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的恁難聽,阮筠婷面色不變,僅微微蹙了秀眉,仰頭望向倨傲少年,語氣溫軟但氣勢十足的道:“風哥兒也叫我開了眼界,自到了徐府,還是第一次見世家公子餓了學猴子那般蹲樹上吃樹葉的。”
羅詩敏聞言,紈扇掩口噗嗤一笑。君蘭舟垂首,表情如常。
徐承風氣結的漲紅臉,縱身一躍輕飄落地,揚起下巴負手來至阮筠婷跟前,諷刺道:“先前就聽人說徐府裡有個荒唐的婷姑娘,成日惹事生非讓祖母不安心不說,還倒追一個俊俏的小廝。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阮筠婷眸光微閃,竟是不惱,真誠笑道:“風哥兒,不知你是否聽過那個故事。”
靈動的眼微微一動,配上俏美容顏,能動人心魄。徐承風不承認自己方纔看的呆了,但心智已亂,亦來不及分析阮筠婷話中真意,便脫口而出:“什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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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婷聲音軟柔,慢條斯理的道:“‘從前宋國,有一個叫蘇軾的大文豪喜歡談佛論道,經常與一喚做佛印的高僧一同參禪打坐。佛印老實,總是被蘇軾捉弄。蘇軾佔了便宜很高興,常回家與蘇小妹說’。”
阮筠婷聲音溫柔動聽,似是對孩子那般注入了耐心,讓聽者身心舒暢,引人入勝。徐承風好奇的追問,阮筠婷又道:
“‘有一日,佛印又與蘇軾一同打坐,蘇軾問,你看我像什麼啊?佛印說,我看你像尊佛。蘇軾聽了大笑,對佛印說,你知道我看你像什麼?我看你像一坨牛糞。佛印不語,蘇軾又一次佔了上風,得意洋洋的回去與蘇小妹說了。’風哥兒,你可猜得到蘇小妹如何說?”
徐承風搖頭,嶄亮雙眸興趣盎然盯着她:“蘇小妹如何說?”
阮筠婷微微一笑,目光微冷:“‘蘇小妹冷笑着對蘇軾說,就你這個悟性還參禪呢,參禪的人最講究見心見性!佛印看你像尊佛,說明他心中有佛,你說佛印像牛糞,你想想你心中有什麼吧。’”望着徐承風驟變的顏色,阮筠婷笑道:“我與蘭舟不過說句話,到了風哥兒眼中便是那等不堪入眼的下作事,你倒是說,你心中都裝了什麼?”
“你!!”
徐承風點指阮筠婷,已是漲的面紅耳赤,偏生尋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反駁,反觀被點指的人,氣定神閒,似瞧不見快戳中自己鼻尖兒的手指一般,微笑依舊。
“不就是讀過兩本破書麼,有什麼威風,有能耐,明兒個你進奉賢書院給小爺瞧瞧,爺才服了你!敢不敢打賭?你若進不了奉賢書院,待要如何?!”
阮筠婷搖搖頭,不慍不火道:“進不了就進不了,還如何?風哥兒若是閒了,快些去看書滌心靜氣吧,免得瞧什麼都醃?。”
說罷回身,拉着羅詩敏的手,與君蘭舟頷首道別之後,一同向靜思園而去。
徐承風氣的不輕,可先前對她的偏見卻是弱了。如此聰慧機敏淡然端莊的女子,倒不似那種不知廉恥罔顧閨譽的輕薄之人,思及此,看她的眼神便有些複雜。
君蘭舟收回目光,與徐承風道別之後捧盒離去,行走時,絕色面容上現出興味笑容,阮姑娘似乎越來越不同了。
六月初八,天氣晴好。全城各家的小姐少爺們,均齊聚位於樑城東南郊紅楓山的奉賢書院。一年一度的入學考試,儼然成了一場盛會。上午考婦德、禮儀、詩書,下午考術數、琴棋書畫歌舞才藝以及女紅。哥兒們多了騎射和駕馭之術,則要比姐兒們多考一日。阮筠婷心下淡然,平日努力已經盡到,只需謹慎發揮即可,如此順利度過兩日。
六月初十傍晚,鬆齡堂。
老太太斜倚羅漢牀,端着金攢花描牡丹茶盞,以蓋子拂開茶葉末子,啜飲一口,聽着三老爺的稟報。
“嵐哥兒今日才思敏捷,六藝五術均在前三甲之中,通過是必然。碩哥兒與珍哥兒也是好的,不過年齡尚輕,羅祭酒語意中帶了些斟酌之意。風哥兒禮樂騎射皆是出衆,駕馭權術也得心應手,策論更是出彩,唯有詩書一項稍有欠缺。衆人皆雲,咱們風哥兒與君家的英哥兒,皆是武狀元的苗子。”
老太太抿了口茶,滿意的點頭:“碩哥兒與珍哥兒年齡尚小,你也不必着急。茗哥兒不也是十四歲才考上的麼?回去切不可過於苛責,今年不過,翻年好生教導便是。”
三老爺被戳中心事,臉上發熱,起身恭敬道:“是,母親。”
“姐兒們那邊呢?”老太太更關心的,還是三房的姑娘們。
三老爺耳根子熱了,“回母親,羅姑娘與阮姑娘極爲出色,甄嬤嬤那廂評價甚高。再有芳兒也是通過考試了。霞兒、敏兒和慧兒,額……”
老太太瞭然,放下茶盞,輕嘆一聲:“三房裡,就只一個十歲的庶女進的了奉賢書院麼?”
“都是君氏教導無方!若她同小翠那般識大體,姐兒們豈不都如芳兒一般靈巧,也不至於通不過考試。”三老爺語氣哀怨,隨即上前一步,輕聲商量道:“母親,那幾個丫頭確實不夠出色,可曹嬤嬤費心調教了半年,也應當有些成效,不如請貴妃娘娘那裡吩咐幾句,加上曹嬤嬤的關係,羅祭酒的關係……哎,三房如何也要有個挑得起大梁的女兒啊!”
話音方落,不待老太太回答,卻聽外頭畫眉道:“老太太,三太太來了。”
挑眉,老太太道了聲“請進來”,轉而對三老爺道:“瞧瞧,你們夫婦二人,總算有一次想到一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