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果真親自下廚預備了幾個拿手的好菜,左右那件事情處理的已經差不多,索性叫了韓祁也來一同用飯。
韓祁見了韓初雲起初有幾分懼怕,不過見韓初雲似乎與阮筠婷十分熟悉的樣子,對他又並無惡意,韓祁也放開了一些。乖巧的跟在阮筠婷身邊,還爲阮筠婷佈菜。
韓初雲不免感慨,“你家小蓯還在襁褓裡,這就提前有了兒子盡孝道了。”
阮筠婷爲韓祁剝魚刺,將魚肉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裡,道:“祁哥兒肯跟着我,是我的福氣呢。”
韓祁聞言,擡起頭來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阮筠婷:“姨媽不覺得我很煩嗎?‘
“怎麼會。”阮筠婷笑着摸摸他的頭。
韓初雲詫異:“你們的輩分是怎麼論的?”
不等阮筠婷回答,外頭卻有小丫頭來回話:“王妃,徐家四奶奶來了。這會子正在前廳用茶呢。”
羅詩敏?
阮筠婷眉開眼笑,道:“也不是外人,你去請四奶奶進來吧。”
韓初雲自來也知道阮筠婷和羅詩敏是同窗又是姐妹,也渾不在意。
不多時,就見穿了件蜜合色錦緞棉氅的羅詩敏面帶憂色的走了進來,身邊竟然沒跟着下人。
阮筠婷和韓初雲都察覺到她神色不對。
知道羅詩敏特意前來,八成是有事要與阮筠婷商議,韓初雲站起身道:“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阮筠婷當然明白她的體貼,感激的笑笑,吩咐紅豆去送。
羅詩敏這邊卻是雙手拉住阮筠婷的手:“婷兒,怎麼辦,怎麼辦?”
“什麼事?你慢慢說。”
阮筠婷讓丫鬟陪着韓祁吃飯。拉着羅詩敏回了花廳。
羅詩敏焦躁的揮手遣退了所有人,道:“婷兒,太后要殺你!我想來想去,如今也只有一個辦法了,你快逃吧!”
什麼?太后要殺她?
阮筠婷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太后要殺我?”
“是。”羅詩敏道:“你也知道我生母的事吧?我,我今日去見了她,她告訴我的。”
“她又是從何而得知?”
“這個我不能說。”羅詩敏緊張的握着阮筠婷的肩膀:“婷兒,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消息絕對準確。你趕緊想法子逃走吧!”
羅詩敏端莊穩重。絕不會在這種大事上開玩笑。這麼說,就是確有其事了。
好端端的,太后要殺她做什麼?
送走了羅詩敏。阮筠婷回了臥房,給小蓯餵了奶,又哄着他玩,心裡卻一直都裝着這件事。
聯繫之前月桂嚇唬韓祁的事,難道也與太后有關?
對。一定是太后。
阮筠婷坐起身來,手上的撥浪鼓也忘了搖。
太后費盡周章, 打算借十皇子的事情來殺她?她哪裡就值得太后如此高看了。
難道是因爲月夕節那日,她早產在宮中?那件事韓肅雖然封鎖消息,說不定還是傳入了太后的耳中。能叫太后起了殺意,不知道在她老人家心裡。自己變成怎樣的狐媚子了。
阮筠婷惱怒異常,自打被韓肅糾纏至今,今日事她覺得最厭倦的一次。
小蓯這會子已經睡着了。紅豆就將孩子抱回了搖籃,見阮筠婷臉色不大好,也不敢出聲打擾。
廡廊下有小丫頭給君蘭舟見禮的聲音。紅豆忙瞧瞧迎了出去,在外間給君蘭舟行禮,低聲道:“王妃不開心。王爺快去看看吧。”
“怎麼了?”君蘭舟脫掉大氅,幾步就進了裡屋。
阮筠婷正在愣神。沒想到面前突然出現君蘭舟的臉,嚇的她一哆嗦。隨後扶着胸口長吁口氣:“你回來了。”
“是啊。怎麼了?”
阮筠婷雙臂纏着君蘭舟的脖頸,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有點事。心裡堵得慌。”
美人投懷送抱,君蘭舟樂得笑納,雙手擁着她的腰側身倒在牀上,隨即將她提起,拉到懷裡緊緊抱着:“什麼事,跟我說說,或許我有法子呢。”
阮筠婷垂眸,半晌後答非所問的道:“蘭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離開,會是什麼樣?”
