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啊?”
“我姓周,魯迅的周,叫周邦平。”格子間裡的小夥有點不自然——他現在覺得自己肯定是幹壞了什麼事,被喊來問責的。
“我想問一問,對於盾城的舊地契,你們是如何處理的?哦,我今天只是來了解情況的,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過分緊張。”
“我們首先全部掃描和電子化。”講到這裡,原本就是幹這行的周邦平像是過了電一般,瞬間來了精神。“然後我們結合舊的地契圖和航拍,做出新的地契詳圖。”
“不妨給我看看。”趙顧問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味道不壞,好歹是自己帶來的熱茶。
周邦平麻利地拿起卸去了鍵盤的平板,上面正是一張全新的航拍盾城地圖。而這張地圖一點擊,又變成了經過測繪換算的,紅綠藍黃線交匯之後的地圖。
“本朝的埃爾塔帝國曆經二百餘年,期間經歷過地契更換,以及各種土地交易,就連地契本身都不可作爲唯一標準,但地契本身是可信的。在富有和戶型相對較大的東城區,”周邦平把手指一滑,上面的黃線瞬間不見蹤影。“像在這裡,大戶與大戶之間的花園留有道路,而地契和地契之間規定的面積往往大於這些花園的實際面積,所以表示地契衝突的黃線情況就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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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紅線呢?還有,地契本身可信?是埃爾塔官方和民間皆認可的可信?”
“紅線具體表示的就是原有地契圖內規定的範圍。”周邦平隨便挑了一個花園,手指空白部分點擊了一下便跳出一張彩色掃描件。“一般來說,方形的地塊對於長寬皆有起碼精確到分米級的定數,我們只需要對照一番就能得出結論,爲原有地契圖增加更準確的範圍。像這張地契還是屬於歷史最悠久的那一類,表明了這塊土地從盾城的這一個時代的開始就未有變更過所有家族,或是做過切割。至於地契,一式兩份且帶有埃爾塔魔法協會的魔粉束縛印以保證紙張界限內主體的完整,一旦對成型的紙張做結構修改,例如我們古代書子吏官常用的挖空,補紙,甚至用鏟子對文章進行修改,那個印就會消失不見的。當然,平民百姓如果地契破損,也可以憑這一份去政務存根換取新的。”
“那就好,沒想到埃爾塔人也這麼有研究啊。至於每一份地契和地塊,在這裡都會有鏈接麼?”趙顧問一邊撫掌稱讚,一邊把話裡的“每一份”加重了音調。
“每一塊,我們可以保證百分之百地做到了。”周邦平點擊邊欄,移到“土地地契收集率”一框,上面清楚地寫着:22657/22657收集率:100%。“但是如果說每一戶,我們可能做不到。”
“爲什麼?”
“多戶共用一地。”周邦平輕輕點擊右上角的檢索框,很隨意地敲了一段字符。沒過幾秒檢索框下便跳出很長一大串結果,周邦平隨意點擊了其中的一個。
“這種情況多見於商業區和貧民窟,具
體又可以分爲多個所有人或戶共用一屋,在地契框架上直接簽訂協議,或多個所有人又各自在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分塊協議,而由其中一戶擁有地契主體。”
屏幕上的一塊商鋪區上綠線藍線交錯,精準描述了按協議上來說隔離兩戶實際使用面積的木牆。
“這種兩家人的內部協議經常精確到釐米級,我們大可以不用擔心數據真實性,直接使用。”
趙顧問一邊聽着他的描述,一邊伸出手在觸摸屏上來回滑動。是的,拆遷之前總要統計全城的土地情況,而從這一點來看起碼在官方層面上,調查實際情況的測量員無從作假。
“那麼,有沒有航拍圖和實際地契有很大沖突的情況?”
“有啊,”周邦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違章搭蓋在任何一個時空都有存在的嘛。”
“舉個例子?”趙顧問知道,這大概就是摸到了問題的脈絡。如果說所有的框架都被定好,那出變數的環節只能是違章搭蓋或是越界建築。
周邦平不敢怠慢,手指滑動把現在打開的窗口最小化之後打開了另一個文件夾。“這裡都是實際情況與地契變動極大的例子。”他補充道。
從航拍圖上俯瞰盾城,所有的衝突和所有的矛盾盡收眼底。那些房屋與房屋之間本該是空地的死角,那些街上延伸出的被截斷的小巷,又或者圍牆後本該是道路的公共區域,無人航拍機這麼一過就能一目瞭然。
而最觸目驚心的,恰恰就是橫在渾濁小河上的一座封閉橋。
“這個是編號D0012號的違建,應該是這片地區裡問題最大的一例,所以我們幾天前派出的測量員對其做了特殊的工作。”
握草。趙顧問開始努力回憶下午多尼瓦對他談起的細節,這十有八九就是他所說的那個案例了。只不過面前的這位數據庫締造者未必能夠下基層,從他口中得到的信息可不能以偏概全地就認爲是事件的真相。
“怎麼個特殊工作?”
