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在混亂當中割據分裂。還有餘糧的地方豪強爲了保衛自己的勞動果實或者掠奪果實急迫地希望擁有武裝力量,紅龍團就是從這裡猛然開始浮現到大舞臺上。在旅途中與鐘錶匠相識的雙月教會某官宦子弟,還有一名農莊主和他的農莊構成的勢力逐漸吸納了遊吟詩人,遊方醫生,制鏡匠,還有數不清的木匠鐵匠……然後,這個只是爲了好奇而組成的小團體名聲鵲起,在不久之後就找到了靠山——家徽上有一條紅色龍的年輕落魄領主。
紅龍之國從不足一行省之地和數萬人開始白手起家,自然比不上有志逐鹿的大勢諸侯。這也就是爲什麼紅龍領主要在父親死後急迫找到這個小團體並加入的原因。他們有能讓一個農夫承擔三個農夫工作量的神奇工具,這下自保肯定不是問題。更誇張一點說,在新朝內謀取一個和現在一樣聽調不聽宣的位置也是完全可期的。
何曾想,帶有幾分自暴自棄想要完全放手讓這個紅龍團帶自己飛的年輕領主不但融入了紅龍團,而且在五年的時光裡親眼見證了魔法和機械結合的超凡力量。僅僅五年,他的領土不再僅僅限於幾省,人口也從幾萬十幾萬發展到半國之巨——連逃荒的饑民他都盡力收下,儼然和雙月教會支持的“準欽點勢力”分庭抗禮。
在疑惑中曾經瀕臨分裂的紅龍團此時也變得更加成熟,在他們擁有了共同的綱領和目標之後這片土地上任何他們的敵人都無足爲懼——在那場紅龍之國建國之前兩方勢力最大規模對決,多達數萬戰兵對壘的陣地戰中,紅龍團的敵軍在一波強化弩炮射擊之後便維持不住瀕臨崩潰的士氣,任憑監軍們在背後狂喊,丟盔棄甲投了美好未來去也。
可不僅僅是簡單的讓敵人臨陣倒戈,紅龍團嶄露頭角的十幾年內他們的事蹟簡直如同史詩一般:包括他們以弱勝強,和憑着建國不過兩年的底子就敢正面懟上雙月教會,並在沒有現世神參戰的前提下取得戰略勝利……這些歷史事件細節,由現存的紅龍團成員口述很容易就大致刻畫清楚。再經由精靈的客觀精準記錄補完,紅龍之國發生的“第一次魔法工業革命”的全貌就完全展現在了埃爾塔人和中國人的面前。
雙月教會最終和被他們視作叛徒的紅龍之國徹底撕下臉已經是紅龍團得以建國數年之後。紅龍團的核心居然是離經叛道的“教二代”,這沒什麼。“教二代”隨意把秘而不宣的魔法技術對外擴散,這……考慮到他爹的地位,孩子瞎玩也可以,這也沒什麼。他們把發展魔法之外的技術視爲國策,公然提出魔法不是唯一的力量?嘛,他們要怎麼樣都可以啦。異端審判會那時候還沒有能和一國剛正面的能力,讓幾步嘛。
至於紅龍團統一全國時立刻對雙月教會
提出的各項貿易和傳教要求委以虛蛇,這就有些不能讓蘭卡斯島上的“高層建築”和“高層建築上的神殿”嚥下這口氣。啥?拒絕提供飛龍?想要公平交易?想要引進魔粉種植?拿好魔杖和刀劍,殺他個片甲不留!
時隔兩百年,風水輪流轉。一樣的天花板困境擺在埃爾塔帝國面前,而尚有中央控制力的帝國選擇了對外侵略以換取資源。雙月教會提供了侵略的方向和條件爾後埃爾塔帝國出人出力,禁咒研究會和背後的教會打算繼續坐享其成——這些都是一年多之前埃爾塔大陸上確確實實發生的事情。埃爾塔人或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現在龜縮城內各個角落的西征軍將士們可是知道得一點都不少。
若要細循因果,雙月教會在紅龍之國一役之後損失慘重仍不思進取,依舊以形成千年的貿易鎖鏈枷住各國的手腳便是今日死局的最大推動力。公開信中擲地有聲地把西征軍當下的處境稱作“報應不爽”,道理就在於此。
“我等現有一言,請諸位靜聽!我等異界村夫,原以爲貴教身爲本世先驅,來到此地,面對萬萬埃爾塔蒼生,必有解決埃爾塔問題之高論,沒想到竟做出如此粗鄙之事!此四條大罪分門羅列於此,請西征軍中良心未泯之將士捫心自問,貴衆所行之舉,於天地可容?我等可容?埃爾塔人可容?”
