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一地外,無名的混沌身化成流光,掠向雙星之一。
三個時辰後,他又破開重重阻礙進入雙星之二。
他身心落寞,眼眸悲傷。
億萬民衆祈福、許願的對象——雙星竟然是這幅模樣——死寂、寒冷,生機斷絕。碎骨就像山峰,風聲猶如嗚咽。
那堆滿無數盆地的碎龍骨、妖獸骨、人骨等讓人觸目驚心。那殘破的戰甲、武器等讓人滿心悲涼。
他搜尋多地,腦海裡總會想起那些墓誌銘。
一柄斷刀上刻着——後紀末源啓神紀,高山氏爲守護青龍族後人,獨自面對七萬邪石族戰士,殺盡最後之敵時,鮮血盡,自我沒。
一截斷骨上寫着——洪荒初元神武紀,山人部落阿朵姑娘獨戰六百名虛空強者,三招滅敵,自身補天。
一面殘破戰鼓上畫着——洪荒中元靈人紀,龍騰下浮地的素人族北雲帝率百萬族人在虛空中抵禦九個域外強族,雙方同歸於盡,北雲帝重傷不治歸於雙星。
一柄斷槍上刻着——洪荒末元演皇紀,外敵亡我之心不死,月海浮天的地月氏莫玉夫婦統領各族迎戰十六個域外強族,雙方傷亡過半,天域就要坍塌時,夫妻倆攜手補天。
一面戰旗上用血寫着——遠古大田紀,妖族天狐引領各族迎戰虛空玄獸毒咒族,敗亡,妖族寧死不屈。
一片紅鱗上刻着——遠古涅槃紀,龍騰下浮地的蛟龍族紅鱗大帝爲守護人族死戰域外強敵,人族滅亡,大帝血戰到最後,紅鱗爲證。
一件殘破戰甲上寫着——遠古啓星紀,炎陽天聖火殿統領各族迎戰域外文明,敵方異常強大,雙方同死,萬族滅絕,人族永不屈服,雪藏天垂死者留……
原來六天一地經歷過數次毀滅!無名內心疼痛,難以自抑。無數人的姓氏已經殘缺,那些無名英雄還有誰記得?
埋骨場,埋善骨,埋魂光,埋意志,埋脊樑。後來者是否退卻,能來到雙星的強者會不會就此感到絕望?
葬龍地,如何證道?埋骨場,誰能證道?無數英魂啊,你們都在輪迴中嗎?
無名看着殘破的陣基,雙眼略有迷惘——強敵何其殘忍,何其惡毒!
何爲道,何爲心?這是古往今來無數強者的疑問。
——那我的道又是什麼?
明悟因果,掌控規則,心知生滅,眼見大道,果位已成,道根已定。道也是時間,存在痕跡就是“證”,光明和黑暗有“證”,邪惡和正義也有“證”。時間是律力,“審”永遠存在。宇宙終結,萬物湮滅,靜默者並非大道。
《九章》的核心爲平,《主》之道的核心也是平。大道非大同,而是大平。大同是璀璨重演,大平是輪轉不休。輪迴和輪轉不同,大同宇宙,寂滅宇宙等都會重啓。大平宇宙也會重啓,但意義不同,它是無也是有,是死也是生。護道者的道是什麼?我的使命是什麼?
