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費蒙德里奇,突然就斷了聯繫?
魯恰聽聞這個消息,不由得心頭一震。
自從艾連娜連夜回城之後,歐費蒙德里奇便於二人面前要親自表示他要前往北方訴諸出路事宜,在一日之後更是直接秘密出發,一切大小事務均丟給了次席的兩個將軍,魯恰和優爾德——連南路軍的分崩離析作鳥獸散他都無暇顧及。
說好的每日三聯繫,到第三天下午就徹底消息斷絕——不,這麼推算過來,歐費蒙德里奇的隊伍從第二天中午的平安信報就根本沒能到達。
優爾德的手,點在了地圖上某個點——兩天中午,那正是進了險要的山谷還沒有出來的時間段。
“馬上派飛龍斥候去主動聯繫!萬一,如果有萬一,立刻回報,不得外傳!”魯恰捏着手指,顫抖着下了命令。
信路不通,能有很多種解釋。例如天氣突然極端惡劣,道路泥濘不通,或者接觸敵人需要加速脫離無時間放出信件等都有可能。
再想得嚴重些,歐費蒙德里奇投已經被殺?送信騎兵被截獲?魯恰和優爾德兩個將軍不是不能想到這些,是滿頭冷汗之下不敢再想
三橋鎮已失,全城軍心已然動搖。魯恰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如果埃爾塔人不是那麼咄咄逼人齜牙咧嘴着想要他們的命,他們早就全部乞降,哪還用得着在這個不再是都城的地方堅守待“援”?可是話說回來他們可沒有想到,若是沒有自己在埃爾塔大陸上貪婪縱慾,怎麼又會招致這樣的下場?
可惜,魯恰和優爾德最不感敢想的結果之一卻已經成真。他們想要找的歐費蒙德里奇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拿着“丹書鐵券”離開了這個世界——當然,可不能理解成死了。
一架直升機悠悠地飛過門東市頭頂,還特意是繞着環城道……底下的人羣聽到這旋翼破風的突兀聲響卻也是擡也不擡頭,全當頭頂完全是俯仰可見的日常。
“天吶……這就是,你們建立起來的都市?”歐費蒙德里奇就像個孩子一般,拉長安全帶扒着窗框貪婪地看着下面的風景。
法蘭克笑了笑,依舊保持着沉默。
門東市中心那座坐落於焦點正中的二十二層高樓依舊在建,光光是圍繞着它的三座塔吊就讓歐費蒙德里奇驚駭不已:樓能砌高他能理解,可這鐵塔上面的大頭橫臂已經固定好了,若是樓要再高,這鐵塔豈不是得拆了重建?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嘛。
靠近吊臂的塔籠中間到底有什麼玄機,歐費蒙德里奇就根本沒看出來。那段開放式的結構配合液壓器件,正是塔吊不斷長高的秘訣……
像這樣讓他覺得完全不符合邏輯道理的景物還有不少。大街上滿是人騎着的,前後各只有一個輪子的車爲啥不會翻?非但不翻,還能穩穩地走在街上。
“我從未沒有看過這樣的房屋形制,這是你們,在一年的時間裡建立起來的?
”
“正是。”法蘭克惜字如金,歐費蒙德里奇是安穩地投了共,可是他依舊安不下心,因此也不想多說門東市的情況。這些樓房別說是埃爾塔,就算是蘭卡斯還是其他國家都見不着,這法蘭克知道得很——歐費蒙德里奇還真是明知故問。
機上除卻機組與必要的保衛人員之外,真正的乘客只有三人。前往北地的其餘隨從則被安排到了陸地交通工具上——中國人和紅龍團都想快點看一看他們一直掛念在心中的敵人到底是長成什麼模樣,至於其他的小角色,就根本在這邊的生死簿上排不上號,自然輪不上這個專機接送的待遇。
法蘭克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流露出無限好奇心,有如孩童一般的西征軍總監軍。倘若是換成任何一個局外人來看看他的樣子,正常人都會認爲他只不過是一個剛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而已。
然而就是這個“劉姥姥”,居然照貓畫虎地搞出了頗具殺傷力的魔法動力槍和能夠使用它們的隊伍,併成功地給在三橋鎮東失去了重裝甲保護的隊伍“重大傷亡”。若是他沒有引起紅龍團的興趣或雙月教會本身的矛盾無法放大成檯面上的鬥爭,又或是他主動終止了商團的貿易行爲,對所有販賣“中國貨”的商人課以重稅,所有的點只要有哪怕一個不成立,他都會變成空地導彈下最後一幕出現的人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爲了門東市乃至中國人的座上之賓。
歐費蒙德里奇若是要施行以魔槍隊爲本的改革,或許就意味着一般魔法師部隊存在的意義徹底喪失。雙月教會部分高層可能會對此表示支持,因爲能夠削減軍隊預算,甚至臨戰時直接拉出一支當地人隊伍充當部隊即可,雙月教會的子民即可順順利利地出錢出槍看着兄弟鬩牆的好戲——然而天下哪有這麼順利的改革?