巨大的電喇叭聲又再次充斥加西亞城牆內的一方天地,打斷了雙月教會西征軍將士們的回憶——讓他們清楚的認識到,來自埃爾塔數千萬平民百姓的缺席審判纔剛剛開始。
而在電臺廣播網絡的每個接受點前,此時也在把相同的內容播送給埃爾塔人。各大廠的公寓內,是數個工人家庭一齊圍着一臺收音機;門東市的各個音響燈杆面前,是行人的駐足收聽;在門東市的之外的解放區,是全村半城圍着廣播站席地而坐……
“我軍攻城略地之戰兵,非爾等以許非分自願所得之‘戡亂軍’,也亦非如貴教總監軍以財貨收攏所得而來。同是埃爾塔人,緣何厚此薄彼?”
參軍的埃爾塔軍屬們則是被集中在一起,在駐地軍隊的陪同下一齊收聽廣播。這個問題,或許在他們的心中和臉上已經有了確切的答案。
軍心,和民心,其實根本就是一個硬幣的正反兩面。就算軍人當中有世代參軍的家族,但佔軍人數量最多的義務兵和志願兵(埃爾塔新軍體系)或徵召兵(埃爾塔帝國舊軍體系),終究會在服役期滿或是戰事結束之後完成軍民的反向轉換。俗話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民衆所依賴的經濟基礎倘若搖搖欲墜,怎麼指望民衆拿起刀兵聚攏在將帥周圍?此時還能保持狂熱的,除卻民族意識半覺醒的埃爾塔人之外,恐怕也就只有次次許諾開城大索三天的匪軍了吧。
少頃沉默之後,上萬列陣在安全區的埃爾塔陸軍士兵突然在三橋鎮外圍發出能夠震碎西征軍將士軍心的狂吼——
“我們是埃
爾塔人民的利劍,當爲埃爾塔的父老鄉親,爲埃爾塔的榮耀與未來而戰,驅逐消滅所有侵略者,不惜一切代價!”
不同於加西亞內所聽到的異界人用“秘法”發出的巨響,壓迫着空氣傳達而來的整齊宣言着實讓三橋鎮中蜷縮堅守的魔槍隊士兵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對方軍隊的軍心和戰意一直保持着一支軍隊最爲完美,同時也是柏丹和歐費蒙德里奇所希望達到的狀態,他們是如何做到的?這一疑問差一點又打碎了柏丹的自信心……
“我埃爾塔數萬可用之兵,從軍中小兵至萬人將首無不胸懷爲國死身之心。今貴教西征軍若有墮神相助,那又如何?我等今肩負埃爾塔千萬大衆之重託,自然當有千萬大衆血肉之身爲後盾。貴教西征軍若要訴諸武力解決,當有屠盡埃爾塔大陸上所有活人之覺悟,然爾等有心否?有力否?有膽否?今我軍數萬猛虎唯求一戰,生可齧爾等之肉,死亦可成萬民之願,爾等若是有意求生,須得速速放下刀兵,尚有一線生機!”
“說起來還不是勸降。”沉默之後的歐費蒙德里奇對着身旁的孕婦哂笑道。“不過就指望着這樣就能讓西征軍,還有我招募來的勇士臨陣倒戈,對方的主將也自知不可能吧?”
不同於歐費蒙德里奇一半真切夾雜一半強做鎮定的氣定神閒,娜伊奧的臉上早就沒了多少喜色:“但是這樣一來軍心不免有所動搖,此消彼長之後我軍只會更加孱弱。”
“孱弱是孱弱,然而不至於弱到連依託三橋鎮這個堡壘有利地形防禦都做不到。”歐費蒙德里奇對自己手中的魔粉炸彈還是很有信心,然而此時他依舊是不免眉頭一緊。“我比較奇怪的是,埃爾塔人既然已經控制了通向城南門的鑰匙,爲何不從防禦相對薄弱的南門進發?偏要啃他們已經得知的硬骨頭?”
三橋鎮外,軍樂猛地響起。伴隨着軍樂奏響的是柴油發動機啓動的往復聲和狂野的黑煙。五九式的履帶抓在鎮外的荒板土上,揚起驚天的沙塵。
“那是《密涅瓦河上的波浪》……”三橋鎮建築物掩體內的魔槍隊士兵聽出了熟悉的悠揚旋律,只不過昔日由風笛或口哨,三絃琴演繹的音符現在變成了愛樂樂團演奏的宏大旋律,讓他們一時有些陌生。
“我們泛舟在密涅瓦河上,
靜謐的波浪圍繞我流淌。
河的那端是我的故鄉,
河的這端是美麗的姑娘。
密涅瓦的南岸是漁歌唱晚,
北岸則是滾滾麥浪。”
到此爲止的旋律和歌詞都和原版基本相同,而開向三橋鎮各矮牆突破口的五九也剛好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強盜沿着密涅瓦西上,
搶走了我心愛的姑娘,
侵佔了我的家鄉。
密涅瓦河,爲何你還是清波碧浪?”
大小提琴共鳴出的哀怨旋律醞釀着怒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