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舒禾舒禾,快看,就是那家。”
子奚一臉興奮的指着不遠處,在某個很偏僻的角落臨時搭建起來的燒烤【店】,裡面那對百年如一日忙碌穿梭着的夫妻身影,深吸一口氣。扭頭看着身後與他約好一起出來的舒禾以及被他強拉出來的聞傑……
啊,他的烤全羊,這種獨一無二的香味,果然百聞不膩,子奚握緊小拳頭給自己加油,他要讓他的朋友都體會到那種,只是看着就覺得幸福的感覺。
舒禾與聞傑面面相覷,同時默契的點點頭,那個看上去骯髒邋遢的燒烤鋪能讓子奚看上去如此滿足,裡面肯定有貓膩。
“我知道你們很奇怪,我爲什麼喜歡這樣的地方?”子奚帶着舒禾與聞傑往前走,雙手放在腦後一臉優哉遊哉樣,彷彿讀出他倆的心聲般:“過去了,就會知道,快點。”
“老闆,我要半隻烤全羊。”
子奚對着雙手正在爐架上忙碌的中年大叔說道,中年大叔雙頰已經染上了白髮,一看就是那種忠厚老實的三好男人,他並沒有將目光轉到子奚身上,而是轉過身對着着正在他身後招呼客人的妻子招招手,雙手上下比劃着,似乎在交流着什麼……
子奚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依舊滿臉微笑的耐心等待着,直到男人身後的妻子明白了丈夫要表達的意思,才走上前對子奚三人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天涼了,今天只准備了一隻羊坯,已經有客人預先訂購了。”
溫柔賢淑的老闆娘滿臉誠懇的道歉,子奚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雙臉被憋的通紅,怎麼在這裡都能看見兆屹?
不過,今天的兆屹讓人覺得有一種魔魅的氣息,黑色襯衫加黑色的褲子,寶石藍的耳釘,配上那張堪稱完美的臉孔,只是隨意的坐在那裡,就讓子奚感覺到一種只屬於男人的沉穩?
子奚糾結,兆屹明明十七歲還不到啊……
兆屹、苗鉛、柳淵正坐在用七彩防雨布搭建起來的暖帳角落,桌面上正放着那頭冒着熱氣,金黃油亮的烤羊,彷彿沒有看見子奚的雙目正冒着兇光,柳淵朝子奚高興的揮揮手,“子奚,這裡,這裡。”
自從上次出了那烏龍事件,苗鉛就禁止他再去找子奚驗證真相,沒想到會在這裡巧遇。
唔,柳淵本來因爲苗鉛莫名其妙拉着他,跟a班的人打聽車上子奚與舒禾的談話而惱火,隨後又被他強硬的抓在身側跟在兆屹身後,來這怎麼看怎麼不華麗的地方,心裡一肚子的委屈在見到子奚後都歸爲了零,臉上的神情一下就活躍起來,讓苗鉛幽怨的妒忌着子奚。
當看到子奚身邊的兩位護花使者後,柳淵的表情頓時跨了下來,真是可惜,舒禾那個傢伙也在,否則就可以爲兆屹和子奚製造機會了。
子奚毫不客氣的坐在兆屹的對面,忽略了烤肉店的老闆在聽到【子奚】這兩個字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與旁邊溫柔的中年女人對視一眼,又移開了視線,眼角餘光卻一直觀察着對着金色的烤全羊雙眼放光,此時在兆屹面前卻又矮了半截的子奚。
“分我一半,錢我會給你的。”
子奚氣勢十足的看着半眯着眼睛神情冷傲…彷彿對他的到來不屑一顧的兆屹,開口說話的同時卻將臉轉向了旁邊的苗鉛,子奚在心中爲自己的臨陣退縮掩面羞憤,坐都坐在兆屹的面前了,居然還是沒膽量跟他叫囂,兆屹的強勢以及威信,對他的影響力太深了啦。
