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半個月裡,你們和在後方勞作的同胞們流血流汗換來的勝利,是屬於你們的。(掌聲)我也相信依靠萬萬千千埃爾塔人的力量,一定能夠把雙月教會這個寄生蟲趕出埃爾塔!(更大的掌聲)”
在多尼瓦親自給打出首戰告捷的兩個連和貝斯隆等戰鬥英雄、集體授勳之後,他以埃爾塔皇帝的身份,就勢對着全軍開始演說。
“然而——勝利之後,埃爾塔僅僅就是像以前一樣統一嗎?”口氣與語調都不一樣的發問開始讓所有人感到疑惑,多尼瓦這是演的哪一齣?
“在士兵們流過鮮血,工人農民付出努力之後,埃爾塔難道又要回到那種用血肉爭奪權力,甚至兄弟鬩牆,父子互戮的場景麼?”
臺下安靜極了。連烈屬都停止了剛剛的啜泣。這一段有點嚇人。
“不,我不會允許這一切發生。統一後的埃爾塔,一定要有所改變。試問一下,現在諸位的父母兄弟工作的工廠,警局,消防局,醫院和餐廳,許許多多讓埃爾塔人更加舒適的機構,哪一個是由我直接下達指令的?”
“沒有……沒有!”臺下的聲音從零散變得果斷。軍人是不允許對上級說謊的,儘管真相可能不合上級的意。
“你們的‘首長’是那些異界來的軍官,他們是用什麼把在座各位培養成把雙月教會打回老家去的強軍呢?”
臺下一片交頭接耳,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不敢說。而側邊觀禮的中國籍工作人員那邊,已經有人投來了讚許的目光。
“你們可能和我一樣,抱怨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規矩’很多。但是它們嚴格執行之後,纔有了現在嶄新的埃爾塔。沒錯,我這個一國之君在這些細緻的‘安全規章’,‘紀律守則’面前一點用都沒有。”臺下先是一片沉默,爾後傳來了幾聲輕微的驚呼。
“從我開始,今後統一的埃爾塔的大地之上不會再有任何能探身在法理和‘規矩’上的人存在!這不僅是給你們這些流血流汗的士兵一個交待,也是給還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全埃爾塔人民一個交待!埃爾塔的最高權力,最後還是不能超過我與人民的約法三章!”
呆住的士兵這才反應過來,無限的皇權就在他們面前當場炸碎。無形的皇冠從多尼瓦頭頂滑落,把還在苟延殘喘的埃爾塔老帝國砸得粉碎。
對於新區這一邊來說,這是他們想要並一直去誘導的結局。本身多尼瓦依靠他擁有的人事任免權就只能任免被架空的官員,更別提其中很大一部分大臣已經被新區拉攏,或直接按照顧問的意見行事。誠然這些“顧問”,“專家”都沒有中飽私囊的私慾——一旦超過紅線,回國之後工作都難找。但是多尼瓦就難辦了,他眼見西埃爾塔一日日羽翼漸豐,甚至能夠與以前那個腐朽的大帝國相匹敵,然而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微乎
其微。各要職都與自己無關,再去爭取什麼大權,也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倘若如此,什麼帝王之術,御人方略……今後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等到這一切工作完成,埃爾塔的一國之君就會變成一個象徵,一個符號,一個國民尊敬愛戴的吉祥物。到那時候沒有人會去傷害皇室,皇室內更不會有人去爲了最高權力大打出手。他在全軍的歡呼萬歲當中走下那層臺階,解脫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這些埃爾塔僅存的皇族們,就能到此爲止獲得安寧了吧?
