家隔壁的那位中年婦女從家中走出來,對沈佳宜他們說道,“真想不通你們這些人。”
沈佳宜和孫亦飛互視一眼,跟在中年婦女身後進了她家的屋子。
“餓了一整天了,快先吃點東西吧。”中年婦女拿起水壺給沈佳宜和孫亦飛一人倒了一杯水,“愣着幹嘛,快吃啊。”
沈佳宜隨即端起碗就着桌子上的幾樣菜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孫亦飛也緊隨沈佳宜而做。看着兩位女生不開口,中年婦女倒是沒忍住,問道:“你們也是從北京來的吧?”
“是。”沈佳宜將已經吃完米飯的碗筷放到桌子上。中年婦女想要給她再去盛一碗,被沈佳宜擋住了。
“之前北京也來過好幾撥人,卻沒見過你們這樣的。”
沈佳宜順着婦女的話繼續往下問:“之前來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婦女拿凳子坐在旁邊,說:“之前來的都是開着名牌車的大老闆,領着幾個穿着西裝的跟保鏢一樣的人,不像你們這樣,就兩個小女生,也不知道要幹嘛。”
“書記不在家嗎?”孫亦飛問道。
“書記一個多月前就不在自己家住了,煩都被煩死了。”婦女嘆氣道,“你們也是爲了村裡的那塊兒地吧?”
沈佳宜默認。
“我勸你們還是別再打那塊兒地的主意了,那塊兒地早都賣出去了。”
“早都賣出去了?”沈佳宜和孫亦飛異口同聲的問。
“是啊,村裡十幾天前就開過會了,關於這那兒地拆遷後大家以後的優惠政策等等,總之,村裡人都很滿意,對方几乎滿足了我們所有的條件。我是看你們兩個小女生,在這兒一直等着也不是個辦法,都這麼晚了,實在不忍心才叫你們進來跟你們說的。”
“那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找書記,直接說已經賣出去不就可以了?”沈佳宜問道。
“書記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怎料到有些人簡直就癡迷這塊兒地,非要我們和對方毀約,毀約的賠款他們來出,只要我們把那塊兒地再賣給他們。說反正現在還沒有動工,一切都還來得及。書記是聽了大夥兒的意見才賣給那家開發商的,一部分錢都給到大夥兒手中了,而且,那家公司的老闆人也好,所以,書記當然不同意,結果那幫人就在書記家亂砸一氣,還把書記的兒子兒媳婦打成重傷。”
“誰這麼狠心?”孫亦飛問。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是想着如果把地賣給這幫人,指不定以後怎麼爲難我們呢,更別提開發後給當地人提供就業機會什麼的了。”
沈佳宜頓了頓問道:“那您知道賣給哪家開發商了嗎?”
“這個……”婦女猶豫道,“我不太清楚。”
沈佳宜走過去半蹲在婦女身邊,握起她的手道:“大姐,請您相信我,我沒有任何惡意,本來要買這塊兒地只是爲了完成爺爺生前的遺願,現在既然賣出了,我們也不會強求。但想求您一件事,您一定要答應我。”沈佳宜滿眼噙淚,繼續說道,“我爺爺十幾天前剛去世,生前一直跟書記他們有過接觸,關於這塊兒地的開發事宜也談的差不多了,可是,爺爺去世了,這塊兒地卻在我手上被搞丟了。求您讓我們見一見書記吧,哪怕讓我幫爺爺問清楚爲什麼?”沈佳宜跪在了婦女腿邊。
“呀!你這是幹什麼,丫頭,快起來。”婦女忙把沈佳宜扶起,沈佳宜卻像被定在地上一樣,不肯站起。
“求求你,讓我們見一見書記吧,您一定有辦法的。”兩行淚從沈佳宜臉上滑落。
“唉!”婦女嘆氣,說道:“好吧,快起來,我答應你了。”
沈佳宜見好就收,被孫亦飛扶的坐在沙發上。婦女拿着電話向門外走去。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位約摸五十多歲的男人隨婦女一同走進房間,沈佳宜和孫亦飛趕忙站起來,以示招呼。
婦女扶男人坐在一旁的高椅子上,對他道:“劉叔,這兩位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兩個丫頭。”
沈佳宜和孫亦飛走到書記跟前,沈佳宜伸出右手道:“您好,劉叔,我叫沈佳宜,是蔚山集團的現在的代理董事長。”劉書記一聽她說是蔚山集團,眼睛猛然一亮,站了起來,握了握沈佳宜伸出的手以示友好,接着又和孫亦飛握手。
“你說你是蔚山集團現在的董事長?”劉書記嘆了口氣說道,“唉!林董事長說走就走了,我都還沒來得及跟他好好敘敘舊。”
“您認識爺爺?”沈佳宜剛說完這句話,孫亦飛不露聲色的拽了拽她的衣角,沈佳宜朝她微笑,示意她不用擔心。
“你是林董事長的孫女?”劉書記說道,“我記得林董事長的孫女……”
“爺爺對我很好,把我當親孫女一樣看待,我也覺得他就是我的親爺爺。”
劉書記點了點頭,道:“你的事兒,我已經聽說了。我之前就是因爲這塊兒地的開發權纔跟林董事長認識的,他人很好,不像有些開發商一心只想着掙錢,置村民的利益於不顧,他會想着怎麼最大化的爲村民謀福利,我們談的也很好。雖然,我跟林董事長私交很好,但是,我不能不管村民的死活,所以,我必須選擇保守的做法,這次不能和蔚山合作了。”
“是因爲我嗎?”沈佳宜問道,“因爲我之前沒有什麼經驗嗎?可是,開發的細節內容您之前已經和爺爺談了,我們直接執行就可以啊!劉叔。”
“丫頭,不是劉叔不相信你,是因爲劉叔實在不敢拿村民一輩子的事兒來冒險。”書記嘆氣道,“你今天能主動來找我,我也不會擔心你的能力,但是,一個公司不能僅憑一個人的能力就可以的。之前,也有消息說,蔚山現在內部動盪比較大,這我也理解,董事長剛走,勢必會有一些大的變動和不安分因素。”
“您指的是?”沈佳宜已經猜出十有八九,一定是有人提前給劉書記說了她這個新任董事長在公司遭排擠的事情。
“蔚山集團能人很多,像丫頭你也是,我們就下次再合作吧。”劉叔的語氣中已經有送客的意思。
“劉叔,也許您之前聽了一些關於我關於蔚山現狀不好的傳言,但請您相信我,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也請您相信爺爺,他一定還是希望您能跟蔚山集團合作。”沈佳宜堅定的說。
劉叔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那,我想再問一下您,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訴我,最終這塊兒地的開發權是給了哪家公司”沈佳宜誠懇的問。
“大陽集團。”劉書記說道,“何董事長這個人我之前沒有深接觸過,不過,他們不管是從資金、開發策略還是爲村民提供的優厚條件都和蔚山集團很像,所以,就給了他們,已經是定局了。”
“真的已經簽訂了嗎?”沈佳宜還沒有死心。
劉書記點頭。
“那如果您毀約呢?”沈佳宜眼神堅定,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燒。
“這不可能,如果毀約,鉅額的賠款我們賠不起,其他這段時間一直糾纏我的那些公司也不會輕易這麼罷手。”
“那如果大陽集團毀約呢?”
劉書記饒有興致的盯着沈佳宜,怔了怔才說道:“丫頭,你剛上任,這樣冒大風險的事情最好要慎重,不要讓林董事長失望。”
沈佳宜綻出客套的笑容:“謝劉叔提醒,不拿到這個項目,爺爺纔會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