寒氣,熟悉的寒氣,意料中的寒氣,子奚脊樑升上來的涼意告訴了他,兆屹對於他刻意無視非常生氣,子奚很想甩臉走人,臭臉誰都會擺,可是,錯過了今天……
“子奚,我相信兆屹同學不會介意和我們共享這頓豐盛的晚餐的,對嗎?兆屹同學?”舒禾不知何時走過來雙手按住子奚被氣的顫抖着的肩膀,頭覆在子奚的耳邊輕語,狹長邪魅的雙眼盯着正對面的兆屹。
兆屹雙手環胸翹着二郎腿,放在臂膀下的手緊握,指甲在手心刻畫出深痕後才緩慢的放開交叉的雙手,優雅的攤開雙手,禮貌的回答“請隨意。”
說時遲那時快,兆屹快速抓過放在桌上的竹筷,向依舊與子奚親密緊挨着的舒禾飛去,舒禾歪歪頭躲過危險攻擊,搭在子奚身上的雙手也順勢放開,兆屹性感的脣瓣微微勾起,鼻腔冷哼一聲,算他識相。
“啊哈哈,啊哈哈哈……”苗鉛看着氣氛冷場,乾笑幾聲義無反顧的站出來調和氣氛,對着烤肉鋪的男女主人以及正一臉看好戲的其餘顧客解釋:“我們都是同學,只是玩鬧,只是玩鬧……”
“兆屹,你的手勁退步了啊?”柳淵寶寶抓起兆屹放在桌面上的手腕左看右看,不可置信的說道,問出的話讓子奚正準備伸向烤全羊的手成功的縮了回來。
寒氣又開始飆升,子奚欲哭無淚,omg,柳淵這是在純添亂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兆屹剛纔那一擊根本是故意放水,舒禾即使不躲開也不會真的受傷。
早在兆屹拿起筷子時,子奚就看明白了,筷子飈出來的力道,連兆屹踹門時的二十分之一的力氣都不及,通過兩人既爭鋒相對又稍微帶點默契的行徑,子奚知道,這只是兆屹想給舒禾下馬威而已。
子奚在心中抓着柳淵的領口使勁晃盪着他的身體,本來只是玩鬧的舉動就因爲他這句貌似無心的話,就快變成真的了啦,他現在算是知道了,柳淵這傢伙看似單純一根筋,其實還擁有某種天然腹黑的基因。
要知道鬥武,可是兆屹與舒禾在折騰了他這麼久後,最新找到的交流方式,啊啊啊,子奚很想抱着頭蹲在牆角畫圈圈,他好不容易撤離了他倆的鬥爭圈,現在又要被捲進去了。
子奚臉上豐富的表情,被正互相對視比拼眼力的幾人徹底忽視,可是卻沒有逃過烤肉店老闆的眼睛,他與妻子彷彿確認了什麼似的微微點頭,就是他。
“子奚,嚐嚐這個。”
聞傑臉上掛着一零一號的狐狸笑容,從桌上的烤羊身上撕下鮮嫩的羊肉放進子奚的碗中,成功的轉移了正在對持的兩人的視線,被幾雙凌厲的視線活剮着,聞傑脣角依舊掛着恰到好處的弧度,臉上的親和笑容彷彿面具般阻擋着聞傑真正的心緒,讓人無法探尋內心也撼動不了那虛假的笑容分毫。
“恩,謝謝。”
子奚頗爲感激的看一眼聞傑,剛纔那種氣氛下兆屹要是與舒禾真的打起來,倒黴的一定是這家讓他魂牽夢縈的烤肉店。
唔,如果不是聞傑擁有修煉了多年的氣定神閒,一般人還真的扛不住再坐幾人的同時施壓,好比他,有心幫忙卻餘力不足,在兆屹面前他壓根沒有說話的份,這就是普通人的悲哀,心孤意怯啊!!!
子奚看着平靜下來的幾人不再怒目而視,各自低頭吃着自己的東西,氣氛壓抑的讓他真的覺得選擇傍晚出門是個天大的錯誤,應該先去周邊逛幾圈再來的,否則就會跟兆屹錯開了,不過這樣他的烤全羊也享受不到了。
暗自吞吞口水,子奚迎起笑臉,打破這種無盡的沉默,神秘兮兮的跟身邊的五人玩起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遊戲:“大家,有沒發現這裡與普通的烤肉店有哪裡不同?”
