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舒被她唬的不輕,從她滑倒,滾落也不過眨眼的功夫,他想也沒想,便護着她一同滾了下去,直到他的背部裝上一株松樹才停止了下落的趨勢。
身上疼的緊,可他更擔心軟軟靠在自己身上的阮筠婷。
“阮姑娘,你還好吧?”
“沒,沒事。”阮筠婷半晌纔對準了焦距,強撐着坐起身來,手掌接觸冰雪,疼的她蹙眉,低頭一瞧,左掌心劃破了三道口子,定是剛纔摔倒時抓住枯枝劃傷的。
白嫩的手上出現鮮紅的傷痕,顯得越加觸目驚心,蕭北舒看着都覺得比自個兒被傷的撞傷都疼,忙從懷裡掏出一塊巾帕給她包住手,自責的道:“都是我的不是,好好的路不走,偏要拉着你走野路。”
阮筠婷疼的直抽氣,傷口裡怕還有木屑的,但這會兒也不方便處理,只能先暫時止血,回頭再說。
“不怪你,是我太笨了。踩到石頭,腳下一滑就崴了腳。”
“什麼?你扭傷腳了?”
“還好,應當不嚴重。”掙扎着站起身,試着讓疼痛的左腳承受力量,果真疼的緊,一點力都不敢用。
見她臉色煞白,腳上手上都傷了,蕭北舒陽剛氣十足的臉上滿是歉疚:“都是我不好,若不拉着你來就好了。”
“不礙事,你怎麼樣?沒傷着吧?”他護着她滾了這麼遠的路,應當也傷了。
“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緊。我先扶着你迴路上,然後找人來接你。”
“只能如此。”
蕭北舒攙着阮筠婷沒受傷的右手,半扶半抱的將她帶到了正面的臺階上。讓她暫且在石凳上等候。自己則理了理衣裳,確定無異樣後才三兩步登上臺階找人去了。
阮筠婷坐着石凳,看看左右才知道原來他們滾落的距離並不遠。還是在半山腰上。身上疼,左腳踝和左手也疼,今日出門不利,還不知待會兒審奏院的活要怎麼做,想想都覺得頭疼。
阮筠婷坐着石凳,背對着樹林,所以她不會發現樹林中此刻正有一雙窺探的眼睛望着她。
那人瞧了半晌,見她並未有所動靜,才原路折回半山腰東側的小園。
小園開墾出來,原是供人遊玩的。從正面的山路和坡路皆有小路到達此處。不過如今天寒地凍。沒什麼人能冒着嚴寒來瞧雪景兒,這處小園就成了山中鮮有人來秘密談話的好去處。
而此刻,有兩人站在此處。身着黑色棉袍。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是山長。另一身着灰鼠貂絨大氅,頭戴貂絨帽的貴氣中年男子,則是裕王爺韓蕭雲。
“回王爺,剛纔的人並無異樣,蕭先生上山尋人去了。阮姑娘在正面臺階旁的石凳坐着等着人來,看樣子應是腳扭傷了。屬下斷定他們沒有發現這處有人。”
裕王爺點頭,對侍衛擺擺手。侍衛躬身行禮,閃身退了下去。
“想不到阮筠婷和蕭北舒也有交情。”
“是啊。”山長捋順鬍鬚,笑道:“阮姑娘是特別的女子,在書院人緣甚好。”
“哼。禍水!”裕王爺不以爲然,負手冷哼了一聲,他可不會忘記她惹了呂文山那件事。更不會忘記他的愛子是如何急赤白臉的要去求皇上開恩,似乎她與水秋心的關係也不一般,今日又與蕭北舒在一兒,這樣的女子,在過了兩三年。哪裡還有男人逃得出她的手心。
山長聞言一笑,並不置喙。只嘆道:“不過君蘭舟退了學,很是可惜,他是可造之材,成績優異,先生們對他評價也甚高。哎,王爺看人眼光精準,當日推薦了他,想不到他竟如此辜負了王爺的栽培,可惜,可惜。”
提起君蘭舟,裕王爺的心中也很是悵然,搖搖頭道:“人各有志,本王還要多謝當日山長的幫忙。”
山長忙行禮道:“不敢不敢,王爺言重了。我等教書育人,最要緊的就是爲我大梁國培育人才,這門第觀念着實也阻攔了不少學子成才之路,王爺肯打破陳規,才叫老夫敬佩。”
“哪裡,本王也算是爲皇兄分憂了。雖說人各有志,但君蘭舟也算是個好苗子,本王會再去勸說他,將來若是他回心轉意,還望山長能夠通融。”
“王爺言重了。王爺是爲了江山社稷,竟能紆尊降貴與老夫說起這些,老夫深感佩服,自愧不如啊。”山長行了一禮。
裕王爺聽了這話覺得熨帖的很,笑道:“罷了,本王還有要務,就不多打擾山長,現行告辭了。”
“老夫送王爺。”
“免了,山長留步。”裕王爺轉身向前,待走了幾步時卻突然回頭,道:“還請山長繼續多加‘關照’蕭北舒。”關照二字咬的極重。
山長聞言心頭一凜,肅然道:“是,王爺吩咐,老夫定會招辦。”
裕王爺滿意的點頭,微笑離去。看着他的背影,山長慢慢蹙起眉頭,不知蕭北舒到底如何開罪了裕王爺,自他入了書院起,裕王爺就開始命他每月將蕭北舒的行動向上告知。將山中竹園給了蕭北舒居住,面上是給狀元爺一個清淨讀書之地,實則則是方便監視。
但山長是聰明人,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也不能知道。所以他只照着吩咐辦事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管。
“怎麼弄成這樣?不知道的還當你被土匪搶了。”水秋心用給雞拔毛的姿勢抓着阮筠婷的手,毫不留情的用針挑出裡頭的毛刺兒,不管她疼的瑟縮,口中的斥責也毫不留情,嘲諷道:“木刺留在肉裡其實也不怕,待到化膿腐爛了,自然就會隨着膿水擠壓出來。你倒好,圖方便?”
