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掌櫃果真秘密的將牛山帶來了。那少年見了阮筠婷,二話不說先是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姑娘大恩大德,小人一輩子都不會忘。”
阮筠婷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一身整潔的牛山。比起第一次見面時候的狼狽,現在的牛山穿着乾淨的粗布衣褲,臉上也洗的乾淨,五官端正,虎頭虎腦的很是討喜。
瞧着他的面相,應當不是奸猾之徒。
“牛山,今日是我有要事求你。”阮筠婷福了一禮。
牛山擡頭迅速的看了阮筠婷一眼,臉上燒紅,磕頭道:“姑娘有事只管吩咐,我牛山一定盡力去辦。”
阮筠婷點頭:“好。你起來,聽我說。”
阮筠婷扶牛山起身,在他耳畔耳語了幾句。
在阮筠婷靠近他時,牛山的臉就羞成了大紅布,認真的聽她說完,牛山點頭,信誓旦旦的道,“姑娘放心吧,我一定能把事辦好。”
“那麼你去吧,跟陶掌櫃要一身好衣裳換上,趁着這會子人沒走淨,大搖大擺的離開即可。”
“是,小人告退了。”牛山躬身行禮,退到屋門前,然後轉身離開。
看着牛山走遠,阮筠婷跌坐在圈椅上,望着沉默不語的君蘭舟:“接下來如何,就看天意了。”
君蘭舟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說:“放心吧,小人能辦成。”
“希望如此。”
阮筠婷和君蘭舟安靜的呆在屋內,不多時,便瞧見牛山換了一身藍色緞子的直綴,一手搖摺扇另一手背在身後,瀟灑的混在賓客中離開歸雲閣,一面走還一面做出對歸雲閣此舉不滿的樣子來,演的惟妙惟肖。店小二在兩旁連連作揖賠不是。牛山此刻變了個人似的,竟沒被認出來。
眼看牛山出了歸雲閣大門,阮筠婷鬆了口氣。
君蘭舟親自斟了一杯茶遞給阮筠婷,笑着道:“莫急,咱們靜觀其變即可。”
辦法用盡,現在除了靜觀其變也還有其他法子嗎?阮筠婷接過茶杯雙手捧着,夏日裡,她的手卻是冰涼的,熱茶的溫暖從手心傳遞過來,讓她緊緊皺起的眉頭略有舒展。
兩人靜靜的等了片刻。期間一直將觀察樓下裕王爺和韓肅的反應。不多時,歸雲閣的客人散盡了。韓肅剛打算命陶掌櫃叫出所有夥計,外頭突然跑進來一個身着灰色勁裝的青年。到裕王爺耳畔耳語了幾句。
裕王爺聞言臉色鉅變,擡起頭來環視了歸雲閣一週。
他的目光掃過阮筠婷和君蘭舟所在的包間時候並未停留,可阮筠婷心頭還是突的一跳。
隨即,阮筠婷看到裕王爺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緩緩擡起手吩咐道:“走。”
韓肅不明所以的追上裕王爺的腳步:“父王。怎麼了?”
“振國司的人馬上就到了。”裕王爺吩咐身後的隨從:“讓所有人立即離開。”
“是,王爺!”
……
阮筠婷站起身,左手扶着窗臺,將雕花木窗敞開,看着裕王爺帶着韓肅和一併手下迅速離開,有些感慨的道:“蘭舟。這麼看來,他還是在乎你的。”
君蘭舟嘲諷一笑:“在乎?他是在乎他自己,他心中有愧纔是!”
站起身。君蘭舟伸了個懶腰,見阮筠婷蹙眉看着自己,嘆道:“這其中錯雜關係一時半刻也說不清,往後有機會,我在告訴你。這會子趁着沒人。我先走了。不然待會兒皇上的人來了,那我纔是真的插翅難逃。”
阮筠婷連連點頭:“你說的是。快去吧,想法子捎信兒給我。”
“我知道了。”君蘭舟戴上黑色紗帽,絕世容顏掩藏起來,配上灰撲撲的粗布衣服和走路時故意弓着的腰,他看起來不過是個乾瘦的貧苦百姓。
君蘭舟推開臨街後窗,見巷中無人,一躍而下,眨眼間就跑出了轉角不見蹤跡。
阮筠婷抿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這才離開了歸雲閣,踏着夜色回府去了。
阮筠婷走後不久,振國司的人果真來了歸雲閣,可裕王爺不在,歸雲閣也只是生意清淡而已,哪裡有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君召英帶着人隨意搜查了一番便撤了。
許是今日經歷的太多,阮筠婷竟然失眠了,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容易睡下了,卻是噩夢連連,先是和戴明吵架,又是君蘭舟被裕王爺抓去交給了皇帝,當場斬首示衆。熱乎乎的鮮血噴在她臉上身上,嚇的她驚叫一聲。張開眼,才知道是一場夢,可也當真嚇出了她滿身冷汗。
“姑娘,怎麼了?”紅豆端着燭臺到了阮筠婷牀畔,小心翼翼的挽起帳子,見阮筠婷額頭上佈滿汗水,擔憂的道:“莫不是病了?”伸手要去探她的額頭。
阮筠婷搖搖頭,拿了帕子擦汗,往裡頭挪了挪拍拍身邊的位置:“紅豆,陪我呆一會。”
紅豆便脫了繡鞋側身躺在牀榻外側,擔憂的道:“姑娘,你是不是有心事?今兒晚上回來就見您悶悶不樂的。”
阮筠婷點了點頭,“你說,若是兩個人的觀念不同,要如何才能改變過來?”
