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伊艾薩斯一瞬間就聽明白了。這便是異世界人的要求——要停戰很簡單,雙月教會必須要跟着異世界人的步伐走,就像現在的埃爾塔那樣。
那麼也就可以說,雙月教會至此已經名存實亡?諾伊艾薩斯有些不甘心地咬着牙:他冒着危險不遠萬里抵達這裡,可不是爲了來千里送人頭的。他是爲了雙月教會的存續而來到這裡,倘若現在讓他接受放棄統治權的事實,那還不如帶着他那些不長腦袋的神友拼命一番來得好。
“這很難以接受……”諾伊艾薩斯想到這裡便把手裡的鋁箔蛋撻託攤平放在桌上,“這樣下去,雙月教會便是名存實亡。埃爾塔的皇帝能接受,或據我所知,他樂見於向他的子民交出決定國家方向的權利,而恐怕我的最高上司,現世神大人們不會同意這樣的情況。”
程慧見狀自然不讓一步,而是淡淡冷笑道:“一份可行的和約,必須建立在它的穩固與強約束性上,而不是像您手中的那張鋁箔紙一樣,說揉平便是揉平。現在的神僕們可以爲了一時低頭,休養生息的目的同意這份和約,然後一樣可以依靠他們的判斷伺機繼續發動戰爭,妄圖把失去的奪回,是吧?塔利歐斯先生?”
這也正是“塔利歐斯”所代表的主和派,諾伊艾薩斯這一派人所最忌憚的,不願意發生的事情。可以說,他現在就正好夾在這樣的矛盾之間,眉頭被夾得生緊。
“我們用了有限的情報來分析雙月教會的困境,”程慧看到愁眉苦眼的樣子,不由得心裡一樂——他這下猜對了,“問題其實很簡單,和現世神的自認高人一等一樣,雙月教會從來不把自己當做國家看待,而是一個理應凌駕於各個國家上的怪物。所以就像現世神和人類之間缺乏互相瞭解一樣,任何國家和雙月教會也永遠站不到一個平面上互相交流,這一點我沒有說錯吧?”
“是的。”諾伊艾薩斯點了點頭,他一直都是最討厭在人類面前擺架子的代表神,“您說的很對,現世神大多數都看不起普通人類……等等,您的意思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這就是了。”程慧推了推眼鏡,“您會去和路上的螞蟻甲蟲坐下來平等地談心麼?您會去真心真意地去踐行和它們開玩笑似的承諾麼?這就是問題的根基所在。”
程慧把盤中疊在最上層的蛋撻拿起,向二人展示道:“現在這隻蛋撻,依靠着下面的同類支撐而傲視羣雄。但如果下面有一隻蛋撻,這隻叫‘埃爾塔’的蛋撻不再願意託舉着上面的同類,就像這樣。”
他用另一隻手抽走了三隻底層蛋撻的其中一個,又把剛剛拿起的那隻放回原位。不出所料,上層的那一隻蛋撻果然失去重心,斜着跌了下去。
“倘若我現在將你驅逐,然後整兵備戰,雙月教會就會這樣難堪地跌進盤子底,像個雞蛋
一樣撞成碎片。”程慧從身後變戲法地一樣抽出自己的平板電腦,拉開鉸鏈支撐架便放在桌上,手指動一動掃出一段視頻。“神僕並非是不可戰勝,我們已經掌握並實際操作了捕獲神僕的方法,如果願意,雙月教會的現世神們將被我們丟進海底永遠囚禁。”
“這是……”諾伊艾薩斯差點就直接跳了起來,畫面上順從地坐在異世界人的奇怪椅子上,渾身貼滿線與黑點的白衣女性不是誰,正是現世神尤克羅夏蒂亞。
“您認得她。”程慧指着平板淡定道,“這不出我意外,那我就不說出她的名諱了。我想雙月教會和教會之上的神僕們也一定很想知道她在希爾齊之戰後的下落,她從被我軍捕獲之後,一直都在我們的研究機構裡。”
“天哪,天哪,果然被他們猜中了……”諾伊艾薩斯失魂落魄地坐下,風聞的消息是一回事,被異世界人當面用先證據後結論地證實要來得更加衝擊。“斗膽一問,她現在還好吧?我的上頭很擔心她的安危。”
程慧麻利地把平板電腦摺疊之後放回背後,眼鏡在燈光下閃出若隱若現的兇光:“好得很。我們有好吃好喝供着,只不過讓她配合我們做些實驗而已。但是呢,接下來要怎麼對付她,和其他神僕,得看你們雙月教會自己的選擇。路已經擺在你們面前,怎麼選擇是你們的事情。”
“怎麼個選擇法?”諾伊艾薩斯還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落在了極爲被動的位置。
“雙月教會如果能配合我們,成爲一個正常的,由人民主導國家,那麼這便是最好,現世神也依舊可以享受些常人沒有的特權。但如果雙月教會,派遣你的神僕不願意,也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們將用武力,讓你們被迫拋棄神僕,從廢墟中重新成爲一個正常的國家。”
“那也就是說,”諾伊艾薩斯仰頭長嘆,“無論我和我身後的現世神大人如何做決定,埃爾塔帝國和雙月教會,還有這顆星球上的未來已經被你們決定了?”