至於充當定音錘,自命不凡的高階魔法師們也會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觸碰到的終究是廣大低,中階魔法師和部分高層的利益,歐費蒙德里奇在本土就算再有想法,也必須有強人在後方做工作——地區大主教一類的支持或許還不能夠壓制住軍方的意見,就算是現世神出面干預也未必能高枕無憂……
你看,現世神指名道姓讓軍方和某些勢力不要干預歐費蒙德里奇的地區改革和對敵貿易,結果呢?歐費蒙德里奇解決了一個伸手的馬伊茲,結果空艦上來了萬千伸手流涎的馬伊茲——哦,領頭的那個可不是馬伊茲,是一個叫伊米比澤羅的祭司。若是他的空艦沒有被炸彈壓扁成一張張在埃爾塔各地空中飛舞的宣傳照片,歐費蒙德里奇的命運可想而知。
現在的雙月教會嘴上喊着要反思兩百年前紅龍之亂的錯誤,以此爲教會最大教訓,不過那只是在反思“滅火不力”而已。紅龍團中某位雙月教會主教之子何嘗不是以紅龍團爲工具,紅龍國爲試驗田在進行着自己的改革?那時候一心想着殲滅叛徒和異端的雙月教會有想着要採納哪怕一點紅龍團的
成功經驗麼?
並沒有。二百年後雙月教會的人事除卻現世神之外早就換了一茬,然而那股腐朽卻是充斥寰宇之間,揮之不去驅之不散的。他們享用着“中國貨”,卻依舊想不用動手和動腦就繼續盤剝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新客人,讓他們無條件爲自己奉上自己見識都沒見識過的奢侈品……
唯有爲數不多的幾個人能從這些貨品當中看出些端倪,而不是沉醉雙月教會蘭卡斯等島的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和自己的幻想裡。
雙月教會如果再這樣不聞不問,埋頭於自己的願景裡一定會被異界人打敗。在少數人裡,持有這個觀點的終於是不在少數——特別是在空艦艦隊全滅的小道消息傳回國內之後。
至於歐費蒙德里奇,他在決定出城的時候就已經把西征軍乃至雙月教會的勝算算了個大概:就算他能安然回國不被追究責任,異界人會乖乖侷限於埃爾塔麼?他們願意讓自己往海外運送“中國貨”就已經代表着他們的志向是整個世界——更何況,自己拼了老命回到蘭卡斯又能如何?拼了命讓人執行絞刑或是火刑?他是愛國不假,可惜他可不傻。
至於一家老小奈若何?歐費蒙德里奇一見到樹林兩邊一字排開的黑衣人當中那個領頭人說出某句話就徹底安了心,伸出雙手束手就擒似地等着對方把自己送上前往那個傳送門的旅程。
他的命運在埃爾塔人口中將不會是正大光明的“投誠”,或是西征軍口中的“投敵”。相反的,兩邊的明面上都會讓他成爲加西亞北面山谷中的孤魂野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直升機一路從東至西,靠窗的歐費蒙德里奇得以親眼目睹了直屬地區東部的繁忙,西埃爾塔各地的井井有條和集約化生產的大農場大機械,河上往來繁忙的淺底駁船和正在修築的大陸橫貫鐵路,讓他深深覺得自己的對手能把自己當回事真是一種尊重。
一邊把平民培養成軍隊,一邊還有實力把埃爾塔整治得天翻地覆。這片大陸上的每一個異界人正在進行的工程,不管他看得懂與否,都代表着異界人的國力——要知道,這裡還不是他們的本國……
歐費蒙德里奇曾經在魯恰面前擲地有聲地陳述他認爲異界人本國有變的理由和依據,可面前的這個國家能夠在傳送門對面帶來如此規模的變化——尤其他們做到這些是通過雙手而不是雙劍……
在直升機從門東市的城西遠去之後,歐費蒙德里奇發覺他好像懂得了爲什麼韋傑裡會在門東市選擇自行墜樓,不願意再繼續看着西征軍註定滅亡的命運。或許對於一個不能轉換門庭又遭遇過紅龍團在面前被人奪走的錚錚鐵骨漢來說,早些死去是最大的解脫吧。
高樓,街道,堆場,工廠,這一切都是在一年前未曾建成的。倘若給他們五年,十年,雙月教會又能有何作爲?生他養他的那個千島之國,說到底不就是能多毀滅幾個國家,多製造幾萬災民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