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哭聲

面前的彪形大漢愣了愣,這纔想起來要緊事,面前的李清虹又很是強硬的模樣,只能低聲道:

“先時是在下無禮冒犯,我只求一朵【宛陵花】!請道友成全!”

李清虹見他服軟,翻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盒,和氣地道:

“救人要緊,道友先取去用。”

大漢頓時大喜,都來不及說什麼感謝話,討論什麼報酬,用力點頭,接過這花,如風一般遠去了。

李清虹這才收槍落下來,紫電閃爍,下頭的李曦峸滿面喜色,笑道:

“恭喜姑姑!”

她輕聲一笑,摸了摸李曦峸的腦袋,柔聲道:

“當年在山上閉關時還是個被雷聲嚇掉槍的小娃子,如今一轉眼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差點兒認不出來。”

李曦峸只嘿嘿笑着,欣喜之色怎麼也掩蓋不住:

“姑姑突破成功就好,成功就好。”

“蛟哥呢?”

李清虹緊了緊手中之槍,問道:

“難得築基,要與他好好打一架!”

“哈哈哈……”

便聽着笑聲自遠而近,黑衣男子駕風而來,面色很是得意:

“清虹果然成了!”

“見過老祖!”

原來是李曦峸先前派去喚李淵蛟出關,這頭已經趕過來了,一衆修士連忙下拜,李淵蛟難得喜色溢於言表,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

這頭揮揮手,把一衆外姓修士通通趕走,這才上下打量一眼,看着李清虹柔和的笑容,他讚道:

“《紫雷秘元功》不愧是古法,你這驅雷掣電,紫光流轉,一身氣勢倒是比我出衆許多。”

李清虹笑道:

“我成了仙基【玄雷泊】,氣海之中已經化爲雷池,紫銀兩氣升騰,舉止之間雷霆涌動,很是了得。”

她挽了挽發,面上的表情很是滿意:

“家中幾道法訣我都看過,【玄雷泊】古樸大方,估摸着乃是紫府金丹道初創之時所著,神妙之處與當今的仙基有些出入。”

她伸出手來,掌心向上,紫色雷霆涌動浮現,慢慢化爲一道深紫色的玄奧符文,縈繞紫光,在她掌心之中沉沉浮浮。

李清虹凝聚這枚雷符看起來消耗很大,面色微白,解釋道:

“此乃【秘元玄雷】,最善殺伐除魔,已經可以引動天地雷霆輔佐,再加持《紫雷秘元功》中的【紫符元光秘法】,威力恐怕令人咋舌。”

“這玄雷難以保存,唯獨可以通過【紫符元光秘法】在我氣海雷池之中存放一枚,待到鬥法之時取出,猝不及防,威脅極大。”

這玄雷瀰漫着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看得李烏梢默默嚥了口唾沫,暗暗道:

“方纔仙子出關,我被她手中雷霆打得節節敗退,只忖着這雷法威力驚人,不曾想還有玄雷未用…若是生死之戰,恐怕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兩下劈死。”

李淵蛟亦是眼皮直跳,眼中有欣喜之色:

“《紫雷秘元功》難是難了些,所得亦是豐厚,這道秘法與之相輔相成,硬生生將戰力拔高了好幾層。”

李清虹雙掌一合,把雷符收回氣海雷池,接着道:

“【玄雷泊】還有一道設壇作法,溝通天地降下宵雷之能。”

她柳眉輕蹙,有些猶豫地道:

“只是聽聞如今天地與古時不同,不曉得這法術還能不能用上…”

兩人正聊着,空衡駕風過來,白嫩的面上帶着些笑容,低眉垂眼:

“空衡見過施主,恭賀施主築就仙基!”

李淵蛟還算客氣地點頭,李清虹只微微一頓,答道:

“法師這修爲也大有進展,同喜。”

“是…是…”

空衡唯唯應了,低眉駕風落下去,口中喃喃念着經,很是用功,告罪一聲,自顧自地落下去了。

李淵蛟看着李清虹皺眉的模樣,把前後的事情一一給李清虹說清楚了,李清虹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答道:

“我這功法來自雷雲寺,看起來是遼河寺有些淵源…只是我心中始終有一疑惑。”

李淵蛟偏了偏頭,便見李清虹道:

“這雷雲寺分明是古釋修,怎麼《紫雷秘元功》明明白白是紫府金丹道的路數!豈不是敲着木魚念道經,好是沒道理。”

李淵蛟亦有不解,思量一陣得不出頭緒,只好記下來:

“我尋一日問問空衡。”

李清虹輕點螓首,隨着兄長落到山上,問道:

“我這一陣閉關未歸,家中怎地多了一位妖將?”

