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遇, 是種什麼樣的情景呢?舊情人找上門,又是什麼意思?
伯爵看着被被託比帶進來的梅爾塞黛絲,不明白自己心裡是怨恨多一些還是感慨多了一些了。看着眼前的這個婦人, 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 而現在確實自己的仇人的女人, 這算個什麼事情?
“莫爾賽夫夫人。”他是這樣稱呼眼前的婦人的。
梅爾塞黛絲一聽見伯爵這樣的稱呼便瞬間就紅了眼眶。她看着面前的這個好像歲月都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跡的男人, 哽咽着說:“埃德蒙, 難道你再這樣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還要這樣稱呼我嗎?”
埃德蒙三個字,就好像是開啓了這個蒼白的男人的記憶的大門。瞬間,伯爵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認出他?什麼時候認出了他卻始終都沒有指證他?
梅爾塞黛絲已經不像是之前伯爵見到的那樣精緻和年輕, 她就好像是瞬間老了十多歲一樣,變得滄桑和落寞。是啊, 跟她榮譽渾然一體的丈夫現在已經淪爲了整個巴黎上流社會的笑柄, 而自己的兒子在不久前, 這就這裡,對這裡的這個男人下達了決戰書。
決戰書, 誰又能夠知道當她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內心的彷徨和恐懼?阿貝爾,她唯一的兒子,她優秀的兒子,可是,在今天中午時刻, 把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地交給了命運之神, 沒有一點考慮到她這個做母親的感受。
“我早在阿貝爾把你帶進家裡的第一次就認出來了。”梅爾塞黛絲雙眼有些紅腫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然後繼續說:“埃德蒙, 這些年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苦, 但是,阿貝爾真的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知道我嫁給費爾南這件事你一直不能接受,但是現在費爾南已經遭到了應有的懲罰。所以,我能不能冒昧地懇求您,求您看在我們過去那麼多年的份上,放過我的孩子吧!我可憐的阿貝爾,他已經快要沒了父親,難道,他還有失去他自己的性命嗎?可憐的孩子,這一切,他原本是什麼都不知道,這些災禍,原本都是從天而降啊!”說完,梅爾塞黛絲竟然是嚶嚶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龐,坐在凳子上抽泣了起來。
婦人一聳一聳的肩膀,還有空氣中那沒有停歇的抽泣的聲音,讓伯爵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他原本是想要走到那可憐的哭泣的婦人的身邊,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最後他也只是站在了大廳的中央,看着對面不斷聳動的女人,重重地嘆氣了。
“梅爾塞黛絲,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是怨恨過你竟然嫁給了費爾南,但是也這麼多年了,現在費爾南的醜聞已經爆出來了,我也沒有什麼抱怨的了。對於阿貝爾,他自己的親自給我的決戰書,雖然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但是我現在向你保證他的性命。”伯爵說的有些沉重,現在大廳裡只有他同梅爾塞黛絲兩人,託比被他打發在了門外。可是,現在,站在門外的託比在聽見自家伯爵說話的那一刻,恨不得破門而入了。
那是什麼意思?
