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戴着面紗,不方便用餐,何況她現在緊張的很,也無心進食,索性撂下筷子,佯作與身邊的女孩們閒聊,實則豎起耳朵聽屏風另一側的動靜。
“筠嵐,這個‘酥卷佛手’不錯,你嚐嚐。”韓肅站起身,伸長手臂越過身旁的徐承茗,斂袖爲阮筠嵐佈菜。
衆人驚愕,快速朝這方看了一眼,各有所思。
阮筠嵐雙手端着碟子接過,尷尬的道:“多謝世子爺。”
“不必客氣,快吃吧。”韓肅笑的很是親切,坐下繼續用飯。
阮筠嵐看到他這樣“自來熟”的笑容,背脊上汗毛直豎,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下意識看了眼阮筠婷的方向。
阮筠婷汗溼了手心,由韓肅對阮筠嵐的態度,便看得出他雖隱瞞了身份,對她還是極好的。可高高在上的世子,又怎會知道他們這等平頭小民生怕惹事上身惴惴不安的心情?
對阮筠嵐有多受關注,無形中樹敵就越多。再一想以阮筠嵐的聰明,或許此刻已經猜出端倪,阮筠婷就覺得坐立不安,越發緊張。恨不能立即結束遊湖回府去,免生事端爲妙。
正當此刻,卻聽君召英大嗓門的喊了一聲:“阮妹妹,怎麼只見你傻坐着,快吃菜啊。”
話音剛落,衆人一陣鬨笑。
有人打趣,“隔着一層紗,你都瞧得清哪一位是‘阮妹妹’?”
“英小爺的眼力向來好。”
更有人學着君召英的語氣大吼道:“阮妹妹,快吃啊!”
……
君召英不自在的撓頭跟着傻笑,絲毫不覺有何不妥,他身後的君蘭舟無語的嘆息了一聲。
屏風這一邊,徐凝霞嘲諷的道:“阮妹妹,你也摘下面紗吃點吧。哎呀,我忘了,你的臉像‘芝麻餅’,見不得人嘛。”
姑娘們聞言,均用帕子掩口咯咯的笑。
在坐的這些世家子弟畢竟都是被寵大的,出了個樂子,氣氛立時活躍起來,儼然忘了各府學的那些規矩。
阮筠婷成了笑料,君召英才發覺不妥,濃眉緊鎖不知該說什麼,怕越描越黑。只一直盯着屏風,看着阮筠婷低垂螓首的輪廓。
重生之後,阮筠婷習慣冷靜處事,雖被人取笑,仍能保持喜怒不形於色,那些嬉笑的姑娘嘰嘰喳喳半晌,見正主並沒如預想中羞愧難當,亦沒與他們理論或是鬧出什麼亂子,都無趣的繼續用餐。
阮筠嵐鬆了口氣。心道姐姐當真是學好了。
他的動作被韓肅看在眼裡,不免越加同情和憐惜的望着他。
兩人不其然四目相對,阮筠嵐尷尬的別開臉,韓肅對他的冷臉也不以爲意。
一餐飯,阮筠婷簡直備受煎熬。待一切結束回了徐府,各自到了自己的院落,阮筠婷將面紗取下來,坐在窗邊隨手拿了針線簸箕做活。
嬋娟輕手輕腳上了茶,道:“姑娘,今兒個沒見笑兒出去。”
“嗯。”手上不停的繡着芙蕖的花骨,阮筠婷眉眼不擡的道:“可有人來?”
“對面羅姑娘的婢女銀牒來了一趟,與奴婢閒扯了半晌家常,苗媽媽和燕雲曾出去過。”
“去了多久?”
嬋娟想了想,道:“也就一炷香的功夫,手上也沒見拿了什麼。”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嬋娟退下之後,阮筠婷才放下繃子,眼睛雖看着她繡的算不得好的花骨,心思卻一刻不停的轉動。那日去老太太處通風報信害她被抓了現行的,到底是她這邊的人,還是羅詩敏的人?羅詩敏是否有可能一面命人背後捅刀子,一面又來“雪中送炭”買她的好?若真是如此,對方圖她什麼?
苦笑,她是不是將人想的太壞了?罷了,一切順其自然,她只需保持清明的頭腦以應萬變即可。
“姑娘,嵐爺來了。”
院子中傳來可兒細嫩的稟報聲,同時外屋珠簾嘩啦作響,阮筠嵐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兜頭便問:“你與世子爺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徐老太太斜歪在羅漢牀上,背後靠着青石色織錦素面迎枕,手上隨意把玩翡翠佛珠,笑望着端坐在下手位的曹嬤嬤,道:“今日遊湖可還順利?”
曹嬤嬤坐的端莊,雖半邊身子挨着圈椅,但姿態優雅,既不僵硬又不失禮數,且讓人瞧着舒服,微微欠身,言簡意賅的道:“順利。”
“哦?三太太和二奶奶那處如何?姐兒們那邊呢?”問到此處,老太太坐起身來,放下珠串嘆息一聲道:“別怪我囉嗦,我心裡頭急的曹嬤嬤想來也是知道的。”
曹嬤嬤一笑,不置可否,只道:“三太太與二奶奶自然是得體的,姑娘們那邊也很是順利。”
順利,那便是沒出什麼大錯,但表現差強人意了?老太太皺眉,明知曹嬤嬤是聰明謹慎的人,不會太直白的說什麼,還是鍥而不捨的追問道:“依着嬤嬤看,幾位姐兒哪一位遊湖之時表現出衆?”
“羅姑娘溫婉知禮,進退得當,以她爲最。至於其他幾位姑娘,也是好的。”曹嬤嬤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阮姑娘靈性非常,想來人生際遇也會不同常人。”
“哦?爲何這麼說?”
“君家的四小爺與阮姑娘交情甚篤,想來阮姑娘與羅姑娘同住一個院落,與四小爺見着的機會多些,自來就比旁人親厚。而君家的大爺,對阮姑娘評價似乎也不錯。還有世子爺。”
曹嬤嬤說着,撲哧兒一笑,道:“旁的姑娘,都尋機會與世子爺攀談。阮姑娘卻特立獨行,故意遮住臉以起疹子爲由避開了。且不論她動的是什麼心思,單單這份出挑的行徑,就與尋常姑娘不同,再加上平日裡的一些觀察……”語氣一頓,續道:“說句託大的話,在宮裡這麼些年,見了太多各型各色的女子,也見過千般萬般將自己“蠢死”的。能像她這樣行徑出挑卻不逾矩,且讓人心生好感的,也不過就那麼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