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罪奪之境裡,唐閒一行人就像是幾隻穿行在沙漠的迷路者。
唐閒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這一片荒蕪之地,面積已然將近北方大陸三分之一,當然之後是否會更多就不可知了。
他們走了很久很久,卻始終走不到頭,而期間終於再也找不到食物和水源,不得已,元霧從百川市帶來了水和食物。
唐閒並不喜歡這樣,原以爲一路上可以吃到足夠多的野味,卻不想這個世界也有如此荒涼的地方。
隨着行走的深入,他也越發的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在某一段旅途的時候,唐閒感覺到有生物接近,鼻息裡實實在在的聞到過氣味。
但很快,這種氣味徹底消失。
一切就像是幻覺。
此時已經是穿行出森羅之域,在罪奪之境裡的二十六日,唐閒和白曼聲等人,坐在篝火邊,不再連夜趕路,而是慢慢的享用食物,補充體力。
“這裡簡直就像是冥界。”白曼聲說道。
“我陪你去死人的地方走了一遭,開心不?這也算經歷了生死。”唐閒笑着說道。
白曼聲並不瞭解黎小虞和唐閒。
對於唐閒,她始終有些拎不清,看不穿這個人怎麼想的。
有時候唐閒也有些痞態,有時候冷靜的像個機器。
“如果真要和一個男人經歷生死,我也希望那個人是你。”
白曼聲忽然說了一句讓唐閒有些沒頭沒腦的話。
唐閒伸出手,摸了摸白曼聲的額頭,這種動作他以前可是不敢做的。畢竟白曼聲和卿九玉在以往,都是稍不注意就能弄死他的。
“糊塗了?”
白曼聲輕輕的挪開唐閒的手,說道:
“我們認識也有一陣子了。唐閒。許閒雖然是假的,但我一直願意相信你內心是有這麼個人格的。”
唐閒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倒是與氣氛無關,而是根據唐閒在諸多故事裡直覺,雲了一下,女人通常跟你談感情的時候,就會遇到不好的事情。
所以他都不怎麼跟黎小虞講這些事情。
“那是假的,只是一個感性和理性的說法而已。許閒不存在。我從來都是唐閒。不過我的確經歷了一些事情,有了變化。”
“如果我真的是人類就好了。”白曼聲忽然說道。
“你今天真奇怪。”
“大概趕了很久的路,有些疲累。”
許是置身在荒涼的天地裡,人就會因感其渺小而心生孤獨。唐閒這般想着,說道:
“你在我眼裡一直是人類。”
“可你眼裡,萬獸和人類終究有所差別,你殺多過多少獸類?又殺過多少人?”
唐閒還真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爲數不過來。
白曼聲的語氣倒也不是責備,只是有些無奈。
“這個世界存在已久,人類是在幾百年前才踏足,我有時候在想,也許早在你之前,就有人類與萬獸爲伍,成了朋友,還有可能獲得很高的身份。”
“這倒是個有趣的說法。”
唐閒頓了頓,說道: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還住着人類?甚至他們對這個世界有着某種決策權?”
“這……我不知道。”
白曼聲並不是想跟唐閒探討這個話題。
她已經遠離族人許久,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漂泊了二十多天。人都會有孤獨的時刻,假如身邊有一個可以依賴的人,就會特別容易的產生一種依賴感。
只是白曼聲思考自己和唐閒的關係,卻發現有些理不清。
“唐閒,如果遇到了危險,我會保護你的。”
唐閒有點跟不上白曼聲的思路。
