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兒,沒事吧?”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少年拉起,隨即又替他拍去衣服上的灰塵。
潁川搖搖頭,表示自己無礙,緊接着他又低下頭,仔細回想着方纔戰鬥時的一幕幕。
格局似乎是瞬間就改變的,師父完美地抓住了山河劍法收勢的間隙,將劍技的準備時間抵消掉,沒有任何猶豫便發動了雷霆一擊,讓他毫無還手之力。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卻非用劍極熟之人可施展出來的。
還有那記劍技,是潁川第一次見師父用出來。沒有親自面臨過那劍技,是無法體會少年那時刻內心絕望的,他能看到清晰的景物,卻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加之符凌出現的位置實在太妙,若那時發起攻擊,潁川可就不僅僅是簡單地躺在地上了。
“這道劍技叫‘無雙’,是我年輕時候自創的。”似是一眼看穿了徒弟的心思,符凌解釋道。
“無雙……”少年呢喃道,這確實是個霸道的名字。
將白長袍整理好之後,符凌直起身,對着少年笑了笑,“想學嗎?”
“想!”師父的話音未落,這個字便從潁川那裡脫口而出,與之相配的是那張繃得緊緊的清秀臉龐。
“我也要學!”筱瑜從旁邊冒出頭,臉上透露着興奮與濃濃的震撼,她相信即使是父親也使不出這樣的劍技。
明黃色的身影眉頭一挑,似乎有些爲難,只見他什麼話也不說,直接轉過身,邁步就走。
潁川和筱瑜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發愣,師父這就走了?
遠看着那道身影就快走遠了,少年最後沒忍住,喊了一句:“師父……”
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住,而後傳過來符凌那熟悉的聲音,“學倒是沒問題,只是我記得某人今天的考覈好像沒過,按規矩似乎要去劍崖哎……”聲音越說越小,可是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少年眼睛一亮,大聲道:“弟子這就去劍崖!”說着他便邁開步子,朝着下山的一條小道走去。
筱瑜正準備竊笑一陣,突然發現有道神識落到自己身上,隨後她便聽到了這句話。
“還有你,小丫頭,你也得去。”
“哈?”眼睫毛還沒來得及眨,笑容僵在少女俏臉上。
明黃色的身影走得更遠了,不過在他消失在視野之前,又有道聲音傳了過來:“別忘了提醒你師兄去藏書閣……”
劍崖的全名是“罰劍崖”,就坐落在崖坪的那道瀑布之下。距離瀑布口超過千丈的崖底,有片巨大的湖泊,湖水很清澈,陽光照在湖面上那波光粼粼的樣子,煞是好看。
但除了清澈之外,這片湖還很深,大概是被飛流直下的瀑布衝擊成這樣的。巨大的轟鳴聲出現在瀑布與湖面接壤的位置,與之相伴的是翻滾不停的白色浪花。
湖泊西側有塊方形峭壁,高達數十丈,令人覺得驚奇的是,整塊峭壁光滑得如同被刀切過,表面泛着幽黑的光澤,這塊峭壁正是極道閣的罰劍崖。
潁川順着山道走到罰劍崖時,發現那裡已經有個人了,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竟然生出幾分幸災樂禍的感覺。
“這麼巧,三師兄你居然也來劍崖!”恰好此時,跟在身後的筱瑜突然冒出句話來。
林楓撇過頭,看清說話的人後,悲憤道:“小師妹你太壞了,虧我之前對你那麼好,考覈的時候你也不幫我一下。”
少女攤開手,臉上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怪我嘍?”
“再說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筱瑜嘆了口氣,“我這是第一次考覈,難免緊張,所以出手時沒注意好力度,我知道三師兄大人大量,你不會計較的對吧?”少女似乎變了個人,擺出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是讓人不忍訓斥。
林楓頓時語塞,只得輕哼一聲,把頭轉回去。
看着這二人鬥嘴,潁川無奈地搖搖頭,從小師妹的話裡他大概能猜出先前發生了什麼。估計是師父讓他們兩個相互切磋,林楓因爲輕敵敗給了筱瑜,然後被罰來到這裡。
想到這兒潁川不禁在心中暗歎,小師妹的悟性實在是太高了,進入極道閣修劍還沒滿半年,她就已經能熟練掌握那些基礎劍法了,難怪師父讓她的考覈時間提前,像潁川他們幾個基本是在練劍滿一年後纔開始考覈的。
“叮!”
“叮叮!”
