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愣神的功夫,那邊老太太和三太太已經到了院子當中。望着院中僕婢,老太太威嚴的道:“今日之事是誤會一場,你們帶着眼鏡耳朵,看到聽到也就罷了,可別讓我抓着有誰背後閒着沒事拿了主子的是非出來嚼。若是逮住了,仔細你們的皮!”
“奴婢們不敢。”僕從們自然不敢違逆老太太的意思,恭敬的行了禮。
老太太銳利目光掃了衆人一眼,便轉身離開。三太太眉頭緊鎖,不得已跟在她身後,不知待會兒要面臨的又是什麼暴風驟雨。爲何老太太如此偏心,竟然這樣相信阮筠婷!此事是她誣賴阮筠婷不假,可老太太這樣無條件的信任,也太傷她的心了。
見一行人離開,嬋娟這纔到了屋裡,扶着阮筠婷坐下,不平的道:“姑娘,您說三太太怎麼能這樣,她明擺着是知道您有這塊玉佩,便起了歹心想奪去,仗着自己是府裡的太太就欺負您!”
紅豆也點頭:“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好在老太太明察秋毫。”
“罷了,事情說開了,沒說是我偷的就好。”阮筠婷淺笑。
韓斌家的端着托盤進門,道:“姑娘喝口茶壓驚。”
“多謝韓媽媽。”阮筠婷笑着接過茶盞。
見她笑容如常,依舊端莊嫺雅,在比較一下三太太劍拔弩張的樣子,韓斌家的自然對後者厭惡,關切的道:“照理說,老奴是下人,沒有背後議論主子的理兒,可今日三太太着實做的過分了些,姑娘您是大度能容,不往心裡頭去。可您也要留心一些。纔剛老太太當着僕婢的面兒,已經說了三太太幾句。老奴怕她會記恨你。”
阮筠婷心頭溫暖,笑着點頭道:“多謝媽媽提點,我定會留神的。”
屏退了下人,捏着玉佩的紅繩將它提起來對着夕陽,望着溫潤玉質散發着柔和的光澤。阮筠婷的耳畔似乎又迴盪着老太太的聲音:
——這玉佩,你承受不起,從哪兒來的,就儘快送回到哪兒去.
韓肅當日送她玉佩之時的確是從懷中拿了出來。儼然很珍惜的樣子,可是她除了此物價值不菲之外。當真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三太太知道了她有這玉佩,並沒表現出老太太那樣的慎重。似乎存心只是不想讓她好過,反倒老太太的神色很是緊張,拿着玉佩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
阮筠婷越想越糊塗,連到了晚間,紅豆和嬋娟點了香來要幫着她練眼神兒她都是厭厭的讓她們下去了。只將自己關在屋裡。
外頭韓斌家的嘆了口氣,憐惜的道:“姑娘到底是臉皮兒薄,哪裡禁得起三太太這樣的侮辱。就算老太太將三太太帶回鬆齡堂訓斥,姑娘這兒的傷害依舊是造成了。哎!往後咱們做下人的可要在多留心些纔是。”
紅豆和嬋娟便都很鄭重的點頭。
次日清晨,阮筠婷頂着黑眼圈去給老太太請安,遇上八姑娘和徐凝芳。發現徐凝芳笑容如常,八姑娘對他的厭惡似乎又增添幾分。徐承風和阮筠嵐對她則關心了一番,顯然。昨日三太太去她那兒大鬧的事就算老太太嚴禁議論,仍舊傳遍了全府。
阮筠婷此刻纔開始想,她有玉佩的消息,是如何傳到三太太耳朵裡去的?平日伺候她的紅豆和嬋娟自然知道,但是用人不疑。她信得過他們,除此之外。她幾時將玉佩給外人瞧見過?
老太太並未多言,只是囑咐衆人要好生讀書便說自個兒累了要歇息。阮筠婷原本想問個究竟,也沒有問出口,只能乘車上學去。
纔剛踏進山門,便見一羣桃紅色的身影圍了上來。
“阮姑娘來了啊。”
“阮姑娘昨兒怎麼沒來,可是身子不爽利?”
“哎呀,可莫要病了纔好。”
“不過阮姑娘前兒個可真是厲害,給咱們大梁國都爭了光呢!”
……
阮筠婷有些愣神,機械的禮貌應對。原本這些姑娘都是圍着戴雪菲打轉兒的,今日卻都到了自己跟前獻殷勤。
擡頭看向一旁,正巧見戴雪菲與徐凝霞一同走過。阮筠婷幾乎可以預見,她又不留神樹敵了。
“阮妹妹!”
