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煥東看着那條長長的山澗,他們現在走出去已經來不及了,大雨一旦下起,山澗裡的水會迅猛增長,他們有被水捲走或者淹死的可能。
他望了望四周,發現在山腰的地方隱約有個凹進去的石洞,他決定帶着汪掌珠到那個地方避過這場大雨,這樣至少保證在保鏢們找過來之前,他和汪掌珠還沒有被山洪沖走。
“掌珠,來,我揹你。”楚煥東放開懷裡的汪掌珠,想把她背到背上,在山上行走,如果他抱着她行走,會擋住視線,很艱難的。
汪掌珠看着他那條傷腿,急忙擺手,“沒事的,煥東哥,我沒受傷,可以自己走的。”
“傻孩子,這裡的路況很糟糕的,你的身體又不好,只要有我在,怎麼能讓你自己走。”楚煥東無比疼愛的揉揉汪掌珠的頭,在汪掌珠幾次驚心動魄的從他身邊丟失後,他是徹底的嚇破了膽,現在他對汪掌珠生出無比的心疼和愛戀,恨不得把她揣進兜裡,吞進肚子裡,讓她永遠不再離開自己。
“可是你的腿帶着傷呢?”面臨着困境,汪掌珠暫時忘了自己和楚煥東恩怨,心裡只剩下對他的疼和愛。
“這點小傷算什麼!”楚煥東無所謂的付之一笑,他在汪掌珠面前蹲下身體,“快點上來吧,馬上就要下雨了!”
汪掌珠擡頭看着烏沉沉的天,知道一場大雨馬上就要來臨了,大雨一旦下下來,她和楚煥東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會變得無比兇險,她沒敢再跟楚煥東爭,乖乖的趴到楚煥東的後背上。
這裡久無人煙,雜草叢生,往高處去更是難走,到處都是散落的大小石塊,或尖或平,隱藏在草叢中無計其實,強硬的對楚煥東展示着大自然凜冽的態度。
汪掌珠趴在楚煥東背上,見他艱難前行,這麼冷的天,額角都出了細汗,她又是心疼又是難過,掙扎着想要下來自己走,“煥東哥,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行的!”
“別亂動,再動咱們就得一起滑下去。”楚煥東的聲音有些發冷。
汪掌珠側頭觀望,發現兩人已經處於半山腰上,這裡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走過了,有的地方可以攀緣,有的地方光禿禿很是陡峭,有的地方草長得比人還高,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隨着楚煥東的走動,無數小石塊、碎泥土和殘枝隨着他的腳步紛紛往下墜落。
只要楚煥東一個疏忽,他們立即就會滾落下去,後果簡直無法想象,一時間汪掌珠驚出滿身的汗,再不敢亂動了。
好再,楚煥東從前經常在這樣的地方與人爲敵,他又練過功夫,下盤很穩,揹着汪掌珠小心翼翼的終於接近了山洞。
在要到山洞的地方,地勢更加陡峭起來,楚煥東揹着汪掌珠行動不便,他低聲吩咐汪掌珠抱緊自己,然後俯下身體,手腳並用的往上爬。
山坡雖然陡峭,幸好上面生長着無數茂密的植被,楚煥東可以抓住一些老藤枝蔓,一點兒一點兒的總算挪到山洞口,他將汪掌珠輕輕的放下,不由噓了口氣。
汪掌珠這一路上比楚煥東還緊張,身體都出了一層冷汗,轉頭看着楚煥東被灌木枝條扎得血淋漓的手,眼淚又開始流下來。
“哭什麼啊?沒事的。”楚煥東這次只是嘴上安慰她,不敢用手碰她,他的手心現在全是刺,微微一動就是鑽心的疼,他怕這些刺扎到汪掌珠的身上。
汪掌珠忍着眼淚,把楚煥東的手拉過來,俯下身,細心的把他手心裡扎的刺仔細的撥出來,當然,也有些已經摺到了裡面,成了一個猩紅的血點子。
“掌珠啊,你往裡面靠靠吧,馬上就要下雨了,我皮糙肉厚的,不在乎這點小傷的。”楚煥東收回手,不再讓汪掌珠爲他費心思。
汪掌珠轉過臉,打量着這個狹小的山洞,不敢再看楚煥東挑着眉,和跟她半開玩笑的俊臉。
這裡說是個山洞,其實非常的窄小,僅能容納下一個柔弱的汪掌珠,楚煥東只好坐在山洞口,整個身體幾乎都露在外面。
汪掌珠焦急的看着一秒秒暗淡下來的天空,一場大暴雨即將拉開序幕,她恨不得將自己蜷縮到最小,這樣楚煥東就可以進到洞裡來避避雨。
楚煥東看出了她的意圖,笑笑,“你就安安穩穩的在裡面坐着吧,無論你怎麼縮小,我這身高體型也是進不去的。”他說的倒是實話,即使沒有汪掌珠,這個狹小的山洞也很難容納身高體健的他。
