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字一句,狠狠的砸在陸離的心上。他閉上眼,口中咬牙切齒的回道,“是,那一切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對你從來沒有師徒情分,有的不過是利用!你的身份不容許你那麼快就死……何況,你若是死了,我怎麼讓你爹來嚐嚐我這些年的滋味?”
“寒鴉毒的滋味不錯吧?那種疼,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疼痛,是我專門爲了你尋來的,怎麼樣,滋味很好吧?”
他將目光轉向夢琉年,臉上刻着猙獰,“夢琉年,看着愛女一點一點被寒鴉毒吞噬,心中感覺如何?是不是有種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恨意?”
“我告訴你,這就是我這些年的心願,將你碎屍萬段,給芳兒報仇雪恨!”
夢連詩有些受不了,衝上前,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打你這些年對我的虛情假意!”
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打你給我下這樣心狠的毒!”
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打你不顧百姓生死,塗炭生靈,妄圖掀起戰火!”
接着反手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打你看不清是非黑白,殺了那麼多無辜之人,做下那許多不仁不義不智之事!”
四巴掌,打的夠狠,將陸離的臉都給打腫了,不細看,幾乎看不出來是他!
元清站在陸離身後,將她的舉動看的一清二楚,對夢連詩的佩服又提升了一個層次,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就是狗彪悍!
陸離舔了舔嘴邊的血跡,挑釁的看着她,“才四巴掌,怎麼抵得過你的疼?不覺得太便宜我了嗎?”
“哼,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我動手!打你,我都覺得髒了手!”
“陸離,從今以後,你我師徒情份已盡,以後不管你是生是死,都與我夢連詩沒有任何關係!”
“子安,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先去休息!”
元清深知,陸離這些話讓她傷透了心!
他衝着她點頭,“你先去休息,晚上我們還要拜堂,今日可是我們的大喜之日,別因爲不相干的人影響了情緒!”
她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嗯,我要去睡一覺,將這裡的一切都忘了!然後,安安心心的當你的娘子!”
元清的心突了一下,詩兒的笑太過飄忽,讓他有種捉摸不到的錯覺!
他努力甩開心中的疑惑,柔柔的對她說,“我將這裡的事處理好了就去找你,你先回房休息!”
“娘給我們安排的喜房在書房隔壁,你曾經說過那是你最喜歡的地方!”
夢連詩強忍着淚,頷首,沒有再說話,緩緩的離開了他們的視線裡。
“陸離,你的心還真不是一般的狠,你剛剛說那些話,分明是想傷她的心!”
元清劍下用力,陸離的脖子處頓時溢出了鮮紅的血。
“元清,不管我說什麼,她都註定要傷心。既然如此,何不讓她徹底死心呢?”
“今天的一切,成王敗寇,我淪爲你們的階下囚,無話可說,只求速死!”
元清冷叱,“你想死?沒那麼容易!”
“陸離,你做下那麼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居然還妄想將月城變成一座死城,居心之毒,可以想見……若不是我們事先發現你的詭計,眼下月城怕是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了!”
“當然,你沒有想到吧,今天的婚禮其實是專門爲你設的一場局,你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要這麼盯着我,你敢那樣傷她,就註定了你的下場會慘不可言!”
“我元清從來不自詡是正人君子,而且對待你這樣的小人,也用不着君子!放心,我不會殺你,但是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夢琉年蹙眉,這樣渾身充斥着陰鷙的元清還真是不太習慣。
“清兒,你還記得答應過詩兒什麼?”
元清身子一僵,出手點住他的穴,將劍拿下,伸手招來雪狼,“將他帶下去!”
“記着,不要讓他死了!”
陸離僵硬着身子被人推了下去,心中卻知,他所有的計劃都成了泡影……只是他卻不畏懼,因爲他知道,他們還有事要求着他!
而他,在天牢裡等着!
“義父,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的自制力過人,可今天我才知道,並非是這樣!”
“只要是和她有關的事,我都無法做到平靜以待……剛剛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將他碎屍萬段!”
這樣的心情對於他而言,同樣是陌生的!
可,只要是爲了她,他不惜成魔!
“清兒,當局者迷,難道你想要中了他的計嗎?”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做好失敗的準備了,否則我們何以能夠如此生擒他?他剛剛如此說話,不過是想要激怒你……對他而言,一死百了,可他死了,卻斷了詩兒的生機,他在用詩兒的性命與你豪賭!”
“清兒,這段時間,他的事,就全部交由我來負責!你只要陪着詩兒,想辦法在她下一次毒發之前找出解藥!否則,我怕下一次我們就未必有上次那樣好的運氣了!”