荒涼的土地上,唐小九元霧唐很肉三個孩子是一個小羣體。白曼聲也就只能和唐閒一起說說話。
這在某種意義來說,也算是一種孤男寡女。
一旦孤獨就容易喪,一喪起來就會想到很多事情。
比如不遠千里跟着唐閒渡海去了南方,又不千里和唐閒去了北方。
這一路行來,在人間見過了婚禮,在萬獸的世界裡經歷過一次次戰鬥。
白曼聲骨子裡是相信浪漫的,自己已經跟了這個男人這麼久,說起來也奇怪,他叫自己去做些什麼,自己便去了。
儘管每一次都是看似利益交換,可實際上,自己也可以不接受的。
所以在唐閒心裡,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
唐閒注意到白曼聲的眼神變化,帶着幾分自憐與自嘲,心裡忽然有些慌。
想着白曼聲說的這句我會保護你,就更慌,但面上唐閒還是很平靜,一如既往。
“若真遇到了麻煩,我也會保護你。”
“這樣纔算真正的生死與共,這很好。”白曼聲聲音有些低。
這個時候,蒼涼的天地間,下起了細雨。
冬日的冷雨都是斷斷續續的,落在脖子上透骨的涼。
唐閒便催促着唐小九等人進入帳篷裡。
沙沙的雨聲傳來,密密麻麻的。
唐閒聽着這雨的聲音,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白曼聲若有所思,想着一些有的沒的,也未曾察覺。
沙沙沙的聲響越發的密集。
這個時候白曼聲忽然開口說道:
“唐閒,我不想再……做什麼海神教祭祀了。”
“嗯?那便安排金露吧。這些好應酬,底子已經打起來了,就說你去北方佈道傳教,反正那些萬獸也不清楚。”
“我也不想管族羣了,它們在海島上,地位也不差,我想跟你去百川市,我想……像個人類一樣活着。”
唐閒內心一嘆。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久了果然影響心境。
“這樣也好,卿九玉也在百川市,她將來會開一間服裝店,而你將來,可以打理百川市的大圖書館。”唐閒笑着說道,暫時不想去面對白曼聲的一些內裡情愫。
“這聽着好像很有趣。”白曼聲有些期待。
沙沙沙的聲音再次傳來,白曼聲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唐閒猛然站起了身。
“有敵人。”
這句話,讓正在指導唐小九和唐很肉的元霧以及兩個被指導的吃貨都站了起來。
唐閒眼中寫滿了詫異。
這些沙沙沙的聲響,聽起來就像是雨聲,但實際上則更像是一大羣爬蟲的聲音,只是那些爬蟲很遠很遠。
唐閒難以想象,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被包圍的?
儘管內心一直有警惕,卻還是沒想到,有人可以繞過自己的嗅覺。
他來到了帳篷外,雨明明還在下,遠方也看不到任何的生物,鼻息裡也感覺不到氣味,但那種聲音卻很明顯。
唐閒擡起頭,仔細的看着天空。
隱約間,他彷彿看到了一張網。
“唐很肉,保護好小九和元霧,小白蛇,準備迎敵,我們已經被截住了。”
唐閒的語氣很嚴肅,白曼聲也感覺到了事態的不一般。
她走出帳篷,與唐閒並肩站着。
這個時候,天空中那張網的軌跡,越發的清晰。
那是一張巨大到遮天蔽日的蛛網。
那些沙沙沙的聲響,便是無數只小蜘蛛在蛛網上慢慢爬行的聲音。
這是極爲滲人的一幕,那些蜘蛛看起來都沒血肉,只有骨架。加之罪奪之境本就像是一片死地,所以整個景象像是修羅地獄一般。
“蜘蛛精和白骨精都能合體了。”
白骨蜘蛛,精銳級生物,具有極其強烈的毒素,但自己現在已經百毒不侵。
真正麻煩的是,那隻罪骨蜘蛛。那是浩劫級boss生物。
原來罪骨蜘蛛的蛛網能夠隔絕氣味?
