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升回到加南德的第二天,就見到了白宣語,他也是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連夜趕回來,準備接受彈劾。
雖然距離上次見面沒過多久,但白宣語這位代理董事長瞧上去,明顯的憔悴多了。
上一次南美危機,白宣語就極盡操勞,而這一次被沃夫戈爾德家族狙擊,更讓他嚴重的透支着自己的精神與體力。
白小升看得出,他很累,非常的累。
他需要放下一切去休息,不然整個人很可能就如同無限拉長的橡皮筋,忽的就在某一刻徹底斷掉。
但身處於他那個位置,他又不能歇息,特別是對於他而言,他也不允許自己歇息。
再見白小升,白宣語的臉上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
回想當初,白宣語最看不上的就是白小升,原因有很多方面。
可經歷過了種種事情,被白小升一次次伸以援手,白宣語也不斷改變對白小升的看法。
而今,他更願意把白小升當成是自己的朋友。
“回來了。”白小升報以一個淺淡的微笑,伴着一聲簡單平靜的問候。
“回來了。”白宣語的聲音也未見任何的波瀾。
兩人之間,君子之交淡如水。
沒什麼朋友,且除了工作之外也沒有太多愛好的白宣語在短暫沉默後,終究還是從工作上找到了談話的切入點。
“北歐那邊,挺好的?”
這話有些多餘,因爲白小升最近一個月從米盧特洛斯家族、弗克林家族拿到的生意,足以讓北歐那些企業營利趕超全年。
單憑這一點,就羨煞了集團其他大區。
事業總裁們甚至紛紛跟白宣語請願,也想請白小升去扶貧……支援一兩個月。
原本焦頭爛額的歐洲事業總裁索恩斯,一掃過往的沉重心情,現今整天樂不攏嘴。
當得知其他事業總裁的打算,他還挨個打電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跟那些人大講他歐洲事業部的不容易,讓他們看在情分上,少打白小升的主意……
情理說不通的時候,索恩斯還破口大罵,翻舊賬,大說他曾經對他們的支持,告訴他們做人要講良心,不允許在這時候挖牆角……
這“仗”一路打到了白宣語那裡。
白宣語自然知道北歐,乃至整個歐洲區都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其實不光是歐洲,白小升給集團帶來的生意,惠及五洲六大事業部。
也正是憑藉着這些,白小升已經成爲集團總部人人口中的傳奇。
再加上白小升過往那些功績,在聲勢名望方面,他甚至超越了其他元老級副董。
畢竟,就算李韻元這些創始人級別的元老,曾經的輝煌都太過遙遠,集團中流砥柱的那些青壯管理者們,更樂意推崇自己親自見證的“英雄”。
況且,白小升有一個諸位上了年紀的副董們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年輕。
如此年輕就能當上副董,如此年輕便能有如此輝煌成績,這是非常振奮人心的事情,會很容易讓衆人從白小升身上代入自己,相應的,他們也打心眼裡更願意推崇白小升。
這也是爲什麼,白宣語此前就跟李韻元打了招呼,讓他傳聲,一旦自己下臺,希望白小升能夠出面與溫言競爭的原因。
唯有白小升,有這份功績,有這份人氣!
面對白宣語這個比“今天天氣不錯”還糟糕的聊天方式,白小升只是一笑,沒有回答北歐如何如何,而是說,“你手裡的工作,還有需要我來分擔的嗎?”
白小升知道白宣語是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人,若是有牽掛,明日勢必不能很好的去發揮思維與舌辯,去面對那些問責。
白宣語搖了搖頭,道,“已經都處理的差不多了。”
倆人又是短暫沉默,白宣語忽然笑道,“你會不會下棋,我這裡有象棋、圍棋,要不要來一把。”
這可是他難得的消遣。
白小升也笑了,“我怕你受打擊。”
白宣語一拍大腿從座位上站起,去拿棋盤,“別說的好像你很厲害似的。”
李韻元來找白宣語的時候,推門就看到兩個男人在臨窗的一張茶几上擺開了圍棋。
倆人都聚精會神,一絲不苟,哪裡有一點明天要面對董事局殺機的氣氛。
白宣語的秘書眼見那二位竟然入神到李韻元他們進來都毫無察覺,頓時要走過去稟告。
李韻元攔下了他,微微搖了搖頭,讓他出去,自己則是邁步走了過去。
“李老。”“李董。”
聽到腳步聲,反應過來的倆人見是李韻元,都報以笑容,站起身。
“你們接着下,我也想看看。”李韻元溫厚笑道。
明日的危機,一切能想到的早就想到了,一切能交代的也早交代下去。
這一刻,倒不如求個清閒心靜。
況且,李韻元也瞧着白宣語乏累的狀態,眼下對他來說或許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李老,還是你來吧,他水平不行。”白小升毫不留情面地點評白宣語。
白宣語咳嗽一聲道,“不是不行,是開始的時候有一絲不在狀態,你……再來,這回我讓你好看。”
話雖如此,白宣語明顯的是有幾分底氣不足。
難得,他還能有這種服輸的心思,有時候自認不行,也不是什麼壞事。
李韻元笑着走到白小升的位子道,“好,這局我來跟宣語下,好久沒跟你下棋了。我記得第一次,你還虛心向我求教了好久。”
白宣語聞言一笑,“是啊,都過去了很久了。”
倆人相對坐下來,白小升坐在旁邊。
不過執子欲落之際,白宣語忽然轉向白小升,一副很嚴肅很認真的神情口吻跟白小升道,“白小升副董,你可知華夏有句耳熟能詳,膾炙人口的名句。”
“什麼?”白小升一臉不解,下意識問道。
白宣語特別認真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
相對於此間的一派祥和寧靜,另一處的氛圍,卻是緊張中帶着一份凝重,透着肅殺,甚至還有幾分壓抑。
一間書房裡,溫言與佩羅斯對坐飲茶。
剛剛,這裡還是四人。
不過談完了事情,那兩位副董便離開了。
關於明日對白宣語的彈劾,他們已經反覆推敲了多次,包括白宣語可能的應接手段,包括管理層那邊可能的強烈抗拒態度。
總之,林林總總,方方面面,他們都算計到了,簡直比臨戰分析敵情都細緻入微。
“白宣語不會輕易讓出他手中的權力,這一點我太瞭解了!所以,我們必須畢其功於一役,一下子就擊垮他所有的防禦!”