“我知道我知道,曾經聽說過,像這樣在路邊搭建棚樑叫賣的商家統一稱爲路邊攤,衛生條件不合格,不是正規的烤肉店。”
柳淵壓低聲音同樣小聲的回答着,洋洋得意的神情讓子奚覺得,對於柳淵來說,來路邊吃東西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無知不是罪,無知卻到處顯擺就是你的罪了,對於只懂醫學的某些白癡來說,這個問題永遠是未解之謎。”
苗鉛伸手敲敲柳淵的額頭,毫不留情的鄙視,氣的柳淵快要學兆屹對着他飈筷子,可惜,沒那功力,沒那手勁。
“殘疾。”冷傲性感卻果斷的聲音帶着唯我獨尊的味道。
“氣氛?”溫暖乾淨卻舒適的聲音帶着狐疑不決的迷惑。
子奚決定鄙視前者,雖然他們兩人都只答對了一半,合起來就是答案的全部,但是舒禾好歹懂得用疑惑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不確定,而兆屹的回答更像是斬釘截鐵的宣告,一臉我說這樣就是這樣的拽樣,而且那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尤其讓子奚不爽,即使知道他沒有輕視殘傷人員的意思,但是他那囂張的態度真的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
子奚就是那種明知道兆屹沒有惡意,生來就是那種性格,卻還是在心中被氣的半死的典型。
“唔,對一半錯一半,仔細觀察烤肉店夫婦之間的互動,你們就會得到答案。”子奚最終只是含糊其辭的轉移了話題,他要是將兆屹在舒禾面前丟了面子,兆屹會如何懲罰他,他真的無法想像。
於是,在wh市某條偏僻的烤肉棚,就有了以下極富美感與動態的畫面,六個器宇不凡的少年各自散發着屬於自己的獨有氣質,面前放着金黃色的誘人食慾的烤全羊。
其中五人的視線集中在站在爐架前的中年夫婦身上,只有一個頗顯文雅的秀氣少年趁着五人不注意,對着面前的食物風捲殘雲,讓路過看見的人無不惋惜,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食慾不可揣測啊。
填飽肚子,品嚐足夠,子奚拿起手邊的紙巾擦擦脣邊的油漬,慵懶的伸伸懶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外部肉焦黃髮脆,內部肉綿軟鮮嫩,羊肉味清香撲鼻,看着依舊皺着眉頭觀察着中年夫婦的幾人,子奚輕輕一笑,惡劣的詢問:“還是沒有找到答案嗎?”
“似乎,懂了點……”
舒禾單手撐着下巴,眼睛依舊看着用手語在溝通的夫婦:
“起初看的時候覺得他們很平凡,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是他們兩人之間有種似有似無卻又真實存在着的很奇怪的感覺……
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可是就是這樣看着會覺得整個人異常平靜,彷彿什麼都可以不在意,什麼煩惱都可以遠去……
子奚,其實這纔是你帶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吧?想讓我們平靜的去面對被明天的野外生存演習?”
“舒禾,你好棒,就是這樣的感覺。”
子奚興奮的抓起了舒禾的手,左顧而言他,這種事心裡明白就好,幹嘛要說出來啊,很難爲情咧,子奚在心裡鬱卒着,曾經,只要看着他們流露出來的那種心有靈犀的默契,就會覺得全身充滿了激情,彷彿自己也很滿足很幸福,這種感覺曾經就是他每天積極生活的動力啊!
看着那兩個在爐架前忙碌而默契的背影,子奚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很想知道兆屹的想法,他是否也與舒禾有同樣的感覺呢?
聽說,只有渴望愛與懂得愛的人,纔會明白那種細微純粹到讓人無法察覺的幸福感覺,可是他卻無法問出那句,兆屹,你懂愛嗎?
囧,以兆屹的性格,他絕對會臭着臉,酷酷的冷哼一聲,順帶送給他無聊二字,與其這樣還不如不問。
想到自己曾經總是滿身傷痕,躲在拐角處的牆角,偷看這對中年夫婦以及他們的食物。
他們身上散發的幸福是他所羨慕的,他們的食物是他所需要的,因爲沒有,所以特別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溫暖……
明明離那時候還不到半年時光,爲什麼他卻覺得那麼遙遠了呢,子奚問自己,是因爲現在太幸福了嗎?那麼,現在的幸福會失去嗎?