“觀念?”紅豆心思轉的快,阮筠婷這樣一說,讓她立即想到了戴明,斟酌言辭關切的問:“姑娘,您是不是和小戴大人置氣了?”
阮筠婷點了點頭,擁着紗被望着頭頂的帳子。
紅豆嘆了口氣,道:“姑娘,其實有些事兒您應當看得開,人和人哪有生來就對脾氣的?奴婢說句逾矩的話,您既然已經註定要嫁給小戴大人,不如從現在起好生爲自個兒規劃,小戴大人心裡頭有您,以您的聰明,何愁得不到他的心?就算您對他並無感情吧,可您瞧瞧,哪些夫妻是相互都有感情的?能博取夫婿的喜歡纔是要緊的,您就算不爲了自個兒想,也要爲您將來的孩子着想,母憑子貴,也是子憑母貴啊”
阮筠婷知道紅豆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可一想到自己跟了戴明,生了孩子都是庶子,就覺得憋悶的慌。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她越來越無法接受妾這個身份,且對戴明需多與她意見不同之處很是無奈。正因爲她理解戴明的做法,知道戴明沒有錯,才覺得無奈。
與紅豆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不知幾時睡着的,再次醒來已經是清晨,洗漱過後,阮筠婷照例去鬆齡堂給老太太問安。看到老太太身旁的矮几上放着的《樑城月刊》,阮筠婷心情大好。
“老祖宗,您也看這個?”
老太太瞧了瞧,道:“嗯,就當話本看了,全做消遣。”
三太太道:“最近城裡這月刊很是流行呢,我倒覺得無趣,裡頭無非是介紹公子哥兒的軼事,也不知是不是杜撰來的,消息也未必準確。”
大太太聞言笑了:“聽弟妹的意思,若消息準確,你還要爲霞姐兒好生研究謀劃一番了。也是,選秀過後,巧姐兒、霞姐兒、敏姐兒、琦姐兒和慧姐兒也都該議親了。”
老太太聞言贊同的點頭:“正是,長幼有序,還是先爲巧姐兒物色一個好人家。”
這番對話,讓在座的姑娘羞紅了臉,可徐凝巧的笑容明顯牽強。阮筠婷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的表情,那日遊湖之後,徐凝巧對君召英種種維護,甚至不惜與徐凝霞撕破臉,要知道,徐凝巧是極聰明的八面玲瓏的角色,哪裡會公然開罪人的?可見,她對君召英是動了真心的。
只是,君家……
想起前世的婆家,阮筠婷未免鬱悶,再看前世害死自己的仇人如今正悠閒的端着茶盞,迫不及待的與老太太討論徐凝霞的的婚事,阮筠婷越發覺得坐不住了。
在她面前要保持笑容,太考驗她的忍耐力。
阮筠婷上學去,一整日都若有所思。初雲公主見了,當阮筠婷還沒有從韓肅大婚的陰影中走出來,對她頗爲同情。
戴明來過軍事科的廂房兩次,但都不曾進屋來,只站在門外或者窗外,遠遠的看阮筠婷一會子便走。阮筠婷心事重重的樣子落在他眼裡,讓他萌生了些許愧疚。
或許昨日,他當真不該那樣說她。他現在已經後悔了。阮筠婷性子倔犟,想要哄好她難如登天。他們的關係纔剛好了一些,他怎麼會容許情況再次變差?
阮筠婷卻不知戴明來瞧過自己,散學後,纔剛下山,就瞧見一個眼生的小太監笑吟吟的站在徐家的馬車旁,瞧見阮筠婷走來,遠遠的行禮,迎了上來:“姑娘,奴才是清婉園的小路子,我們貴嬪請您入宮去一趟。”
一個月的期限纔剛到,徐向晚就等不及來找她了?阮筠婷笑着問:“婉貴嬪可好?”
“貴嬪一切都好,就是想念姑娘,特地吩咐奴才出宮來迎您。姑娘,您這就跟奴才去吧?”
“也好。”阮筠婷坐上馬車,一路上細細在腦海中勾畫月刊往後的發展路線,倒也不覺得悶,回國神時,已經到了宮裡,換乘了平頭的小油車,不多是就到了悅聆宮,轉了個彎來到清婉園。
馬車剛剛停下,阮筠婷就聽見白薇的聲音:“娘娘,阮姑娘到了。”
一撩車簾,正看到徐向晚扶着白薇的手,急匆匆的出了正殿,見到她,面上露出愉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