李烏梢埋頭在身後許久,終於得機,恭聲道:

“小妖李烏梢,本生於東海,誤入鹹湖,所幸得了主人眷顧,投身青杜……”

“誒!”

李淵蛟聽得嘴角一抽,打斷道:

“你倒是學了個口綻蓮花,哪有那麼肉麻,玄嶽孔氏邀我出手,本要殺這妖,我家正缺築基戰力,便求來一道術法收了。”

“原來如此。”

李烏梢嘿嘿一笑,李清虹上下打量一眼,開口道:

“化形也不化個好點的叫人鬆懈,長得不像好人,和你見面都要提防一手。”

李淵蛟與李烏梢都是一滯,李淵蛟看着妹妹眉眼笑兮兮,無奈地搖搖頭:

“非要消遣我!”

李清虹卻拉過他,很是興奮地道:

“來來來,我兄妹打一架!”

李淵蛟點點頭,兩人駕風而起,李清虹拉開距離,並不急着拔槍,手心浮現出紫色的法雷,手腕一震,紫光疾馳而來。

李淵蛟身上的青灰色蛟蛇浮現而出,他這幾年又有精進,這蛟蛇活靈活現,張牙舞爪,鬚髮飛舞栩栩如生,呼嘯着躍起。

“轟隆!”

紫雷擊打在蛟蛇身上,疼得它咆哮不止,深青色的水花如雨落下,滿天是水,李淵蛟則在仙基庇護之下持劍而近。

【涇龍王】很是特殊,除卻雄厚真元外,控水之能合則化爲一隻水性蛟蛇,分則化爲蛇蝦蟹龜、刀劍斧鉞,李淵蛟不必親自頂着雷霆,只縱身而上。

李淵蛟憑藉仙基小有優勢,心中卻沉沉,如臨大敵。

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妹妹,自以爲靠近雷修能逼迫她出手防禦不得施法,李淵蛟可不這麼想,李清虹的槍法已經多年未見,如今都不知道到何等地步了。

果然,李清虹只微笑着抽出【杜若槍】,淡紫色的雷影浮現而出,迅疾如雷霆,狠狠地刺過來,槍影化爲鳥雀之形,紛至沓來。

“鏘!”

李淵蛟拔出青白色劍光,奪目耀眼,李清虹卻不與他正面碰撞,只變幻爲挑,抽身卸力,槍影迴旋,重重地砸向側面。

“壞了!小妹讀過自家劍法,月闕劍弧可是熟得很!”

李清虹在兵器上的天賦比李淵蛟高,這一擊一挑一砸,紫雷潰散,李清虹連着退出數丈,手中的淡紫色槍影迴盪,逼迫而近。

李清虹這麼多年修行,早就不拘泥於《折羽槍》與《游龍回影》,槍法槍勢信手拈來,合爲一家,她明白李淵蛟驚豔不過一劍,立馬貼過去。

李淵蛟弱點被看得清清楚楚,打得很是吃力,只用劍氣來回抵擋,李清虹手中槍勢疊堆,一槍比一槍重,打得他連連後退。

李淵蛟面沉似水,手中劍光如水一般流淌開,分化爲三道純白的流光,銳氣逼人,遊走靈動。

“三分月流光!”

這三道劍氣凝實沉厚,自有靈性般在空中自發遊走,純白靈亮,各自曳着流光而來,李清虹哪裡認不得,抽槍回身,面帶喜色:

“兄長你練成了!”

李淵蛟卻不回答,趁勢收劍,再度拔劍而出,又添上一道月闕劍弧,李清虹舞槍抵擋,那三道流光卻靈動地流轉跳躍着,往她眉心小腹處飛去。

李清虹兩眼猛然氤氳出紫色,手中長槍爆起銀白色與深紫色交織的雷電,空中發出劇烈的轟鳴聲,李清虹長槍橫掃,硬生生將面前的劍光抽爆。

升騰的雷電之中跳出兩道純白色的劍光,在她的手腕上跳躍了一下,卻又突兀地散去了。

“再打下去要見血了!”

李淵蛟笑了笑,李清虹收槍嘆息,有些惋惜地道:

“我太小看《月闕劍典》了!這可是五品劍法,哪裡是一個以力破巧便可以解決的!”