子奚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自私到只想擁有不想付出,因爲他不懂自己該拿什麼去回報,他無法回報,他們擁有的東西他沒有,他們沒有的東西他更加沒有。
“聽說這對夫妻以前是有錢人,因爲股市跌蕩起伏而輸的傾家蕩產,丈夫被人追債時出了車禍,連手術費都付不起,妻子後來自願捐獻了一隻眼角膜外加賣了自己的腎,才湊足醫藥費,那時候丈夫因爲搶救過晚而聲帶破碎,雙腿也永遠的失去了平衡。”
將曾經聽到的關於這對夫妻的故事有感而發,子奚說着一直在心底鼓勵着自己勇敢活着的話:
“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站起來的,趴下的,你們看,他們並沒有被現實打垮,依舊有滋有味的活着呢,雖然不再擁有榮華富貴卻懂得了平凡之中的幸福,活的那麼自在而開心。他們身上那種飽經滄桑而最後歸寂的平靜氣息,那種看透權、利、名的溫暖眼神,都是吸引顧客光臨的主要原因呢。知道嗎?他們剛開始搬來這裡紮根的時候,被很多人鄙夷唾棄,可是他們並沒有放棄……”
“子奚……你怎麼了?”正在喃喃自語講述着的子奚,忽然感覺自己被熟悉的溫暖熱源包裹,腰間被一股大力纏繞緊扣住,子奚奇怪的擡起頭看着舒禾:“我沒有怎麼啊,不就是告訴你們一個故事嘛……”
“子奚,你在哭……”舒禾將子奚的頭緊緊的按進自己胸口,子奚恍然,他在哭嗎?怎麼會,這只是別人的故事啊,他怎麼會哭?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子奚立刻氣憤的小聲抱怨:“你說謊,我根本沒哭。”
“有,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哭。”舒禾溫柔的拍撫着子奚僵直的背部,無視周圍人詫異的視線,舒禾將子奚緊緊的包裹,替他擋掉那些轉爲鄙視的目光。
剛纔的子奚彷彿脆弱的不堪一擊,卻又強制壓抑着流露出的感情逼迫自己堅強,臉上的淡然和冷漠都讓舒禾的心很痛很痛,那裡面有多少是他逼迫自己忘記的,又有多少是他在僞裝壓抑。
子奚,你的功夫進步的很快,你擁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可是,我卻依舊想要守護你,怎麼辦呢,我已經深深爲你着迷了呢……
兆屹拉開椅子站起身,眼角餘光帶着狂涌的風暴,身體裡的神經都崩的緊緊的,凌厲冷凝的目光環視周圍那些…對着他們指指點點的衆人。
正在冷眼看熱鬧或者議論紛紛的八卦人羣,因爲兆屹兇狠的視線而紛紛扭頭回避,有的甚至直接結賬走人,那雙深邃暗沉的眼睛,如同負傷後的野獸兇殘而沒有一絲人性,想將眼前所有看到的東西全部毀滅……
“我先走了。”兆屹瞟一眼依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伸手撈起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去。
不要走……
子奚看着兆屹的背影在心中說出這三個字,可是脣瓣卻怎麼也無法張合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融入黑暗,走到他眼睛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爲什麼想要留住剛纔的兆屹呢,是因爲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寫滿了孤寂嗎?子奚問自己。
苗鉛拉起因爲突然的變動而呆愣住的柳淵去追趕,兆屹現在的反應太不對勁了,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給舒禾送上一拳然後將子奚摟在自己懷中,可是他剛纔……
“不要跟過來……”暗沉沙啞的聲線說明了兆屹極力壓抑着的怒火,欣長俊挺的身影冷清孤傲,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滴滴鮮血隨着他的遠去延長成了一條紅色的血路。
“他,不會出事吧?”柳淵擔心的問着苗鉛,苗鉛皺皺眉,搖搖頭,這個時候的兆屹他拿捏不準,希望不會出事吧。
柳淵伸手指着那條被兆屹的鮮血暈染過的路線,“我們去看看吧,那些喜歡在暗巷做壞事的人都很卑鄙,兆屹下手從來都是不分輕重的,萬一真的鬧出人命怎麼辦?”
“柳淵,既然選擇了兆屹當我們的頭,那麼就相信他,而且,那根本不算什麼,兆屹是個不會輕易付出感情的人,既然付出了他就會要求得到同等的回報。”
苗鉛意有所指的指指屋內已經將子奚放開的舒禾,一個擁抱而已,剛纔那種詭異而帶點憂傷的氣氛被舒禾強制趕走,其實也不錯。
唔,薛棗捂着脣思考着,他總覺得老大不是在爲這件事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