“離開?”
君蘭舟一愣,發現阮筠婷有了去意,他不動聲色的問:“是不是初雲公主與你說什麼了?”
阮筠婷嘆了口氣,道:“初雲和詩敏今日都來了,說的話內容雖不同,但和在一起,卻讓我明白了一個真相,咱們之前懷疑皇上要利用祁哥兒的事來害你大錯特錯,幕後主使者其實是太后。”
阮筠婷將兩人的話都告訴君蘭舟,最後疲憊的道:“我真的是受夠了。這一家人簡直都是心理扭曲的變態。韓文淵一廂情願一意孤行,太后只知道怪旁人,卻不去管自己的兒子。好吧,她或許管教了,可兒子不聽。蘭舟,我覺得咱們繼續呆下去,就會繼續煩下去。每日都要與這兩個人鬥智鬥勇,真是疲憊。大好人生,可以用來做許多有意義的事,我們卻把時間都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君蘭舟閒雲野鶴,嚮往自由。可是他也不願意輸給韓肅。所以他在朝中積極的走動,籠絡四位輔政大臣,且不論自己能得到什麼好處,就單能看到韓肅焦頭爛額時的模樣,君蘭舟就覺得開懷。
可是,方纔阮筠婷的最後一句話提醒了他。
人生並不很長,時間也不是要這樣浪費的。他應該做更有意義的事,讓阮筠婷和小蔥都過的更幸福踏實,而不是在這裡惡趣味的享受與韓肅鬥法的快樂。
也是時候該提早結束了。
“我明白了。”君蘭舟親她的額頭:“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除夕夜,太后看中了戶部尚書之女杜婉言,做主破格將杜婉言接進了宮,在韓肅身邊做了個貴嬪。
人都知杜婉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生的如花似玉,年方十六。提親的人已經要踏破杜家門檻。杜大人心疼女兒,不願意讓女兒入宮受苦,纔在選秀之時動了些手腳。
誰知太后一道懿旨,就讓滿朝文武家的女眷都不得不入了宮,又一下子選中了她的寶貝女兒。
杜婉言入宮時,哭的肝腸寸斷。
洞房花燭那日,卻被皇上原封不動的送回了寢宮。杜貴嬪立即成了後宮中的笑柄。
太后得了消息,氣的兩眼一陣發黑,怒不可遏的摔了茶杯。
“孽障!孽障!”
“太后息怒。”宮女嬤嬤跪了一地。
趙嬤嬤連忙暗地裡打手勢,示意所有人都退下。隨即仔細收拾地上的碎瓷。
她動作小心翼翼。且特意放慢了速度,待到一切收拾妥當,約莫着太后的氣也消了一些。這才道:“太后不必動怒。皇上許是一時半刻還沒有轉過彎來,杜貴嬪貌若天仙,連女人瞧見了都要心動,皇上年輕輕的又是血氣方剛,且如此美麗的女子是自己名正言順可以碰的。他們圓房是早晚的事。”
太后知道趙嬤嬤說的有道理,只是心裡頭還是像被壓着一塊大石頭。想起前幾日韓肅對她說過的話,那個毅然決然的樣子,她就很難不想起裕王爺對長公主的偏執。
韓家的男人,難道都是死心眼嗎!
“必須要殺,這個妖孽必須要除掉!”太后站起身來。頭上的金鳳冠兩側步搖前後搖晃,金光閃閃光彩奪目。
趙嬤嬤匍匐在地,再不敢多說一個字。太后如今是鐵了心的要靖王妃死。皇上又全心全意護着那人,不願讓那人受傷。她給太后出主意,皇上生氣,她不出主意,將來有一日真的發生大事。皇上一樣會遷怒道她的頭上。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必然不會將她如何。可她一個下人,到時候如何承受龍顏震怒?
趙嬤嬤就有了一種騎虎難下的危機感。
今年的冬天雪格外的多,樑城的天氣整日灰濛濛的。阮筠婷在家裡照顧孩子還好,紅豆去了趟文寶齋回來,拍掉身上的雪擔憂的道:“今年的天氣也不知怎麼了,先是旱,如今又這麼大的雪。南邊兒的百姓怕又要遭殃了。”
阮筠婷沒有那些憂國憂民的心思,一心只在孩子身上,眼看着小蓯近五個月了,如今自己會翻身,阮筠婷和他說話,他還會咿咿呀呀的的迴應,只是聽不清說的什麼。
紅豆又道:“繡妍教和百草堂在南方辦起了善堂,如今臉大梁城中的老百姓都在討論他們的善舉呢。能一下子做如此大的善事,應當也花了不少的銀子。”紅豆好奇的看着阮筠婷:“王妃,你說繡妍教和百草堂到底有多有錢?”