雨下的很快,不一會就水連成線般霹靂嘩啦的砸下來,落下來的勢頭很猛,比尋常的雨點要凌厲很多,打在人身上生生的疼,楚煥東怕雨水飄進山洞,還故意坐直身體,儘可能用血肉之軀築成一道嚴密的門,爲汪掌珠遮擋所有風雨。
汪掌珠聽着外面轟轟的雷聲,看着楚煥東衣服轉眼間再次溼透,眼淚瘋狂的流了下來,她身出胳膊從後面緊緊的抱住楚煥東的腰,冰冷的雨水立即順着楚煥東的肩頭流到她的身上,如同澆到她的心裡。
“掌珠,你快點放開我,你會被淋溼的!”楚煥東在暴雨中大吼,馬上就有雨水灌到他的嘴裡,嗆得他連連咳嗽了幾聲。
“不放,我不放!”汪掌珠越發用力的扣緊楚煥東的腰,在這如此寒冷的世界裡,只有如此的緊密相依,才能給他們彼此帶來一絲溫暖。
楚煥東轉頭看向汪掌珠,見她也用倔強的眼神看着自己,緊繃的小臉上寫滿堅決,他呆了呆,喉頭髮緊,終究是沒有說什麼,轉過了頭,半眯起眼睛忍受着大雨傾盆的砸下。
他這個人心思縝密,無比機警,在汪掌珠這次回來的最初,他就已經想到了她這次回來的目的和她背後的支持者。
白血病並不是容易治好的病,骨髓配型成功的機率更是少之又少,能爲汪掌珠做骨髓移植的人,極大的可能性是汪達成。
他清楚汪掌珠不是什麼心思狡詐的人,她也不擅長演戲,好多次,從她的眼神言語中他已經感覺到了她的內心變化,但他一直沒有說破。
曾經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身邊的人,突然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見她的臉,聽到她清脆的聲音,跟他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她的氣息充盈在他的空間裡……
他怎麼能捨得把這夢幻般的一切打破!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楚煥東忽略了一切,哪怕明知道汪掌珠是在跟他做戲,哪怕明知道時光短暫,哪怕明知道是自己騙自己,他卻甘願陪着她演戲,做着讓丁凌躍笑話的愚蠢事情。
這幾天他終於同汪掌珠和好如初,並且結了婚,他幸福興奮的每天夜裡都不捨得睡過去,總是盯着汪掌珠安靜的睡顏,聽着她勻細悠長的呼吸,看着她蜷在自己懷裡,像個孩子。
汪掌珠這次回來,真的是變了很多,甚至讓他覺得從未有過的陌生,那個嬌憨任性的汪掌珠徹底不見了,過去的天真溫柔彷彿盡數褪去。
想到這裡,楚煥東無聲地嘆息,汪掌珠這次回來,生長出一身堅硬鋒利的刺,時時刻刻尋找着傷他的機會,如同不把他扎個鮮血淋漓遍體鱗傷不肯罷休一般。
楚煥東根本沒想過汪掌珠真會跟自己結婚,根本沒想到自己還可以那樣安然的擁着她入眠。
即使明知道她跟他結婚是有所圖謀的,他還是很幸福,很快樂,每一天晚上都忍不住跟她纏綿歡愛,一次又一次地親吻她,遍及全身。
因爲這樣的日子是偷來的,短暫至極。
楚煥東愛汪掌珠,在汪掌珠兩次離開之後,他無比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但他對她的感情是一回事,對汪達成的仇恨是另一回事。
已靜制動,將計就計,就是楚煥東這次應對汪達成的策略,無形中,想要利用他的汪掌珠,反而被他利用了。
這場大雨下了很久,山澗裡的水迅速漲了起來,如猛虎下山般地傾軋而下,色黃混濁,氣勢洶涌,水面跟山洞的距離不足一米,形勢變得異常兇險起來,隨着水面的增長,楚煥東和汪掌珠定然要被山洪捲走!
楚煥東看着奔流的水面眯起眼睛,他沒想到這場雨會這麼大,水會漲的這麼高,難道他精明瞭半生,最後還要葬身至此。
在越來越近的死亡面前,過去的那些久遠的、碎片般的記憶,在這個冰冷的空間裡交替出現,每一件事情,每一個細節,每一種心情,以及每一個精心的佈局,都混着一陣又一陣潮溼的風,統統重新吹到眼前。
連綿雨中飄着淡淡的霧氣,瀰漫着一份濃重的傷感,一去不返的過去此時變得分外清晰,叫人不思量,自難忘。
可是所有的機關算盡,運籌帷幄,榮華富貴在死亡面前都變得無足輕重,楚煥東的思想衝破禁錮,一時間變的通透無比,破繭而出的感覺讓他身上豁然輕鬆又覺得悲哀無比——他想明白了一切,但卻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