“清虹莫要謙虛,這兩道劍光你也未必抵擋不住。”

李淵蛟搖搖頭:

“我也是剛剛練就,實力強橫許多,若是你早一月歸來,我恐怕連傷你都做不到。”

“此番是我佔了便宜,若是你一來便祭出那玄雷,或是趁着我逼近動用【紫符元光秘法】,我都要吃一大虧,還未打鬥起來便受了傷,是萬萬鬥不過你的。”

李清虹收槍,行了一禮,溫聲道:

“往日清虹能安心習秘法,學槍術,全是家中有兄長與平弟扛着,如今清虹已成築基,也能幫着兄長了!”

“你有這心思是好的,可近幾年都不急。”

李淵蛟溫和地看着他,答道:

“一頭查一查【血暾果】,一頭…多陪陪平弟吧。”

李清虹默默低頭,嗯地應了一聲,兩人心知肚明,下頭卻上來一人,恭聲道:

“啓稟老祖,西邊的大漠中來消息了!”

“姑父?”

陳冬河難得來消息,李淵蛟算算時日,卻還不夠一份【金陽煌元】,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升起不詳的預感來。

果然那人下拜答道:

“是訃告…”

……

谷煙廟。

大漠中的天氣一向乾燥,陳冬河在此地十幾年早已經習慣,大清早起來習慣地柔聲叫喚兩聲,沒有應答。

練氣修爲的目力實在太好,昏暗的光線裡他也能看見一邊老人的乾瘦身子,像一堆放在牀上的柴火,毫無生機。

男人愣了愣,默然兩息。

“是了,該回家了。”

他將桌案和牆邊的東西收入儲物袋,抱起牀上的李景恬,一步一步走到院子外面,沙子很燙腳,李景恬一向要他來背。

“今日的太陽倒是小,大漠裡難得這樣的好天氣,可惜了。”

陳冬河揹着她,思量這李景恬本要等着這天氣去北邊看一看,要死在雨水多一些的地方,誰知一夜間突然斷了氣,還是死在黃沙裡。

“冬河道友!”

谷煙廟主白寅子親自相送,眼中也含着淚水,只低道:

“節哀…節哀…”

陳冬河神色如常,告別衆人,一衆谷煙修士都很是惋惜,乃至於看他的神色有些憐憫,陳冬河一如往常地客氣應付,揹着妻子在風中穿梭。

越過大漠要花上幾天,陳冬河半路還要停下來擦去妻子面上的露珠,觸手之處僵硬,她的皮膚硬得像張牛皮,甚至還結了霜,很不好看。

李景恬死了許久,誰也沒有發現。

陳冬河夜裡便出去等夕陽採氣,錯過了時間,趕回來時她抓着牀沿的被單,面色不平靜,已經沒了呼吸。

‘恬兒…’

陳冬河一出神,已經到了西屏山,這山上地脈稀薄,靈機斷絕,雖然上頭雲牽霧繞,白霧瀰漫,霞光美景萬千,卻只是一座凡俗之山。

凡俗之山,自然無人願意停留,縱使西屏山如何高聳如何險峻,如何以一己之力阻斷東南水脈,塑造了谷煙大漠,也依舊無人記錄此山。

可李景恬很是喜歡。

陳冬河熟門熟路地落在山中,撥開稀疏的樹從,山頂上雕刻了兩個黑色小石臺,在飄渺溼潤的山霧中顯得格外出塵,一偏頭就能看見腳下的無盡雲霧。

從此處往東望,不僅能看見完整的望月湖,還能看見幾座著名的仙山,甚至連黎涇與青杜兩山都在遠處若隱若現。

這是李景恬喜愛來的地方,只是來往要數天,陳冬河並不是時時有空,每來一次都要讓她歡喜好久,彷彿在過節。

陳冬河將她放在石臺上,輕輕出了口氣,很是疲憊地靠着石壁,把她的頭靠在肩上,一言不發地望着遠方。

山風呼嘯,寂寥冰冷,陳冬河很是平靜,一如生前她不開口,他便不說話。

遠方,白色的無邊無際的雲霧在朝霞的照映下漸漸變爲金紅與赤紅的海洋,滾動翻涌,化爲種種形狀。

雲霧自遠而近,黑色的山崖在白色的雲彩之中漸漸失去蹤影,一具慘白僵硬的屍體與一個老人被淹沒在溼潤的雲霧之中。

“嗚……”

白茫茫無邊無際的雲霧之中浮現出一陣哭聲。

一個老年男人的、踉踉蹌蹌的、哽咽不止的難聽哭聲。

李景恬這段不能花大筆墨,已經盡力簡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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