聽到繡妍教和百草堂,阮筠婷的注意力才從小蓯身上移開,面上與紅豆談論着,心裡去開始安心。
最近繡妍教的和百草堂的活動好似尤爲劇烈。皇上正在忌憚的時候,他們這麼做,只會激怒韓肅。誰知道盛怒之下的韓肅會做出什麼事來?
阮筠婷的擔憂也不過一瞬間。她知道君蘭舟做事有分寸,而且那個繡妍教,她也是昨日才從君蘭舟口中得知,竟然是繡劍山莊幕後操縱。
繡劍山莊獨立於樑國與西武國之外,暗地裡又有如此教派遍佈天下,早晚會成爲韓肅對付的目標。
韓肅現在不動手,還與伏家人來往,那是因爲他騰不開手,所以要安撫人心,讓繡劍山莊先不要搞出什麼幺蛾子。
只是,繡劍山莊在這件事的反應上,似乎遊戲出乎韓肅的意料。
南方如今又鬧了雪災,繡妍教和百草堂又一次齊心合力,與夏日時的旱災相同,恐怕都會成爲韓肅心頭的一根刺。
阮筠婷不禁去想,如果她是皇帝,現在的她該做些什麼才能安撫民心?
阮筠婷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剛出了正月,皇上御駕要親臨南方體察民情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國,這着實讓南方百姓心中震盪。
在皇權至上的古代,皇帝就是百姓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神一般的存在。
皇上出行事宜,也在如火如荼的準備當中。
臨幸當日,阮筠婷奉旨與君蘭舟去郊外送行。
皇帝出行的儀仗,自然與當日韓肅出兵遠征南楚國時的感覺不同。
阮筠婷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馬車,一直抱着暖爐舒服的斜躺在柔軟的獸皮上墊子上。
韓肅屢次探頭看向這邊,都只能看到端坐在眼影上身着黑色錦貂大氅的君蘭舟。
君蘭舟臉上似嘲諷似戲謔的表情讓韓肅很是不自在。
罷了,既然見不到,那就只能等他回來之時了。韓肅有些無奈,更多的是不捨。
這一去,再回都城時怕已經到了夏季。
儀仗隊和後頭的禁衛軍們緩緩啓程,浩浩蕩蕩的在百姓山呼萬歲聲音之中離開衆人的視線。
君蘭舟笑着探身入馬車:“婷兒,要不要在外頭玩玩?”
“還是不要,我急着回去看小蓯呢。”
君蘭舟無奈的道:“自從有了小蔥,你就滿心都是孩子,連我都不怎麼搭理。”
“你這麼大的人,與兒子吃什麼醋。”
兩人一人在車裡,一人在馬上,一面並行一面說笑。
這溫馨和諧的一幕,叫見了的人都難免會心一笑,除了太后。
今日韓肅離開都城,太后原本打算出來送行,可韓肅卻說太后身體金貴,外頭天寒地凍的恐讓她惹了風寒,竟然不准她出來。太后卻惦念兒子,此番是帶到韓肅等人離宮後,才帶了侍衛出來。
望着阮筠婷和君蘭舟的背影走遠,太后冷笑。
韓肅離開都城,是她下手的最好機會了。
皇帝御駕拖着蜿蜒長隊行進在去往南方的路上,韓肅斜躺在馬車裡,無聊的翻看一本閒書。這樣趕路毫無效率可言,卻可以讓他偷得片刻的清閒。
韓肅自從榮登大寶,已經有太久沒有這樣全身心的放鬆過了,斜靠着柔軟的杏黃色緞面迎枕,舒服的只想睡覺。
夜裡隊伍安營在野外,韓肅一夜好眠,次日清早天光剛剛泛白,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來人被侍衛攔下,在外頭吵嚷着有急奏要稟明皇上。
韓肅閒閒的吩咐隨性的春喜:“讓他進來。”
“遵旨。”
不多時,卻見衣衫凌亂滿臉髒污的君召英進了營帳。在地當中撲通一聲跪下,“皇上,靖王府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