接連幾道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而聲音的來源,正是林楓和他面前的崖壁,準確來講,是他握在手裡的那柄鐵劍與黑色崖壁碰撞發出的。
沒有人知道這塊崖壁在這兒立了多久,多年的風雨侵蝕已經將它表面很多地方都磨平了。或許只有湊近看,才能發現這崖壁居然是整塊連着的,而導致表面光禿不長草的原因,就在於它本生就不是土塊或岩石,它是塊金屬,是高達幾十丈的墨隕鐵。
在修真界裡,墨隕鐵是一類很奇特的金屬,它沒有其餘煉器材料那些特殊屬性,它唯一的特性就是:堅硬。
在煉製飛劍的時候,如果能融入少量的墨隕鐵,那麼飛劍的強度會毫無疑問地提升一個檔次,然而這其中最難的一步,就是煉化墨隕鐵,對於大部分煉器者來說,這無疑就是癡人說夢,甚至可以說是白癡行徑。
首先,沒有達到渡劫期的修真者是無法煉化這類金屬的,即使達到了渡劫期,煉化這東西也是極爲勞神費力的事,或許耗上半年精力也煉不出巴掌大小的墨隕鐵。
其次,能提升器物強度的材料多了去了,而且性價比大多高於墨隕鐵,如此還需墨隕鐵作甚?可以說,墨隕鐵這類金屬就是煉器界的奇葩,號稱雞肋中的雞肋。
可就是這麼雞肋的金屬,在極道閣崖坪的瀑布底,居然有這麼大的一塊,也不知是誰當年那麼無聊煉製出來的。
“叮……叮叮……”林楓手持鐵劍,繼續在這崖壁上劈出陣陣火花。
所謂罰劍,其實就是用精鐵劍去劈砍這面劍壁,以此提升出劍時的精確度、力度以及速度。林楓的全力一擊,竟只能在這崖壁上留下淺淺白痕,由此可見這墨隕鐵有多堅硬。
由於常年有人來此練劍的緣故,罰劍崖的劍壁上佈滿了長短不一的劍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從頂端斜着向下的劍痕。這道劍痕不僅長,而且朝裡陷入了兩個指節的深度,如同一張畫板上被人重重地描了一筆。
那道劍痕是符凌留下的,沒有動用任何修爲,只是純粹的出劍一擊,然而那份強大的劍意,直到今天還殘存在這裡。
潁川走到崖壁前,默默地從旁取過柄精鐵劍,毫不猶豫地就朝前劈了出去。
“叮……”鐵劍撞在崖壁反彈回來的力量震得虎口發麻,甚至因爲用力過猛,精製的鐵劍輕微抖動着,但少年沒有絲毫猶豫,反手再次撩向劍壁,而後出現更大的撞擊聲響。
少女學着師兄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持劍劈在劍壁上,只是聲音明顯就小多了,而揮舞幾次之後她不得不停下來,這柄精鐵劍拿在她手裡實在是有些沉了,符凌設在此處的禁制讓她沒法動用體內的絲毫靈力,一切揮劍劈斬的動作,只能簡單地依靠身體素質完成。
不過那柄沉重的鐵劍與少女纖細的身體在一處,怎麼看都有些怪異。
練劍是極爲枯燥的事情,它所重複的劍式,都是最基礎的進攻或格擋動作,很容易使人乏倦,又值陽光最烈的時辰,汗水順着他們髮梢大滴大滴滑落,砸在身下的岩石上。
林楓沒過多久就離開了,然而他確實完成了五百次的揮砍動作,這讓筱瑜有些驚訝,雖然潁川就告訴過自己不要小看三師兄林楓,不過那傢伙很懂得如何破壞他自己在別人心裡的形象:臨走前大侃潁川喝醉後的種種“可怕”行徑。
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筱瑜實在是有些氣不過,若不是三師兄“誘惑”,潁川師兄又怎麼可能喝酒,以至於差點錯過考覈時間,甚至影響發揮。
然而就在筱瑜準備上前理論時,從旁伸出的手臂將她攔住了,手臂上捲起的白色袖口已經被汗水浸溼。
“爲什麼?”少女擡起頭看着潁川,臉上很是不解,兩腮氣鼓鼓的,“師兄,你不覺得很氣人嗎?”
那條卷着白袍的手臂沒有立即收回,而是放到少女頭上揉了揉,伴隨着溫和的笑聲響起。
“小丫頭,何必事事當真。”潁川眼裡帶着笑意,“況且三師兄本沒惡意,他只是有些貧嘴,習慣就好了。”
看着身邊比自己只高半頭的少年,筱瑜微微撅起嘴脣,冷哼一聲,“師兄我可是在幫你哎!你居然還幫他講話!”
嘴裡雖然這麼說着,心裡倒是一點都怪罪不起來,每次看到潁川師兄那陽光般的笑意,不知爲何,少女的壞情緒都能如冰雪遇見陽光那般消融,心底只剩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