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心不在焉的撿起繡繃,紮在繃子上的針尖兒刺入指尖,疼的她一縮手,“嘶”了一聲。
“姑娘,沒事吧?”紅豆忙將繃子拿開。擔憂的看着阮筠婷自行擠出指尖的一滴血。阮姑娘素來沉着,今日失了分寸,可見呂國公來府上事情怕是不好。
鮮紅的血液與雪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觸目驚心。阮筠婷吮了一下指尖,蹙眉,眼神慌亂不安。在地上踱了幾步才揚聲對着外頭道:“老太太在何處?”
“回姑娘,在榮祉堂。”
“去回老太太,我馬上去。”
“是。”小丫頭領命下去了。
阮筠婷回身吩咐紅豆:“伺候更衣。”她不想穿着書院的常服去見呂國公。即便她在奉賢書院讀書並不是秘密,可這個時候,儘管欲蓋彌彰也不想刺激人的眼球。
紅豆打開紅木雕牡丹花的櫃子,“姑娘,穿哪一身?”
連綿幾日的陰雨天過去,今日響晴天氣,陽光照在未乾的水窪上,反射刺目的光澤。阮筠婷眯眼,“石榴紅銀線繡牡丹花的褙子,嗯,還有那條葉綠色繡雲紋的八幅裙。”
“姑娘……”石榴紅的褙子,原本配的是白色的羅紗裙。葉綠色繡雲紋的八幅裙,搭的則是牙白色碎花綾襖和水綠半臂。這兩件根本就不是一身,且紅配綠,又是錦緞又是銀線,亮閃閃的,俗不可耐……
“聽我的,就這麼穿。”阮筠婷這廂已經自行脫掉書院常服。
紅豆將衣服捧上,伺候她更衣。雖然阮筠婷白嫩的膚色仍舊被石榴紅色映襯的晶瑩剔透,但整體看來,果真華貴又俗氣。
阮筠婷又拉開妝奩。在頭上插了兩朵紫色的復瓣絹花,又選了三枝銀累絲布搖胡亂戴上,最後打開紅漆桃木的胭脂盒子,取了一些在手掌暈開,然後均勻的塗在兩頰和眼皮上……
對着鏡子一瞧,阮筠婷滿意的笑了。
紅豆和嬋娟看的傻眼。這樣裝扮沒人會說她怠慢貴客,也沒人說她丟了徐家的顏面,因爲她打扮的真的很貴重,一看也是用了心的。可華美歸華,這身裝扮卻將她的靈氣遮住了。扶着她到了院子裡。陽光下她身上的銀線繡花閃閃發光,頭上步搖光彩奪目,配上大紅大綠和大紫。刺眼的很。阮筠婷完全似變了個人。
紅豆忍不住想笑:“姑娘,奴婢與您同去?”
“嗯。嬋娟留下。”阮筠婷瞧着想笑又不敢笑的兩個婢女,“笑什麼,我這樣不好看麼?”說着還眨眨眼。
“姑娘……”嬋娟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您。您這樣很美,快去吧,別耽擱了。”
“這還差不多。”玩笑間,阮筠婷將緊張也拋到腦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於緊張只會喪失判斷力。該躲的躲不過,她倒是要看看呂國公親自登門到底想做什麼。
只不過與紅豆一同走向榮祉堂。一路上遇到許多僕婢,也不知是不是阮筠婷的錯覺。總覺得這些人看向她的目光有點愕然。
榮祉堂。
老太太與呂國公並坐首位,呂文山穿了身寶藍色錦緞繡藤蘿紋的直綴,頭戴紫金綴三顆東珠的發冠,負手站在呂國公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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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爺請用茶。”老太太面上帶着客氣笑容,伸手做請的手勢。她如今無論如何也不會當面得罪呂國公,左右婚事順其發展。貴妃娘娘最後自會有定論。
呂國公虛着眼,餘光掃了眼老太太,勉爲其難的端起茶站茶盞抿了一口,神色倨傲的道:“這阮姑娘來的未免慢了些。”
老太太陪笑道:“靜思園距離此處有段距離,還請國公爺不要見怪。”
“嗯。”見徐老太太如此客氣,呂國公也不好多言失了身份,繼續捧着茶盞啜飲。
呂文山此刻已是急得抓心撓肝,站沒站相,一直盯着大門方向,若不是呂國公鎮在此處,他一準兒早就衝了出去親自找人了。
老太太看了皺眉,越發覺得呂文山此人不可取,這個年齡的少年郎她見的多了,就連徐家最小的珍哥兒都知道沉穩做事,起碼在旁人家做客的時候不會像呂文山這般全無形象。呂國公父子,做爹的做事張揚出格,恃寵而驕。做兒子的也被慣的沒了邊兒,還當真是“家學淵源”。
小丫頭這時進了屋,行禮道:“回老太太,阮姑娘到了。”
“讓她進來吧。”
“是。”
丫頭退下,不多時就見一個大紅大綠的身影進了屋。