埃爾塔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就算東邊的魯恰和歐費蒙德里奇有多麼強大的軍隊,他們也即將被歷史書頁翻篇,從此屬於過去。只有新埃爾塔牢牢站在新的一頁上,從此屬於未來。
埃爾塔新軍這支屬於未來的部隊也將在今天之後再度轉入預備狀態。無人偵察機替代了他們駐守在前線,本就腿腳不便的西征軍任何蛛絲馬跡都在攝像頭下一覽無餘。總指也判斷出敵軍在未來一到兩個月不可能再度發起進攻,這正是不可多得的戰後重新整訓,交流經驗,反思失誤和補充新兵,調整編制的最佳時期。
而多尼瓦這個一國之君呢,雖然沒有控制西埃爾塔的實權,但威望也在與日俱增。在他剛剛發表這一驚世駭俗的演說之前,不需要處理政務,又天天四處“作秀”的他,儼然已經站在了西拉威亞家族的頂點。對於西埃爾塔的繁榮,不管真實情況如何,百姓起碼把一半的功勞歸功於年輕有爲又善於作秀的皇帝身上。
誠然,作秀在一般人的眼裡看來很累。但是多尼瓦卻不這麼覺得。“權力是最好的O藥”和“我還想再活五百年”都是着迷於地位的人對寶座最好的表白。而多尼瓦在和貝斯隆這樣的英雄握手授勳時,在和烈屬交流時,無論是對方現在的英雄氣息多麼強烈,亦或是人爲賦予的道德氣場如何強大,這個皇族的身份總可以讓他永遠高出對方一頭。烈屬感動的淚水和英雄興奮的臉龐,給他的滿足根本不是錦衣玉食,甚至熱水浴缸可以相比較的。
即使沒有實權,人們也依舊會按照地位給予尊重。一國之君多尼瓦是如此,踐行紅十字會門面一職的妹妹派涅也是如此。只要他們做了與他們地位相符合的事情,擁護和人望自然不成問題。
多尼瓦帶頭和一干要人走在下山的路上,親手終結了舊帝國的皇帝感到異常輕鬆,絲毫沒有上來時的沉重感。
士兵們回到城內軍營,就地解散。他們當中有人會回家與家人團聚,有些人會選擇留在操場參加今晚的露天大晚宴,有些人胡亂塞上幾口飯,就會去爲他們組織的舞會上和花癡的妹子們嗨一晚。當然,假期僅限兩天。在埃爾塔全境解放肅清所有敵對勢力前,放任士兵返鄉探親的行爲都是不明智的。
軍方是樂了,全城的警力則保持極度緊張。首先今晚全城的酒水都停止
供應,酒吧也暫時關門。同時各個家庭宿舍也被挨個通知,建議今晚有家室的女性不要單獨外出。當然,軍紀這種東西還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只不過每年都會有那麼幾個控制不住自己的傻蛋。
令人意外的是,大喇叭放出今晚有能和士兵接觸的舞會時,大街上還在垂頭喪氣覓食的女工們突然中了邪一般不見蹤影。這一看就知道是回家打扮去了。飯可以不吃,東西可以不買,總不能帶着工作帽,穿着都是汗臭味和機油污漬的工作服去勾搭兵漢子吧?這是不可能的啊!
士兵們的長官則沒有這麼多選項可選,沒有什麼比跟表面上軍職不同,但都是拿着命來傳送門這邊找刺激,找前途的半瘋子們一起就着小菜喝酒更開心的事情了。更何況,他們是這支大勝剛歸的部隊之締造者和指揮者。如果連這一次的勝利之後都不能好好地一醉方休,那麼誰能知道下一次歸隊之後,他們還能不能這樣放肆地吃喝呢?
滷味,堅果,涼菜和各種肉菜一字排開,甩空了的酒瓶在一角堆積成山。幾個不勝酒力的已經倒在牆角,不喝酒的傢伙則在一旁搜剿着小菜。而酒桌上的明星則還在行酒令對吹。整個大堂裡雲山霧海自不必說,還有出征之後急着把煙抽完,後半段無煙可抽的老煙鬼在對着天花板一根接一根地吐着菸圈。
與此同時,南組團兩個宿舍區的十字路口,把軍裝換下,鬍鬚全部剃過一遍的貝斯隆靜靜站在路燈杆旁,時不時地看着手錶。
他的母親早就逝世,父親則進了深山打獵之後再也沒有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餐會可以明天再去,舞會他則沒有任何興趣,因爲他在等比全城姑娘更重要的那個人。
分針漸漸偏出晚上八點錶盤的四分之一。貝斯隆焦急地用左腳敲着地面。和他約定好的那個人到底會不會來呢?
路燈交接的遠處,留着單邊馬尾的人影晃了一下,隨即又匿進了黑暗之中。
“蕾卡!”貝斯隆楞了一下,隨即跟着跑進了黑暗當中。那黑暗只不過是路燈的交界,飛奔的貝斯隆很快看清了女孩的身影。“蕾卡,爲什麼要跑?”
女孩只是啜泣着繼續奔跑,不願回答。但是一個女店員的體力和腳程,又怎麼能和貝斯隆這個打帶跑鑄造的英雄相比呢?很快,貝斯隆就一把抓住了蕾卡的手。
“我們不是在信中約好了嗎……你爲什麼要跑呢?”貝斯隆說完這一句話有點不容易,中間還喘了一口粗氣。
被叫做蕾卡的少女仰着頭流淚慢慢坐下,帶着哭腔說道:
“我希望回來的是士兵貝斯隆,不是英雄貝斯隆……你現在已經太高了,我夠不着你……”
說罷少女哇地一聲開始捂臉痛哭,貝斯隆亦放開了一直緊抓在掌心的手。
若問什麼是英雄的悲哀,這應該就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