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的遺族們已經在騷亂的人羣當中顯得像是滄海一粟了。
向埃爾塔發泄自己不滿的,趁機要渾水摸魚撈一把的,什麼都不知道就被煽動裹挾的,被授意去帶頭的……癲狂的人們一路搶劫着“奸細”的房屋,敲打民宅的門。不加入隊伍的被破門拉出踐踏甚至槍尖,他們的房屋被焚燒。商鋪的門板也被砸碎,繼而洗劫一空。人潮過後,剩下的宵小還在有條不紊地在市區內“細耕”。倖免於難的民宅起碼是免不了被洗劫。不被洗劫的房屋多半因爲過近的房屋間距被火災波及,特別是商業區的木屋和市場商戶,在治安喪失的條件下基本上就是火燒連營。
從魔法協會的飛龍朝下看去,加西亞的大血管內正流淌着烈火,烈火所到之處正吞噬着這個都城多年積蓄的精華。就算是皇子得以即位,這個一直以來的帝國政經中心也會在失去政治重心地位之後繼續休克式地面臨經濟癱瘓,就算外部不施加壓力也很可能要遷都。皇子在煽動羣衆的同時顯然沒有想到失去控制之後的代價。要發動羣衆運動,首先必須要有駕馭羣衆思想的覺悟。你怎麼能奢求一個把民衆看成登基墊腳石的傢伙去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呢?
巴卡拉可不想去管那麼多。一時間他已經飄飄然覺得自己是民心所向,只有他才能帶着埃爾塔走向明天。既然他們不願意講出父親口諭的內容,那麼他就自己進宮去問!說是“問”,實際上巴卡拉已經對他的父親定了殺心。爲什麼那些老臣死都不願意說出父親的口諭呢?很簡單,他們就算說出來也一定會死,一般人都會得出這個結論。
巴卡拉的手已經捏緊了佩劍。對於他而言,愛他的父親已經不復存在,或者說一個不讓他繼位的父親就是不愛他的父親。他可以說是爲寶座而生,現在的他可以爲寶座而讓任何人去死。他十幾年來在明暗
示下已經接受了自己將要接管埃爾塔的事實,現在突然告訴他將要被打入冷宮這是不能接受的。其實換做其他人也不能接受這種一落千丈的變化,人這樣多半是要精神變態的。
現在巴卡拉就已經走上了精神變態到癲狂的不歸路。帝都被燒成灰燼又如何?自己的父親,最大的遮陽傘死去了又如何?只要爲了權力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有權力能夠滿足他越來越大無邊無際的慾望,也只有權力能夠讓他重新擁有一切!他坐在馬上緩緩前行,俯視民衆猶如天神一般,巨大的書寫着“王八之氣”的光環彷彿已經在他頭上亮起。
他所不知道的是,老皇帝夏爾斯算到了這一步,只不過他執拗地認爲他的兒子不會惡毒至此。多尼瓦倘若知道皇都兩日來的劇變,他的判斷也會和他父親大同小異。而被坑得體無完膚賠了神官又折兵的雙月教會,也一樣無奈地接受了皇子也是沉船,他們下錯賭注的事實。謀求軍事解決埃爾塔西部問題的決案現在已經幾近變成是鏡花水月。
如果皇子肯交出起碼還活着的平民,那位暴怒的父親就不會打死神官和對皇帝開槍。繼續戰爭的目的也沒達到,門更沒從諾伊地區消失,現在多尼瓦現在一定會主攬大權。總體來說,皇子連最基本的和平取得王位的前提都沒做到,雙月方面的兩個目標更是竹籃打水,還搭進去一個神官……從高層乃至高位上的神對於這個結果將會是不可接受的,就算巴卡拉雄才大略從此腦袋開竅,高層在政治原因的基礎上也不會接受繼續扶持他做大的方案。負責埃爾塔地區的大主教甚至不用通知他的上級就決定壯士斷腕,不,落井下石。
螳螂對着病牀上的蟬已經張開鐮刀,而黃雀則施施然地在背後“看着你裝比”。黃雀所不知的是,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陰影拿着大獵槍慢慢靠近……
城堡大門緊閉,卻在內部的一陣騷亂之後又被賺開。人潮還沒有到達宮殿城堡就已經看到了大開的城門。曾經並肩守衛帝都的年輕士兵把矛插進了他前輩的身體,隨即就被另一個老將砍去頭顱。個別人之間的衝突很快演變成少壯派和老人之間的對壘,最後人數佔優的少壯派取得了慘勝。
巴卡拉親信在預想之中爲進攻城堡準備的梯子,頭上戴着防禦滾燙鉛液的鍋,各種弓箭長矛到頭來都沒有派上用場。除了到城外的隊伍,人潮逐漸散進了加西亞的富人區開始繼續他們的狂熱,少部分遺族和已經反叛皇帝的禁衛軍,開始陪同巴卡拉進入這個加西亞的核心建築。
外面的騷動,從城堡的高位看的真真切切。夏爾斯不用看,從聲音就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示意侍女和侍衛都回房間躲避,以免被他連累。儘管他們也基本上會被巴卡拉重新清洗出宮,遠離埃爾塔的權力核心甚至是直接殺人滅口,但是直到斷氣之前他不想看到有更多的血流得無所謂了。
四周一片寂靜。夏爾斯想要點上戒除多年的煙,但身邊沒有菸斗菸葉也沒有人給他火種。他的生命已經走向了倒計時,現在的他纔開始有時間去總結這幾十年飛去如梭所發生過的一切。愛過的,恨過的,打敗的和被打敗的,到這一刻都變得真切起來,從他的腦海當中一個個走過。
父親的死,兄長的無能,弒兄登基乃至借刀殺人殺掉了曾經是最愛現在是阻礙的女人,承平日久的盛世,遠征異族,平叛,到開門大敗,寵溺小兒子的惡果……
腳步聲由遠至近,帶路的侍女被推到一邊摔在牆角。顯得高大威武但又矮小的巴卡拉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夏爾斯的眼裡,巴卡拉永遠還是那個可愛的小不點……十幾年的變化已經讓他對自己熟悉的兒子感到了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