不對,在它步入織網的範圍內時,自己就應該先嗅到它的氣味纔對。
唐閒皺着眉頭,白曼聲也如臨大敵。
魂晶裡的威壓越來越重。
蜘蛛們密密麻麻的爬着,如果密集恐懼症的患者看了,一定能當場吐出來。
唐閒想着只要白曼聲在,冰牆足以擋住這些蜘蛛,而自己可以單獨面對罪骨。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次超乎他的意料。
蛛網忽然被一道火焰破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唐小九在這個時候,猛然間轉過了頭,望向了帳篷外的某個方向。
狐嘯聲傳來,帶着一股子邪惡的意味。
就像是在對着籠中獵物,戲謔調戲。
九尾妖狐的登場,使得唐閒心跳彷彿慢了一拍。
卿九葉的樣子,在唐閒看來與卿九玉略顯相似,不過卿九玉是純粹的女人味,而卿九葉則多了一分野性,嘴角的獰笑,看起來像是一個女魔王。
“我好像,聞到了叛徒的氣味。”卿九葉舔弄了一下嘴脣。
唐閒默默的計算着加上一隻九尾狐後的勝負率,想着要不要讓白曼聲製造混亂趕緊離開。
直到又有一道聲音,打斷了唐閒的思緒。
天空中忽然落下了一些碎石。
唐閒一眼看去,這些石頭都是由白骨蜘蛛所變。
它們原本在無目的的爬行着,等待着罪骨的命令,但忽然間被人石化。
白曼聲厭惡的皺起眉頭。
作爲蛇類,她對蛇髮女妖一族也有所耳聞,就像是九頭蛇一樣,這些都是異端。
天生便帶着邪惡的氣息。
巨大的蛇髮女妖緩緩的挪動着身子,從卿九葉破開的口子裡走了進來。
她的眸子了閃爍着一種灰色的光澤。
這個時候,唐閒沒有猶豫了。
他對着白曼聲,輕輕比劃了一個手勢。
白曼聲立即會意,這是很早之前,唐閒擬定的退回的手勢。這意味着唐閒認爲這場戰鬥勝算不大。
蛇髮女妖,九尾妖狐,罪骨蜘蛛,唐閒可沒想過一次性面對三個浩劫級boss系生物。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場數百年來最大規模的“入場儀式”並沒有因此結束。
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過,數百隻白骨蜘蛛,頓時間被切成了無數細小的顆粒。
天地間充盈着濃烈的斬切意,帶着巨大斗笠的斷金獸,如同雷梟附體一般,衝入了蛛網之內。
斷金獸就像是一名絕世刀客。
在人類的資料裡,是沒有斷金獸的。因爲所有見過斷金獸的人類,無一例外的死去。
斷金獸的資料,來自於第七層開拓出來時的石碑。
唐閒如臨大敵。
斷金獸方纔展現的速度,僅次於雷梟,但那絕對切割的意志,怕是與窮奇有得一比。
檮杌進來時候,唐閒沒有意外。
四凶獸已經派了三個,最後的這場圍剿裡,怎麼可能會沒有檮杌?
傳聞中這個生物死鬥不退,越戰越勇,唐閒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戰鬥的想法,腦海裡已經開始模擬逃脫的方法。
白曼聲架起冰牆,自己則發動吞日,在黑暗降臨的一瞬間裡,立即打開傳送裂縫離開。
這場戰鬥他一點不想打。
但他還是沒有離開。唐閒現在確信一件事,萬獸法庭掌握了某種能力,可以繞開自己的嗅覺。
他努力的感應着,卻什麼都無法感知到。
直到玄鳥出現的時候,唐閒依然沒有想明白,萬獸法庭到底是如何避開自己的嗅覺感知的。
彷彿被冷藍色的烈焰燃燒着一般的玄鳥,懸浮在低空之中,傲然的看着唐閒。
【人類,你可知罪!】
看來領頭的是玄鳥。
唐閒記得長耳古猿說過,玄鳥鎮守聖山,也就是說,這一次萬獸法庭大概是下了血本想要抹殺自己。
玄鳥,檮杌,罪骨,蛇髮女妖,九尾妖狐,斷金獸,每一個都是十分難纏的。
人數上戰力上都遠遠勝過自己,這場戰鬥還怎麼打?
但唐閒掃視了一圈,雖然沒有感知到,可內心確信,一定還有某個傢伙在這裡。
這或許是法庭的秘密武器,一個能夠繞開自己嗅覺的隱匿者。
唐閒很想找出這個隱匿者,因爲唯有如此,才能在以後避免出現今日的情況。
他只想當狩獵者,不想當獵物。
念力發動。
唐閒輕輕的彈走了一滴雨水。
這是從s-004那裡奪來的技能,但凡被髮射的目標都能夠順着自己的意志,到達自己想要讓其到達的位置。
這個動作很輕微,唐閒的嗅覺全開,努力的操控着,想要在這片空間裡,找到一個透明的存在。
這個過程裡,唐閒也開始與玄鳥對話。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來到這個地方,如果我不來到這個地方,那隻地獄三頭犬也不會死,如果那隻地獄三頭犬不死,我就不會想狐狸肉,如果我不想吃狐狸肉,我就不會遇到……”
唐閒開始套娃一般的扯着廢話。
但他一開口,卻讓玄鳥等萬獸一驚。
玄鳥終究在聖山許久,知曉一些隱秘。
方纔的那句你可知罪只是一個審判儀式,按照道理來說……這個人類是不可能聽懂的。
而這個人類的言語,自己也不該聽懂。
它的雙目裡閃過一絲警惕,因爲能夠與萬**流的人類,只在法典裡提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