君召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阮筠婷回頭,見君召英與君蘭舟一同翻身下馬,羅詩敏也在丫鬟的攙扶下下車,忙與身邊不甚相熟的各位姑娘告了失陪,笑吟吟迎了上來:“四小爺,蘭舟。羅姐姐。”
“婷兒好睿智!”羅詩敏激動上前拉住阮筠婷的手道:“我染了風寒不得入宮,偏生錯過了那樣精彩緊張的一幕,聽家父說起,我真是嚇的汗毛都跟着豎了起來。好在那到問題你解開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是啊。”阮筠婷也是後怕。
君召英和君蘭舟當日亦不曾入宮,也是聽了君大老爺回府裡說起才得知此事。此刻君召英已經是用崇拜和熱烈的目光在看阮筠婷,但經過那日的不歡而散,他的勇氣似乎纔剛喊了一聲“阮妹妹”就已經耗盡了。
君蘭舟卻如往常那般,只是蹙眉低聲問:“想到是誰陷害你了麼?”
阮筠婷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我猜想,還是與貴妃娘娘有關。”
羅詩敏與君召英聽了,面色皆是一整。
君蘭舟道:“你如今一夜成名,樹大招風,須得更加小心,稍微行差就錯,就有可能將美名瞬間化爲臭名。莫要得意忘形了纔是。”
阮筠婷聞言心頭溫暖,自經過月夕那夜,阮筠嵐是第一個與她說起這樣一番話的人,或許因爲同樣有底層掙扎的經歷,才能讓他有如此謹慎的想法,但是他能直言不諱的告訴她,她很是感動,畢竟君蘭舟並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可她的閒事,他卻管了。
“蘭舟,多謝你。“阮筠婷明眸含水,感激微笑。
君蘭舟淺淺一笑,別開眼轉移話題道:“上山吧,否則遲了。”
“好。”
阮筠婷與羅詩敏挽着手臂在前頭,君蘭舟則跟在君召英的身後。
君召英看着阮筠婷纖細的背影,回想方纔她與君蘭舟笑談時的一顰一笑,心中越發的失落了。不知爲何,他突然想起昨日聽到的父親與母親的談話。
“那阮丫頭什麼都好,只可惜她跟了言哥兒,對言哥兒的仕途沒什麼幫助,倒不如三房的那些丫頭好歹還有徐三老爺這個岳父可以依仗。”
“老爺這話說的,從前徐凝秀跟了言哥兒,也沒見言哥兒依仗到徐三什麼了。我看啊,徐家三房的丫頭都不怎麼樣,老爺,咱們何必偏要在徐家找?倒不如到外頭去尋,左右現在是徐老太太自覺欠了咱們,這人情索性就讓他欠着,以後也好利用。”
“徐凝秀的事,你心裡還沒個數?到如今竟說得出這樣的話來。罷了,還是在徐家找!”
……
君召英思及此,突然覺得很無力。他與阮筠婷原本的關係明明那樣親近,被自己一個衝動,給推開了,如今看着旁人都當她是個寶,他的機會豈不是越來越渺茫了。
午後。
阮筠婷讓阮筠嵐想法子去與韓肅傳了話,約在竹林相見。自個兒則是先一步等在那裡。
韓肅聞訊,午飯用了一半便放下筷子匆匆趕來了。他心中無疑是雀躍的,那日阮筠婷在御花園中聰敏機智的俏模樣;輕輕鬆鬆解開問題時看向西武國使臣時的自信笑容,這兩日便如同被烙印在他心上一半,閉上眼,總能想起,想起她,心頭便有某處柔軟的融化開來。
急忙小跑到了竹林,看到那桃紅色的身影,韓肅不自覺笑了起來,輕喚一聲:“筠婷。”自己都未察覺語氣中的溫柔和期待。
阮筠婷回過頭,微風調皮的撩起她額前的碎髮,“文淵,你來了。”
“嗯。”韓肅應了一聲,越是接近她身畔,他的腳步反而越瀟灑起來。
阮筠婷道:“用了午飯不曾?”
“用了的。”被關心,笑容擴大。
“哦,我……”阮筠婷有些猶豫,但是想到老太太鄭重的語氣,仍舊從懷中拿出了那個玉佩,道:“文淵,我們換個信物好嗎?”
韓肅愣了,“爲何?”
阮筠婷直言道:“因爲這玉佩被我外奶奶瞧見了,她說,我承受不起。”
韓肅先前開懷溫和的笑容,被譏誚取代,眉頭一挑背過身去,語氣傲然冷冰:“一塊玉佩罷了,有什麼受不起的。”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你若是留着便罷,不留,扔了就是!”韓肅話很是失落,她訓了他來,竟然是爲了不要他的東西?思及此,韓肅快步離開。
阮筠婷忙提着裙襬追了幾步:“文淵,文淵!”
可是韓肅仍舊不理,頭也不回,腳步很急,似是氣的不輕。
好好的寶貝,如今竟然成了燙手山芋?阮筠婷將玉佩收好,無奈的嘆息,她現在越來越好奇,這塊玉佩到底是個什麼來歷了。
韓肅在氣頭上,她也不好解釋,只能回頭再做打算,回到沁芳齋,卻見甄嬤嬤也匆匆的進了院子。
原本休息的姑娘們見甄嬤嬤來了,紛紛起身行禮。
甄嬤嬤道:“西武使臣團今日來書院參觀遊覽,下午你們自行練習,沒事不要離開沁芳齋。”
衆人神色一凜,皆行禮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