在場的人都很明白。
梅爾塞黛絲殷切地看着剛纔說出保證她兒子性命的那個男人,通紅的眼睛在顯示着一個母親在情人和兒子之間做下的倉促的但是沒有反悔餘地的選擇。她有些愣怔地看着這個男人,明明是相識了多年,甚至在某一時刻,他們原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暱的兩個人,而現在,都快要比不上陌生人了。
“埃德蒙,你,你答應我了?”梅爾塞黛絲好像是不敢相信男人這麼爽快的決定。
伯爵把臉別了過去,沒有再看女子一眼,他聲音有些低沉,“你走吧。”乾脆地趕人離開,就像是不耐煩一樣。
伯爵確實是不耐煩,他害怕自己改變主意。不過,既然現在他已經答應了這個曾經的初戀,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梅爾塞黛絲還想要說什麼,可是看見男人冷漠的背影,最後還是隻有蠕了蠕嘴脣,最後什麼都沒有說,然後快速地打開門離開了。
“大人!”在莫爾賽夫夫人離開後,託比就立馬閃身進了大廳。他滿臉的惶恐,看着自家的伯爵大人,心驚膽戰地問到說:“大人!您當真要留那孩子一命?”要知道,決戰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如果伯爵放過了阿貝爾,那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伯爵沒有轉身,自然也沒有回答自己的僕從的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這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明明是不一樣的結局,現在卻被一位婦人的三言兩語給弄得上下顛倒,整盤棋都變得沒有把握了。
伯爵擺了擺手,示意託比退下去,自己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在南朝的那一晚上,埃德蒙自己就想得很明白了。他今天在答應梅爾塞黛絲的懇求後,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生命將會在後日的那個黃昏終結。不是他不能夠打敗那個叫阿貝爾的孩子,而是他不願意。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恐怖的時間。有的時候,明明就是死更加簡單。誰能夠明白他終日行走在黑夜裡的痛苦和惱恨。雖說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但是沒有想到哦會這麼快,一時間,在他這一段獨處的時間裡,有些措手不及了。
託比被伯爵趕了出去,就急的跳腳。他暗暗怨恨自己爲什麼當時就把那個女人帶進來了。要是自己沒有把梅爾塞黛絲帶進伯爵府,那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託比擔憂地看了眼大廳的方向,最後的視線還是落在了不遠處的後面的閣樓上。
那是海蒂的房間。
託比心裡像是閃過了什麼一樣,然後就疾步走向了那裡。
而此刻的海蒂,已經在蒙戈的協助下上牀躺着休息了。近日來,雖然是她們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顛簸和長途跋涉,但是她的身體反而變得不好了起來。
蒙戈看在眼裡,擔心的不行。可是,身體上的創傷醫生是可以醫治的,但是內心的傷害,終究還是那句老話:解鈴還須繫鈴人。海蒂跟伯爵兩人的事情,就算是她們這些跟在身邊的人說得再多當事人沒有任何行動還是於事無補。
“小姐,你要不要再吃點東西?晚上你幾乎什麼都沒有吃啊!”蒙戈給海蒂掖了掖被子,然後看着海蒂關切地問道說。
海蒂搖搖頭,然後就轉過了身,揹着臉不想看蒙戈,或者說,她是不想看見任何人。之前在大廳她向伯爵提出的請求已經被拒絕了,她不知道男人已經利用完了她,現在已經是沒有任何剩餘價值的自己,爲什麼還要被男人強行留在這裡這裡,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海蒂眼裡帶着淚水,她不想被人看見。
蒙戈無奈地在心裡嘆氣,正想要轉身離開這個房間,就看見託比有些焦躁地出現在了門口。“託比?”蒙戈有些驚訝。
海蒂也轉過了頭,雖然她心裡不理解那個男人,想要控制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可是,怎麼做都還是掩飾不了,至少,現在爲止,她都還在乎着那個男人。
“什麼事情?”海蒂出聲問到說。
託比看着海蒂,有些欲言又止。他看着小姑娘的那一雙清澈的眼睛,不知道自己這樣莽撞的上樓來是不是正確的了。可是,現如今,能夠讓伯爵改變主意的,可能也就只有面前的女子了。想到這裡,託比的臉上的神色一凝,然後說:“海蒂,如果大人後日的決戰中死去,你怎麼想?”
海蒂聽到這話,驀然一僵,這是什麼意思?她沒有說話,只是疑惑地看着託比。
託比被屋裡的兩個女人看得不自在,於是很快就把剛纔梅爾塞黛絲的來訪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海蒂。
“是大人的初戀情人?”海蒂兩隻眼睛裡沒有什麼焦點,變得有些茫然了。她的視線不知道放在了哪裡,只是望着某一處的虛空,緩緩說:“那大人是已經決議赴死了?他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不過是一縷鴻毛,乾脆說是一縷青煙好了,被他心裡喜歡的女子這麼輕輕一吹,甘願煙消雲散,我,我不過是一個村野的野丫頭,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給站在門口的託比的恢復一樣,這樣不帶着靈魂地說着。
“可是,小姐纔是伯爵…….”心裡的那個人啊!後面的話託比驀然卡在了脖子眼裡,他看見了海蒂那幽深的目光,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了。海蒂真的是伯爵放在心裡的那個人嗎?他對上這樣透徹的眼睛,一時間,原本堅定不已的信念突然就變得搖搖晃晃了。
“大人不過是利用我,我們之間,沒有感情……”海蒂把頭埋在了被子裡,就沒有再說一句話了。而這一句話,饒是距離她最近的蒙戈也沒有聽得清楚,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小到,就像是內心深處她對自己說話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