我存在又不存在,這是大道輪迴。
——我需要將宇宙乃至大宇送入奇點麼?迴歸奇點態纔是生命的終極意義嗎?這是我的道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
此刻,無名又有明悟,世間沒有絕對的強者,也沒有極致的圓滿。最完美,最深刻,最極致就是“無”。這個無就是有生於無。
是非對錯,沒有人能夠明示。
他徘徊在雙星中,一邊激活陣基,一邊冥思苦想。當有所決定時,他給唐非、蕭湘、唐誠、蘇星、賈原、九幽、胡爾等人傳念,讓他們陸續前往雙星。
六天一地內外,反擊戰已全面展開。
荒域、光明宗、幽名湖,三地主動對入侵之敵發起殲滅戰。
雪藏天外有大軍壓境,敵人來勢洶洶,多艘母艦的長寬有八十多公里,每艘主戰飛船周圍都有蝗蟲般密集的戰艦浮現出來。
列陣完成後,敵方母艦撐起防護光幕,主戰飛船立即發動攻擊,萬米長的炮火之光穿過幽暗衝向防守方。同時間,無數戰艦啓動引擎突破光速朝着雪藏天飛掠,萬千戰艦從母艦上衝出,既像蝗蟲飛舞,也像魚羣涌起。
雪藏天外,九彩光芒快速涌動將星體包裹而進。三個帝國的飛舟羣結成戰盾陣型,形成第三道防線,廣大修煉者的飛舟結成天網,形成第二道防線,各個宗門的飛舟列出各種陣型,組成第一道防線。
敵我雙方一觸即發。虛空中,場式坍塌時不時就出現,海眼般的旋渦連連卷動,飛舟和戰艦被吞噬、絞碎,連殘渣和餘光都被拖走。
無盡光芒就如帶血的煙花綻放,也像含淚的流星劃過。飛濺的亮光在敵我陣營中只如噴涌的煙火,殘碎的飛舟和戰艦就像隕石飄飛。
敵方母艦前,指揮飛船上,前艙。一名全身通紅的紅章族將領冷靜看着全息戰況,金眼中有藍光閃爍,“宣大人讓我們留意星體之主,對方還未出現?”“另外,敵人那幾支最英勇的破軍戰隊在何處?”他轉向獨眼族和四翼族的將領,“我們不能重蹈覆轍。”“葛陀,朗甲,兩族的地面部隊有沒有新進展?”
獨眼族葛陀的眼球快速轉動,“巴舍,敵人急於立威,鼓舞人心,我部遇到瘋狂反撲,傷亡還在增加。”
“巴舍,宣大人已經不耐煩。”四翼族朗甲認真道:“我部同樣受阻,多位巢主慘死,敵人當中有部分修煉者的毒和火比我族還恐怖。”“我們必須前進,否則族人們可能無法迴歸。”
“咕嚕。”紅章族將領又轉向全息,“可惡!”“敵人想發動殲滅戰,要是我們都衝上去,必然全軍覆沒。”“這六個天體已產生獨立意識,我方艦隊就算把所有武器都發射出去,也無法打穿星體的防禦。”“我建議後撤,請求宣大人出手。”
“巴舍,我們不知道宣大人在等什麼。”葛陀獨眼裡充滿矛盾,“只要後撤,我們就會前功盡棄,族人怎麼辦?”
“巴舍,我們過於謹慎、保守。”朗甲用蛇手輕點全息,地面的戰況立即回傳過來,“之前也有困難,但敵人就像深淵之蟲想怎麼吃就怎麼吃。”“現在他們準備充分,並且趨向團結,我們是否打持久戰?”
她將己方被圍攻的影像放大出來,“族人完全陷入絕境,不斷髮出求救信息,我們放任不顧嗎?”
紅章族將領輕輕搖頭,“我族百萬級艦隊在龍騰下浮地虛空外被全滅,是否全力進攻,我已經沒有權限。”“我請示巴尊。”說完便揮手打開通訊專線,接通控制中樞。
一名多手多腳,通體黝黑,人面章魚身的強者在尊主臺上悄然浮現。他眼眸冷靜,言語既有威嚴,也有溫和,“紅摩巴舍,地面部隊所剩無幾,各部發動毀滅性攻擊。”
“這……”紅摩非常猶豫,但看見主帥面容上盡是果決,他認真道:“是,巴尊!”
影像閃爍不見。紅摩看了看葛陀和朗甲,魚眼裡有複雜的情緒,“我們還是逃不過命運。”說完便揮手取過懸浮屏輸入指令。
同時間,數道虛擬身影出現在前艙內,“巴舍,紅爐已被激活,我們確定冒險嗎?”
“執行命令。”紅摩揮了揮手,“解鎖,發動攻擊!”
“是!”身影快速消失。
與此同時,主戰船兩側有獨立塢伸展而出,紅光從尾端閃動,能量朝直徑有十米粗,長度超過六十米的多隻觸手涌動,最終彙集起來衝向雪藏天。
道道紅光穿過虛空,擾動時間,能量餘波讓時空爲之沸騰。
各宗門的前部飛舟被點燃,轉眼化成虛無!
