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船長!”穿着背心的船員一路從甲板上小跑進內河自航駁船的駕駛室,“現世神被抓住了!埃爾塔已經全境解放了!”
“急啥。”船長淡定地睜開假寐的雙眼,“比起這個我更關心今天我們能上岸。行了,你去叫醒其他船員吧,我們估計午前就能到鐵路工地去蹭頓好的。”
“船長,他們都醒了。”年輕氣盛的船員一路飛奔到扶着門框喘氣,“這個捷報您就一點都不興奮?”
“應該在他們的計劃之內。”船長點燃了一根捲菸之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始回答。“中國人有這點力量一點都不稀奇。你看,我們現在不都習慣了操縱這種大船。好好想想,以前我們不都把它當怪物嗎?”
約莫大半年前,異界人無槳無櫓無帆的快艇逆流而上超越他的木船時,他才真正明白了爲什麼埃爾塔東邊的商人對這塊商業新大陸趨之若鶩。
要說怪也怪。埃爾塔不亂的年景裡自己哪能找到這麼多的活兒接?在那時候需要大量船運的僅僅只有魔粉季和小麥季的各種大宗貨物,在其他時候只能是定期跑跑海貨內運的業務,以及短程的臨時委託……
船隻剛抵達商人所委託的目的地,往往船上的貨物就立刻銷售一空。數清賺了多少金幣之後,自覺油頭粉面盆滿鉢滿的商人們自然是立刻催促船長返航再去門東市撈一筆。什麼?要休整?沒事,被金錢塞滿了理智的商人立刻掏出更多的金幣:佣金加倍!
期間密涅瓦河上還發生過不少故事。例如某些船員們一致覺得商人和船長過於不厚道,趁夜把他們丟到河裡霸佔了所有財貨,爾後又因爲分贓不均大打出手,最後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又或是埃爾塔各地崩亂開始而雙月教軍仍未到來的秩序真空之中,各地水匪陸賊對船上財貨眼紅許久,在險灘或錨地伏擊過往貨船——夜色中一旦船員鬆懈讓他們得手,往往全船連人帶財一齊兩空,命喪黃泉;
儘管有錢拿,能夠盡情享受陸地上的美味佳餚,上了岸還有美酒和美妓盡情享用。可船員和船長們都過得越發地不踏實。直到某一次抵岸之後,盾城的港口公告板上突然貼出了一張告示:異界人正在購買船隻和僱傭船員,其待遇之豐厚和明確,讓整條船的上上下下都敲定了主意。
這正是“密涅瓦河航運有限公司”的招聘通知。與此同時,從國內運輸來的內河自航跳板駁船的預製套件也逐步運抵盾城近郊的盾城造船廠。
內河自航跳板駁船吃水淺,對航線的要求不高,對碼頭吊運機械的要求更不高。以載重量達到將近三千噸的船型來說,滿載吃水不過三米出頭的適航性實屬逆天。在門東市到盾城這段航線條件不好的地段已經修築好公路鐵路網的情況下,盾城到加西亞全航線完全可以放手讓埃爾塔人操控這些大船完成各種建築材料的運輸任務。
“大船”,這是加入
了“密涅瓦河航運有限公司”的埃爾塔人對這些內河自航駁船的稱呼。內河行船比起海船那叫一個風平浪靜,一千噸的自航跳板駁就足夠讓人俯身船艏,高舉雙手做泰坦尼克號經典姿勢——實在是太平穩了。
鋼鐵爲什麼能浮在水面上?如何用無線電接收來自航運調度班和碼頭辦公室的指令?如何在大霧天氣當中安全拋錨和保證不被其他船撞到?密涅瓦河哪裡真正有暗礁,哪裡又適合泊船?
這是船長們和水手們全新的一課,在這之後,他們才登上了現在航行在密涅瓦河上的絕妙風景——
經過了挖泥船的疏浚,以及巡邏艇的超強度火力威懾,密涅瓦河從加西亞到門東市的湖區再往西一切適合航運的河段都已經完全平靖。所有的漁船均要插上特製的熒光標識旗才能捕魚,同時捕魚也有網眼和航道限制——換言之,要是堵在了自航駁的航道上還不知道給大船讓路,一不小心撞沉了可不管撈,自己爬上岸去吧。
原本船長佣金全收,然後給下面的夥計包飯和自行決定分紅的時代也成爲了歷史。在“密涅瓦河航運有限公司”的章程之中,上到船長下到水手都不對這艘船保有擁有權。雖然船長又倒退回“被僱傭”的狀態,然而同樣豐厚的待遇使得在不同的船隻上貫徹同樣標準的規章制度變成了不是僅僅只有個人魅力高和懂得馭人的船長和管理層才能做到的事。從這一點來看,高規格的待遇完全是值得的。
思緒萬分之中,船長的捲菸也燒到了菸嘴。駁船的前方就已經能看到忙碌的卸貨碼頭,也正是本次航行的終點。碼頭上面喊着號子的年輕人和他船上的一樣興奮——無論是這裡的工地,還是自己的船,亦或是加西亞前方的重建工作組,肯定都已經知道了埃爾塔全境解放的消息。
“編號駁1024,是載運標準軌和油漆……是麼?”