溫言嚴肅無比跟佩羅斯重申道,“管理層那邊呢,除了我,兩位副董,以及事業總裁、執行總裁等一系列票數,我早就搞定的差不多了。對了,羅勒副董人呢?”
羅勒那一張副董票,也是至關重要的。
佩羅斯道,“他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今日就能到,這你放心,不會出岔子的。管理層那邊投票交給你,至於沃夫戈爾德家族那裡,我會與他們溝通,讓他們做好外部的施壓助力。”
“這內外一力之下,白宣語他們撐不住的!”
佩羅斯信心滿滿道,“這之後,你就是集團新的代理董事長,我幫你坐上位子坐牢位子。同樣的,你也得幫着我入手半數權力層!”
這是倆人早就商量好的事,自不必說。
溫言不由得點點頭,想到即將到來的勝利,一雙略顯浮腫與疲乏、陰沉的眼裡,也終究露出一絲笑意出來。
多少年在謀劃的事情,這一次終於要夢想成真,代理董事長的位子就要弄到手,他怎能不高興不開心呢。
溫言已經有些暢想自己成爲代理董事長,看着各位副董,各位事業總裁、執行總裁們垂手恭順,想着自己大展拳腳讓集團騰飛,讓自己成爲人人口中稱頌的傳奇商人。
不過很快,溫言的笑意就沉降了幾分,因爲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身影。
“白小升回來了?”溫言沉聲與佩羅斯道。
“我也知道了。”佩羅斯眼神微凝,點點頭。
那個年輕人也讓佩羅斯非常重視。坦率而言,就算到了現在,佩羅斯也還是想招徠白小升。
雖然那在當下看來,並不可能。
但白小升可以給集團拉來大筆巨大生意,帶來驚人財富。
從這一點來說,佩羅斯就不想放棄“初衷”。
但他考慮,還是需要給白小升一點苦頭嚐嚐,不然那心高氣傲的年輕人是不會乖乖低頭,爲自己所用的。
傑出人才與翱翔天際的雄鷹有時候很像,就是需要熬。
“你說過,會派羅勒去解決掉白小升這個麻煩,但是我沒見到任何的成果。”溫言有幾分不滿地看向佩羅斯。
在他心中,白小升始終會是一個最大的意外。
佩羅斯沒有對溫言不加敬語的說話方式表達不滿,只是皺眉道,“我安排羅勒去做,具體情況沒有問,畢竟忙於對付白宣語。羅勒此前信心滿滿,誰料想他居然最終一事無成!”
這件事上,其實佩羅斯也感到很惱火。
羅勒並沒有上報任何有價值的成果。
羅勒那種廢物就不應該在副董的位子上,可眼下已經扶他上位,再想短時間弄下來,就非常麻煩,而且後果嚴重。
佩羅斯也只能認了,想着以後什麼事都自己做決策,只讓那傢伙做個傀儡,去聽話行事就成了。
“算了,事已至此,也無妨。”溫言腦海中浮現着白小升的面容,陰沉聲音道,“就算是他,都不可能阻止得了我們!”
“是一定不可能!”佩羅斯無比肯定道。
溫言笑着點點頭。
白小升又不是不敗之人,自己何至於如此忌憚他!
接下來,溫言與佩羅斯又聊了一番,便結束了話題,起身告辭。
他也要回去準備一番,準備明日期待已久的彈劾會議。
從佩羅斯那裡離去,坐在車裡,溫言想着事情,而他旁邊的阮語爲他倒了一杯美酒。
接過酒杯,溫言還笑道,“這就當是提前慶祝勝利的酒咯。”
阮語微微一笑,眼見溫言把酒送到脣邊,忽然輕聲問了一句,“贏了他們,拿到那個位子,你會快樂嗎?”
說實話,阮語也很久沒見過溫言笑了,特別是方纔那一絲笑容。
結果,阮語這句話後,她便看到那絲笑容凝固了下來。
溫言把送到脣邊的酒杯又放下。
“你什麼意思?”溫言神情難看,看向阮語。
阮語一怔,柔聲低語,“是我說錯話了。”
她從來如此,只要溫言不高興,就會低眉俯首。
溫言喝酒興致全無,卻也知道自己剛纔態度過了。
“是我不好,情緒有點失控了。”溫言喃喃道。
阮語忙表示沒有關係。
“你問我快樂嗎。”溫言看着窗外,實際上盯着的是玻璃窗上倒影出來的自己,喃喃道,“我快樂嗎。我,快樂嗎。”
“我當然快樂!”
“我……應該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