突然間,虛空中有兩個垂直的黑圈閃現,內圈順旋,外圈逆轉,二十四道藍光閃電般迎向紅光,啵——紅光朝後飛灑,潰滅。黑圈前部的藍光就如長蛇吞象,後部黑色旋渦裡有星光閃爍,有旋渦捲動。
雪藏天一方乘勢而動,無數飛舟海魚掠食般朝前涌動,無數修煉者流光般朝前飛掠,無數靈器靈寶朝前飄出,無數破防錐、暴雷朝前墜落。
敵人的火力密集如網。戰意之盾被打碎,戰意之神被衝潰,數千米長的飛舟長蛇被炮火貫穿,點燃。
不過,無數破防錐還是撞開飛涌的戰艦,嵌入敵方主戰飛船的甲板。無數暴雷在前端炸開,颶風捲起雷電遊走,敵方戰艦突然失靈,被風力絞碎。
這時候,兩個黑圈瞬間消失,又出現在敵方陣列外圍。內圈朝上打出十二道光柱,外圈也朝下打出十二道光柱。
“這是什麼攻擊?”敵方指揮船上,葛陀的獨眼在左右搖晃,“難道是陣法?”
“我們爲什麼沒有情報?”朗甲身後的翅膀在輕微顫抖,發出金屬般的響聲。她喃喃自語,“這是時間規則,還是空間規則?”
紅摩沒有說話。他只是平靜看着光柱朝兩端合一,並朝兩端延伸。他也不想發出指令,因爲已經來不及。
一個直徑超過一百多公里的藍色旋渦快速逆轉起來,虛空陷入靜止中,所有攻擊都被凍結,敵方戰艦直接被拖成能量光束朝核心流動。沒有聲音,沒有絢爛,敵人的艦隊很快就被吞噬殆盡。
兩個黑圈上有無數能量之光被釋放出來,它們就像百丈長的閃電在虛空中閃爍着。
雪藏天一方還來不及欣喜和激動,虛空中又有七道水桶粗的光束衝向七個生命星體。光束過處,隕石化成虛無,死星就要脫離軌道,它們無阻無礙,比流光還快,時空爲之扭曲,星光爲之黯淡,其中蘊含的能量可以毀天滅地!
一道光束穿過藍色漩渦,掠向雪藏天。
這時候,雪藏天、絕壁天,浮屠天也有七道光束衝起,分毫不差地和敵方光束撞在一處,時空隨之塌陷,波動形成扁平的漣漪蔓延開來,虛空被照亮,耀眼之光讓星體內部的人們睜不開雙眼,流下酸澀的淚水。
山川搖晃,大地震動,海浪朝沿岸衝涌,海島陷落,火山噴發,各種奇異的光芒在天際閃動。羣鳥連續墜落,野獸撞向山石。
天地間,無風起風,雲層突然堆積起來,暴雨說下就下,洪水就像猛獸,冰雹就如落石。
無數民衆驚慌失措,胡亂奔逃,卻不知道何處可以安身。
“誰來救救我們吶!”無數老人跌坐在地。無數孩童躲進父母懷中,無數少年茫然痛哭,“誰來救救我們啊!”
民衆絕望之間,雲層裡有飛舟陸續落下,地面上有各種機器人有序分散開,他們或在倒塌的屋舍中搜救,或就地搭建帳篷醫治傷患,或分發物資食物等,或修建堤壩阻擋山洪……
“是光明聯盟的救援隊伍。”人羣中有人發出歡呼。瞧見希望,不少失去親人者也從悲痛中清醒過來,他們不斷加入救援隊伍,不顧風雨不怕苦痛。有些人被斷牆掩埋,有些人徒手在瓦礫中刨出老幼。有些人累得直接暈倒,有些人快速處理傷勢後又回到隊伍中。
雪藏天外,破軍幽靈和毒花已攔下三次毀滅性的遠程攻擊。
幽名湖,花蕾形高塔中,亞靈坐在旋轉椅上看着大屏幕,眼眸裡有思索之光。六彩背後的文明真是狡猾,躲在六個遙遠的星系中,發動攻擊後就立即轉移。
我的追蹤難度很大,同時鎖定多個移動目標也有難度。強者不能再將攻擊導向虛空,否則星系中的死星會脫離軌道或者崩碎,平衡被打破,七個生命星體的穩定性也會隨之改變。
關鍵是攔截不能失誤。六天一地雖有本源力量提供防護,但裂星武器的餘波民衆無法承受。
——不能讓主人爲此流淚。
沉默片刻,她看着懸浮屏嘆氣道:“只能讓分身和毒蕊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