呂國公眯起眼,眸含審視和打量的望着緩步進屋來的少女。模樣倒還周正,就是人俗氣了些,不過是庸脂俗粉。與那日在御花園時候看的感覺差了許多,想來風險書院要學生在御前獻舞也不會由着各人的性子去打扮,自然會請最有經驗的嬤嬤爲他們裝扮。如此看來,這位阮姑娘或許真如外頭傳言那般,也不知徐家做了什麼手腳才讓她上了奉賢書院。
回頭看了眼早已經猴急的迎上前去的呂文山,呂國公搖搖頭,文山的品味也太差了。
“阮妹妹,你來了啊。”呂文山這廂已到了阮筠婷跟前。
阮筠婷面色如常,甚至還禮貌的笑了一下,心底裡早已經反感的恨不能掉頭就走。到了跟前,先給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看着阮筠婷這身打扮,心下便覺得好笑,婷兒倒是聰明的很,知道給自己扮醜。
“國公爺,這便是我那外孫女。”
阮筠婷給呂國公行了禮:“見過國公爺。”擡起頭,不着痕跡的打量一番。
呂國公年近六旬,富態身材,身着醬紫色錦緞常服,圓臉,濃眉,五官平凡,眼袋很重。花白鬍須很是整齊柔順。在她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看着阮筠婷。
“嗯。還不錯。”半晌,呂國公才說出這麼一句。
阮筠婷和老太太都氣的不輕。身居高位的人,竟然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真真寒磣!
呂文山已經急的跳腳,拉着呂國公的袖子搖了搖:“父親,您快說啊。”
“急什麼!”呂國公輕斥,卻沒多少責怪的意思,只是道:“你先與阮姑娘出去走走吧。我與徐老太太還有話說。”
下完了讓呂文山歡喜不已的命令,呂國公這才轉回身對老太太道:“就讓他們先出去吧。”
老太太心裡憋着氣,阮筠婷好好的姑娘家,憑什麼要陪着呂文山“出去走走”?可現在這個節骨眼兒,她要做的只能是表面上維持平靜,全等着後日貴妃娘娘省親將此事提了,問題才能迎刃而解。
無奈,老太太只能點頭。
呂文山這邊早圍在阮筠婷身邊嘰嘰喳喳說了好些話,最後還伸手拉她:“快走啊,咱們出去看看,這裡距離東市集近,咱們快走啊。”
阮筠婷不着痕跡的避開他的手,給老太太和呂國公行了禮,與呂文山一前一後離開了榮祉堂。
到了外頭,自然有呂家和徐家的下人數十人遠遠跟着。阮筠婷與呂文山過了穿堂到了大門前,見附近沒有人聽的到了。她才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嘿,我特地來找你的啊。”呂文山看着阮筠婷眼睛放光,笑嘻嘻道:“你今天打扮的,挺別緻的。與往常的都不同呢。”
別緻?阮筠婷失笑,“呂公子真會說話。”他的審美觀都就飯吃了?
見她笑了,又聽了她柔柔軟軟的聲音,呂文山心裡像是被人揉了一把,恨不能馬上將她帶回府裡去,天天看着她纔好。當下挺直了身板笑道:“那是,我是誰啊。哎,咱們光站着說話有什麼意思,我帶你去市集玩玩,你想要什麼,只管開口就是,爺有的是銀子。”
阮筠婷乾笑兩聲,既已經奉命出來了,自然陪着呂文山“走走”就是了,混過半個時辰,就拉着他回來便是。
下人預備了馬車,阮筠婷與呂文山各乘一輛。呂文山起初還要與阮筠婷一起坐車,被她婉言拒絕了。到了東市集,不等阮筠婷下車,呂文山就跳下馬車跑過來,殷勤的給阮筠婷掀起馬車簾子:“阮妹妹,仔細腳下。”
阮筠婷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在粗使丫頭的服侍下下了車。撫平裙襬,和呂文山一起走進市集,徐家和呂家的下人,則跟在他們身後一丈遠處,似怕打擾到兩人,並不靠前。
呂文山拿出摺扇,刷的一下瀟灑展開,扇了兩下,“阮妹妹,你若是看中了什麼就告訴我,我買給你。”
真拿她當花樓姑娘了?阮筠婷氣結,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謝了,徐傢什麼都不缺。”
“那多沒意思,出來嘛,就是要吃吃玩玩纔好,若不然回去人問起來,多掉臉面。你看,那有個玉器鋪子,咱們去瞧瞧。”
不等阮筠婷回答,他已經先行走去了。
阮筠婷無奈,只好頂着腦袋上沉重的步搖跟了過去。她現在纔開始後悔自己這身打扮,早知道呂國公會讓她跟着呂文山出來,她乾脆將沉重的步搖都換成大朵的絹花就是了,還比較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