碼頭上激情澎湃的號子此起彼伏,交接的二人都不免加大了音量。
“嗯,對的。這裡是貨單,請你方驗貨後在這裡簽字。”船長看了看身後開進駁船的叉車,一臉輕鬆地又拿出了菸捲盒子。“門對面中國來的好兄弟,來一根?”
“謝謝,但我沒抽。”前來交接的是鐵建某工程隊的外派。前幾年他這樣的畢業生還是香餑餑,現在就算是學得一身十八般武藝全齊也只好來這裡找活兒幹。在傳送門那邊看來,他們乾的是別無選擇的苦差事,而在這裡他們就是埃爾塔人眼中算無遺策全知全能什麼都會卻又不擺架子的天神下凡……
哪有上面來的大人物願意和工人一齊蹲土坷垃裡的?不不不,這個出發點完全錯誤。哪有上面的王公貴族願意敞開國庫就爲了疏浚幾條河流,和修起讓平頭百姓乘坐的鋼鐵快車能行走的道路的?做夢吧啊。
這樣的明君,整個埃爾塔大陸上自從有歷史以來都屈指可數。在這之後,所有的君王
或者割據君王都只是在他們的基礎上縫縫補補——這還算好的,不縫不補任這些費巨大人力修築的水壩,官道,橋樑在風中腐朽都是常態。而高坐中央地區首都高臺上的人只需要微微點一個頭:這鍋,地方官自己徵稅來背吧。中央會記住你的勵精圖治……
同時明君和庸君加上昏君的比例在地方官這裡也是同樣適用。一個工程下來,只吞食邊角款項,或是拿着免費的民夫爲自己建點小工程就已經是開明至極,直接大張旗鼓徵稅之後搞出倆橋墩的斷橋或是把古道再撒一遍黃土,下雨之後立刻恢復原樣的地方官可是大有人在……
現如今新埃爾塔皇室出錢出力——呸,埃爾塔皇室早就沒有半分錢,中國人出錢出力幫他們建設起這些看着壯觀或不起眼但是用得舒服的工程,工資又是實打實地落到自己頭上,這些人不是天神下凡是什麼?說句實話,要讓吃飽了飯的工人們感恩戴德地天天用八擡過肩的大轎子把中國的技術員和工人們上工擡到工地,下工擡宿舍他們也願意。
然而駕駛工程機械,不懂埃爾塔語駕駛員和維護人員也好,接受過埃爾塔語培訓的工程管理人員也罷,除卻兩邊交流不多之外沒有人擺起這麼高的架子。中國籍工人的食堂如果埃爾塔工人願意花額外的工資而不是吃免費餐的話也可以去享受一番;兩方的宿舍區看起來更沒有什麼差異,只不過是中方這邊還多了幾臺空調而已。
這些船長或許看不出來,但是在密涅瓦河上和他一樣操縱自航駁船和其他船隻的也不乏中國人——只是那些他所佩服的老船工操縱的駁船更大,快艇更快,清淤船看起來更壯觀。他們的穿着也和他,以及他手下的船工差不了多少。
一樣的白背心和安全帽,寬大的,裝着工具的短褲,一樣的勞保手套,一樣的機艙油污——不知爲什麼,來自異界的中國人居然捨得和自己做着一樣的事情這一點讓船長很感動。同時他也相信着,埃爾塔人像他這樣跟着中國人的步伐走不會有錯——他們自己都在走呢,要摔也是一起摔,男人三大鐵之中的一起住過院放到哪個時空的雄性社會動物之中都是通行法則。
“好,總數目大概就是這樣沒有錯。謝謝你的提前到達,船長。”不出五分鐘,叉車就配合着碼頭旁的卡車把鐵軌和油漆桶運上了岸。午前提前到達的自航駁意味着午飯能夠安心吃,不必把任務延後導致碼頭堵塞或是做完裝卸飯菜都糊了。
“沒啥,沒啥,不用謝啦……”船長也伸出右手緊緊握住對方。“那調度有給我們什麼新的任務麼?我們午後就準時出發。”
“午後嘛?哈哈哈哈,”與他交接的年輕人會心一笑,“想念陸上食堂的飯菜了吧?調度那邊給你們的任務是下午出發,回程去盾城拉上一個工程隊所需的機械到加西亞。時間還多得很,讓你船上的小夥子好好下來搓一頓,飯票我負責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