“很多事情已經朝着我們的預測發展了,即使我們不出手。”諾伊艾薩斯驚恐地看着面前人的身影漸漸變黑,只有那一副眼鏡仍在發出寒光,“雙月教會今年冬天已經陷入了糧食不足,各部門欠編,缺少勞動力等情況,我說得沒錯吧?可能在你出發之前或者之後,雙月教會還放寬了捕撈許可……”
這一連串的事實壓得諾伊艾薩斯喘不過氣來,冷汗一顆一顆地從背後把衣服打溼。
難怪雙月教會自以爲毀天滅地的西征軍會被車得滿地找牙。這些事情都是事實不假,異世界人是怎麼了如指掌的?不管他們是用了什麼手段,能把對方看透的事實本身就極可怕!搞不好,他們也知道狀似少年的自己不是尋常人類……
“咚咚”
這是程慧用自己右手的中
指關節敲擊桌面的聲音。他對面的少年早就低下頭去,對他提出的問題沒有做任何迴應。他必須用些提醒把他拉回談判桌上,即使對方已經接近被KO。
“這些都是事實吧?”
諾伊艾薩斯只得輕輕地點頭:“糧食不足,人手不足,都是事實不錯。若不是雙月教會疲敝至此,我背後的那位現世神也不會如此佔得上風。雙月教會從很久以前就是習慣用絕對的武力解決一切諸如反抗之類的問題,這我無法否認。這一次鎮壓埃爾塔帝國的武力行動也帶來了極壞的結局,程市長您說得都對。只不過,身爲教會的忠誠臣民,我暫時……暫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神僕控制的政權必須交出,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步的原則。”程慧掄動萊因哈特的大錘,繼續把諾伊艾薩斯的希望一點一點敲碎,“你我之間若無法在這點上達成共識,那您現在便可以打道回府。還有,那些潛藏於卡姆拉市的雙月教會軍也會被我們轉送至勞改營,和其他人一起。我們對抗不願進步的神僕政教一體政權只會用一種手段,就是從肉體到精神上的徹底消滅。”
談判桌從來是劍拔弩張,就連主和派的諾伊艾薩斯現在也恨不得捏出一把小刀來,劃開那張戴着腹黑眼鏡的臉。
但真正可怕的事情是,程慧說的樣樣都在理,特別是他拿出來的關鍵底牌,每一刀都刺向雙月教會的軟肋——物資來源。
這個海島國家最大的需求全靠外運。一旦外運中斷,不管是埃爾塔帝國從源頭上,還是從路途中,甚至動用最極端的手段登上蘭卡斯羣島等各種手段,雙月教會政權都將土崩瓦解。
第二次世界大時期,西普魯士納粹和北美聯邦不約而同都用海軍封鎖了兩個島國對手的交通線。不列顛之所以能夠突破封鎖,靠的還是北美聯邦恐怖到天文數字級別的運輸和反破交支持。而沒有支持,自身國力也不足的舊邪馬臺帝國則把頭伸進了破交作戰製成的套索。
雙月教會維持這種不平衡體系的手段和舊邪馬臺帝國完全一致,靠的都是碾壓地區/星球級別的武力。諾伊艾薩斯當然不知道什麼是邪馬臺帝國,什麼是甲午戰爭,什麼是旅順絞肉機,什麼是對馬海戰,但他已經從西征軍的覆滅裡知道了什麼叫做軍事代差,從幾十萬枚雞蛋中知道了什麼叫做壓迫性的國力,也深刻明白維持雙月教會存在的原因。
條件和程序都已經集齊,他總算在談判桌上了解了異世界人敢於雲淡風輕地提出“徹底消滅”這個詞組所需要的勇氣和底氣從何而來。
“也就是說,同意這個前提之後,其他的細枝末葉都可以好好商談?”
“那是自然。”程慧露出得勝的笑容,“我們也不希望動用武力,對於我們來說,武力永遠是對野蠻人的最後手段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