阮筠婷疼的齜牙咧嘴:“水叔叔,你輕點。”
她那委屈的樣子,讓生旁邊的阮筠嵐和君蘭舟都目露不忍。
“師傅,輕點吧。”
“你若行你來。”
君蘭舟才求情一句,就被水秋心瞪的低下頭。
阮筠嵐也嘮叨:“好好的走個路也能摔倒,還扭傷腳,審奏院那邊纔剛消了假,若再告假也不知成不成。”
“告假自然是不成的。”阮筠婷苦笑:“本就是去受罰的,怎能總是藉故不去,皇上知道了也會多想的。”看向水秋心,阮筠婷眨巴着明眸討好的道:“水叔叔,有沒有管用點的藥?就是那種用了就感覺不到疼的。”她腳上的扭傷現在疼的厲害,已經腫成饅頭了。審奏院不去還不成……
“鶴頂紅管用,你試試?”
“……”阮筠婷無語的低頭,若是吃了那個她就永遠感覺不到疼了。
水秋心拿了藥膏扔給阮筠婷,讓她自己上藥,又吩咐君蘭舟去預備烈酒和火摺子。
阮筠婷上了藥,就見那邊水秋心已經將烈酒倒入陶碗放在炕沿上,然後以火摺子點燃,藍色的火苗立刻竄了上來。
“脫了鞋襪,我看看。”
“哦。”阮筠婷並未多想,擡起左腿便要照做。
阮筠嵐卻道:“水叔叔,我和蘭舟還要看着嗎?”學醫之時,無論什麼病患症狀水秋心都要求他們跟着看,阮筠嵐要上學,所以精力並不完全放在學醫上,君蘭舟卻不同。女子的腳只能給夫婿看,水秋心是大夫,君蘭舟卻是外人。
水秋心回頭看了眼面色不動的君蘭舟,道:“若不想學就出去。”
“師傅,我想學。”君蘭舟面色肅然。
有了這番對話,阮筠婷才覺得有些不妥,可她畢竟是現代人,夏天穿涼鞋露着腳丫也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又是在治病,便大大方方的脫了棉靴和白布襪子。
水秋心半跪在炕前,抓着她如同白玉雕琢成的蓮足放在支起的右膝頭,以手沾了點燃的熱酒搓揉她紅腫的腳踝,並且按壓腳底的穴位,扳着腳面活動……
若今日醫治旁人,君蘭舟定然能平心靜氣的學習,可現在眼前的畫面太讓人臉紅心跳。阮筠婷沒有纏足,肌膚若凝脂細膩,指甲晶瑩玉潤,還塗了鮮紅的蔻丹,顯得膚色雪白,玉足小巧透着可愛,他從來不知道女子的腳也是如此好看的,他不記得阮筠婷手指甲塗了蔻丹。如今很是好奇,素來裝扮淡雅簡單的她,倒是有心思打扮自己的腳。
阮筠婷疼的齜牙咧嘴,額頭上已泌出汗水。水秋心給他按摩之後,又取了藥膏來均勻塗抹,再用繃帶包紮。
“扭傷雖不重,可最好也要歇息半個月。你下來走動兩下。”
阮筠婷依言起身,本以爲神醫治療之後定不疼了,放心大膽的邁了一步,卻發現腳上疼的更厲害了,毫無心理準備的她險些摔着,忙攀住阮筠嵐的手臂。
“怎麼更疼了?”
水秋心命君蘭舟收拾藥箱,拿了布巾擦手:“這幾日是會疼的厲害。我看你還是告假吧。”
“哎,不成的,真的不能再告假了。”阮筠婷坐回炕沿,穿上鞋襪,披上石青色的素緞披風,一瘸一拐的走向門口:“腳疼也比皇上一高興砍了我的頭舒坦。”
“那你以後就多留神,別受這種傷。”水秋心仍舊沒什麼好氣。
待她離開了,屋裡的三個男人才同時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