周邦平又把這個文件名複製一遍加了一個docx的後綴,丟入文件檢索框當中查找,但結果出乎他的意料——什麼都沒有。
自覺得有些尷尬的他起身示意趙顧問和皮彭斯讓路:“借過一下,我去取個文件。還沒來得及電子化,我們的工作量有點大了。”
“沒事,有存檔就好。”趙顧問也算是看出來了,盾城可以這麼大張旗鼓的做,今後整個埃爾塔不太可能全部來一個一次性電子化歸檔,保留一些紙質化存檔也是完全可以的。
平板化辦公,數據庫設計與採集數據,這固然能把活兒幹得漂亮。但成本也奇大無比。至今巨硬也好,古哥也好都不可能推出操作系統的埃爾塔語版——就連皮彭斯這一批戰俘佼佼者在接受電子化辦公培訓也是全中文授課。至於國產Linux的埃爾塔語版本?趙顧問用腳趾頭上的指甲蓋就能清楚,這沒有市場的東西根本就不會有人去做。就
算有人去做,那也是猴年馬月的事情。
不多時,周邦平手裡拎着一個大活頁夾匆匆坐回了座位上。
“咯,這就是這一次的記錄。嗯,這位先生您比較熟悉埃爾塔語,您來讀一下。”周邦平撓了撓腮,有點不好意思地把文件交給了隔間內唯一的埃爾塔人,皮彭斯。
“念出來吧。”
“……總勘測結果爲五十八平方米,且該戶的實際面積和測量面積相差巨大,故單獨列入本報告陳述原因,測量員(簽字)。”
“其原因大致分爲兩點,其一是該戶在該片區土地號十八區域以及對側街道的土地號三十三區域之間存在巨大的違建區塊,經我方的實際勘察和來自實拍圖片的分析,認定這是一處獨立於地契之外,在舊過河木橋上設立的違章建築,室內長達到36.7m,寬也有8.4m。在現場討論之後,我方依法將這處違建從總勘測結果當中移除。”
還真是藝高人膽大。趙顧問手裡微微起了汗——這一招違建下去起碼三百平,也難怪對方會打滾着到多尼瓦的車前去“鳴冤”,這一手按鬧分配玩得可真是超越時空。
“至於處於岸上部分的兩棟建築物,均爲單層尖頂結構無吊頂無閣樓,但該戶的地契,以及我處的存根與盾城的道路規劃方案中存在嚴重衝突問題。其中馬奇石街一側的建築面積在計算牆厚度之後達到約43.6平米,與戶主所持地契面積基本相符。而另一側的盧蘭夏街處建築面積(同上)約有54平米,同樣與戶主所持地契面積相符。”
皮彭斯唸到這裡潤了潤嗓子,這翻譯對他來說已經沒有難度了——就是感覺喉嚨燥的慌。
“但是與我方所持的盾城道路圖,以及戶主的地契存根相對比,再結合盾城的城建有關當事人陳述,我方認定戶主所持的地契存在僞造行爲。其原因是:在盧蘭夏街和馬奇石街之間本該存在着一處比原有行車橋稍小的,用於供行人通過的橋樑道路,這一點在盾城道路概圖以及當時負責城建的官員口中得以證實。而戶主所持地契原本所示範圍恰好就是現戶主建築面積減去去這條道路的面積,因此我們認定戶主所持證據爲孤證。”
趙顧問手心都起了汗。這家人玩得真是一手好技術,且不說地契如何造假,能夠直接搶位扭曲城建規劃,放在舊埃爾塔帝國的治下起碼也不是什麼小角色。這次事件官方固然是沒有多少錯誤,但如何處理這件事恐怕有點麻煩。
“……地契的造假問題我方現在毫無頭緒,對方也不願意交出他處的地契本……”
“行了。”趙顧問有了底。“不用唸了,我們直接開始下一步。”
“什麼下一步?”皮彭斯有些驚訝,但敏銳的觀察力讓他猜到了答案。“莫非這個就是我們要處理的冤家?”
“正是。”趙顧問的眼中露出了少見的兇光。“以德服人,以理服人,這一招你可要學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