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吸了口氣平復內心的波瀾,再也沒有什麼,比再見到平平安安的君蘭舟值得開懷了,至於其中的機緣,蘭舟也答應會講述給她,也不是急於一時的。思及此,她心中豁然開朗,低聲笑道:“你會彈奏的是哪一曲?你先來,我跟着便是。”
說罷,阮筠婷偏身坐在了長條琴凳的左側。君蘭舟則瀟灑的一撩長袍下襬,挨着她坐在身旁。
明月已至當空,彩燈色彩斑斕,晚風輕撫,送來的是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和酒香。御花園中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如此寧靜時刻,彷彿整個樑城都浸染在溫馨靜謐之中,讓人心中安泰。
君蘭舟知道,他此刻會有如此心情,完全是因爲身旁這個女子。
幸福的感覺蔓延,隨着他右手輕輕擡起,修長手指按在雙層琴鍵下層的黑色按鍵上。悠長的帶着金屬迴音的琴聲,將幸福感傳到了琴鍵上,傳給了他身側的阮筠婷。
是“d大調卡農”!
在古代,能有一人與她一同彈奏在現代時候彈奏的樂器,彈奏的還是現代時候學的曲子。阮筠婷的心中如何能不開懷?彷彿接受到了君蘭舟傳遞過來的幸福。她雙手放在上面一層的琴鍵上,以高音配合着君蘭舟的琴音。
君蘭舟是初學,譜子記憶的並不十分牢。每當他有所猶豫,或彈錯了音,再或者忘了譜子的時候,阮筠婷高音部悠長的琴音總會恰倒好處的接應過來。讓外行人完全聽不出君蘭舟的失誤,低吟沉雅,高音嘹亮,兩聲部帶着金屬迴響的神聖琴音相互呼應,在御花園中纏繞的飛散開來。
所有人都安靜的聽着那愉快的琴音,彷彿也能感染到兩人的愉快心情。
就連熟知琴律的蕭北舒和禮樂師傅們。都不得不承認,大伊國這個笨重的琴,的確是能給人帶來天籟一般的聲音。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認,阮筠婷的確才華出衆,也配得上戴明瞭。
戴明看着阮筠婷的眼神,既是驕傲又是複雜,他所想的,是如何能讓阮筠婷不要再生他的氣,兩人重歸於好。
韓肅面色陰冷,因爲他看得出。阮筠婷與君蘭舟之間的默契。他恨君蘭舟能夠在此時,在衆人的面前與阮筠婷並肩坐在一起,一同彈奏一個曲子。爲什麼這個人。不是他?
蕭北舒的臉色如常,捧着茶盞聽的入神,但仍舊抽出空來不時地打量身邊西武國的端親王,似乎在計算什麼。
端親王此刻,望着那坐在羽管鍵琴前的苗條背影。心中早已被幸福脹的滿滿的。那是他與凌月的孩兒啊!
上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女孩子與凌月長的極像,沒有相認,是因爲他知道她是徐家的外孫女,她和她弟弟生母叫徐採菱,他們既然姓阮。那他們父親也是必然姓阮的。
可是這一年來,他經過多方盤查,對阮筠婷和阮筠嵐姐弟的事情早已經瞭若指掌。在加上前些日。他們姐弟去靈山給她們的母親祭拜時說過的話,還有阮筠婷身上帶着的白玉龍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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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知道,當時他帶着貼身隨從,就藏在一旁的林中,將他們姐弟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也將他們拿出白玉龍佩時候的珍惜表情看的清楚。
那是他當年送給凌月的定情信物,是個古物。在西武國和大梁國還未建國之前。天下被北冀和南楚割據,北冀國天子曾經將鎮國之寶白玉龍佩送給“繡妍娘娘”做禮物,拿了這塊白玉龍佩,可以通過北冀國任何一道城門直達都城。後來西武國剛剛建國之時,繡妍娘娘的這塊玉佩傳到了王室的手中,又到了他手裡。他將白玉龍佩,送給了最心愛的女子。
他萬萬想不到,凌月的的本名應該叫徐採菱,竟是徐家的幺女。
他也萬萬想不到,凌月不姓凌,而是姓阮。
這些細節,都是他的探子潛入徐家經過了幾個月的調查,加上他在江湖中的人手九年來纔得到的結果。
他在靈山聽到那姐弟二人的對話再一重合,加上他們的長相與凌月極像,雷景煥可以斷定,這就是他的兒女。
如今,她的女兒有當年凌月的風姿,他甚欣慰。
只是想起現在還不能相認,眉端褶皺頓生。
九年前,他曾經收到過君召言的要挾信,信上說他的五歲的孩子在他的掌控之中,被下了劇毒,每年服用一顆解藥才能延續壽命。當時君召言將凌月寫給她母親託付她照看遺骨的一封親筆信夾帶在要挾信中給他看,他認出凌月的字跡,不得不相信君召言的確掌控了他的孩子。只能聽從君召言的條件,一面想辦法利用自己在大梁國的能力輔助君家。一面不斷的安插探子在君家,找尋他孩子的下落。只是,君召言將他的孩子藏的太深,他一直都沒有找到。
他想不到,他的孩子不是一個,而是一雙。
更想不到,君召言索性將他的一雙兒女放在了他們的外祖母家裡。也難怪他的人查不到君召言於他孩子的聯絡。
他想與孩子們相認,非常想。但是他怕君召言一旦察覺,發了怒,不給婷兒和嵐哥兒解藥,該當如何是好?
這件事,須得從長計議。既然他已經找到了孩子,便不急於一時相認。他調查了兩個孩子的情況,得知他們的日子過的並不十分舒心,他的寶貝心肝女兒,竟然還被樑國的昏君指給一個小官員作妾,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徐家也有不長眼的,欺負他的一雙孩兒。
他雖有權利,卻是在西武國的,這裡畢竟是樑國,他臂長莫及,也不可能就留。所以,他才扶持了與女兒關係親密的君蘭舟。
君蘭舟的聰明以及對他女兒的真心,他很欣賞,更主要的是君蘭舟的身世,可以讓他們兩人合作愉快。
既然他無法留在樑國保護他的孩子,何不選個放心的人,再給他保護他孩子的能力?
一曲“d大調卡農”彈奏結束,御花園中沉默片刻,便傳來一陣喝彩聲。這雷動的聲音,端親王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只覺得,今次來大梁國,真是來的對了。找到了女兒和兒子,一切就都好辦。就算眼下不能相認,在他解決一切隱患之後也總能相認。他也算對得起天上的凌月,不,是徐採菱。
皇帝見阮筠婷與君蘭舟配合的天衣無縫,並未失了國家的顏面,滿意的笑了:“賞!”
“謝皇上。”
“謝樑國陛下。”
阮筠婷和君蘭舟同時行禮,隨後回到各自的座位入座。
“哎,終於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不用大熱天的帶着紗帽遮着臉到處走了。”君蘭舟往嘴裡扔了顆油炸花生米,嚼的很開心。
阮筠婷卻是撐着下巴望着歸雲閣外頭車水馬龍的街道,奄奄的“嗯”了一聲。
“婷兒,你還不開心?”君蘭舟察言觀色,如今阮筠婷並沒有表現出生氣,表情也很是平和,可他就是能感覺得到她的情緒不對。
“沒有,哪裡有什麼不開心的。”阮筠婷搖搖頭,道:“只是想不到,端親王竟然會認了你做義子,咱們原本都是樑國人,現在你倒是成了‘外國人’了。”
“哈,什麼外國人,我不還是我麼。”君蘭舟坐正了身子,笑着問阮筠婷:“你知道,我如何成了他的義子?”
“我等你給我解釋呢。”阮筠婷雙手撐着下巴,眨巴着翦水大眼。
君蘭舟笑了一下:“說來,你或許不會相信。他將我的身家調查的清楚,也並沒有要挾我,只說能幫我出口惡氣,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說他可以給我能力,讓我正大光明的留在樑城保護你。”
阮筠婷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耳根子熱了,臉上發燒:“我和嵐哥兒好好的,哪裡需要什麼保護。”
“是啊,我曉得。”君蘭舟自在的靠着玫瑰椅,又扔嘴裡一顆花生米,嚼了嚼道:“我是自個兒想討這個巧宗兒罷了。不與你和嵐哥兒相干。我只是好奇,你與嵐哥兒和端親王很熟悉嗎?他做什麼要保護你們?”
阮筠婷面色凝重起來:“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昨日夜宴上,端親王那個溫柔的笑容是爲了什麼?他們幾面之緣,毫無交集,他保護她作什麼?
正當阮筠婷沉思之時,包間的雕花木門被輕叩了兩聲,不等阮筠婷回答,門便被人推開。韓肅穿着絢紫色對勁錦緞長衫緩步如內,見了君蘭舟坐在阮筠婷對面,嘲諷一笑:
“嘖,這不是西武國的君大人麼?”西武國三個字咬的極重。
君蘭舟站起身,笑吟吟的道:“難得世子爺還記得我。請坐。”
韓肅一撩下襬,在阮筠婷和君蘭舟中間那面的空位坐下,“這下子,你可是躍上枝頭變鳳凰了。”
“哪裡哪裡,哪有世子爺生來就站在樹梢上高貴啊。”君蘭舟端起酒盅一飲而盡,連吃帶喝,很是愜意。
相比君蘭舟的愜意,韓肅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阮筠婷看着兩人,原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爲何弄的跟仇人一樣?可她又不好多言,只能無奈的抿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