“至於陸離,像他那樣的人,只要摧毀他最在意的人或者事,纔會卸下他的脆弱,到時候我們想要得到什麼,何愁得不到?”
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
夢琉年在最初就看出了陸離的心思,不論成敗,他都不可能死的!有了夢連詩這個籌碼,他只怕會被奉爲座上賓,優待他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殺他?
只是,陸離將元清了解的很透徹,卻不知夢琉年是何許人,他的性情又是一般人可以窺測的?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天牢深處,還有一場戲在等着他!
一切塵埃落定後,元清前往屬於他們的新房,剛進門,他看到的是她輕蹙眉頭,正倚着牀頭,神思悠遠,不知在想什麼。
“詩兒,怎麼坐在那兒發呆?”
“穿的這樣單薄,不怕受涼了嗎?”
元清走過去,摸着她冰涼的手,將她攏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
“子安,我沒事!”
“都這般冰冷了,還說無事!難道非得要生了病,然後逼着你去吃那麼苦的藥,你纔會知道自己有事?”
無論他多寵她,事關她的身體,他總會板着臉,教訓於她!
夢連詩自知理虧,只是垂着頭,並不說話。
情緒始終是低落的!
“怎麼,還在想剛剛的事?”
“詩兒,你有我,有義父義母,有哥哥,就夠了,至於別人,那不是你該在意的!難道你要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讓我們這些真心關愛你的人,爲你當心受怕嗎?”
“知道嗎?我明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卻還是讓你參與了這個計劃就,就是爲了讓你看清事實,不再沉迷於過往……過去的一切終究成爲過去,他並不是真心爲你好,而你自不必爲他傷懷,因爲不值得!”
“如今你是我的妻,要懂得出嫁從夫,知道嗎?”
原本還有一絲感動之意的夢連詩,瞬間收回了所有的淚意。
她忍不住伸手打他,“哪有你這樣破壞氣氛的?”
元清無奈的笑,故意打趣,“今天可是我們的大喜之日,難道我要讓新房被你的眼淚淹了不成?”
“對了,爲夫水性不太好,到時候怕是得勞煩娘子了!”
“誰,誰是你娘子!”她低低的反駁。
“自然是你!”
“詩兒,你知不知道你對我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她伸手回抱着他,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今天,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驚恐,看到了他奮不顧身的相救,甚至將自己的安危拋下不顧,更看到了他的男兒淚……
他是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卻在她面前落了淚!
剛剛的場景,她知道,他並非是做戲,而是真情流露——因爲那時,她的病情又復發了!
蠱毒加劇了病情的惡化,致使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擔心,再如此下去,她的心臟怕是會提前枯竭!
心,是人存活的根本!心的枯萎,就意味着她也離去不遠了!
若是有一日,她真的離開了,那麼他要怎麼活?
靈光一閃之間,她想到了孃親曾經給她講的一個故事:一個女子,爲了讓深愛她的丈夫活下去,不惜給了他一個渺茫的日子,讓他有所期待,期待着有一****還會回來……
她,是不是也該那樣做,才能讓他的痛苦少一點?
“詩兒,你怎麼又出神了?”
元清叫了她許多聲,卻發現她表情癡癡的,神思又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啊,你剛剛說什麼?”夢連詩的俏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她知道,如果他知道她生了捨棄他的心思,必定大怒!
可她更清楚,就算是她的毒解了,病還在!只要她的病沒有治好,他就會一直這麼衝動,狠戾……這不是原本的他!
而她,更不想要因爲她而毀了他!
每個人都會有陰暗的一面。一念成魔,她寧可自己去死,也不想他變成一個殺人狂魔!
“詩兒,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麼總是出神?”
“剛剛你還病發了,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這個傻丫頭,爲了不讓他擔心,總是強忍着說沒事沒事……可他是大夫,有事沒事,難道他看不出來嗎?
“我沒事兒的,你不用總是將我當作一個病人嘛!”
“其實,剛剛我是在遺憾,原本歡歡喜喜的日子,卻變成了這樣……”她唉唉的嘆息,不難聽出其中的惋惜!
聞言,他失笑,“傻丫頭!”
的確是傻!
他們的大婚之日,怎麼會因爲這種人而中斷了呢?
“來,跟着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不過得先蒙上眼睛!”
她好奇的看着他,“我們要去哪兒?”
“你蒙上眼睛,我帶你去,就知道了!”
他固執己見,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死活不說他們會去哪裡!
夢連詩撇撇嘴,不滿,“什麼嘛,這麼小氣?”
“那你到底是蒙還是不蒙?”
她無奈妥協,還不忘丟下恐嚇之言,“最好是驚喜,否則……哼!”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輕輕的蒙上她的眼睛,傾身在她耳邊低喃,“詩兒,只消片刻就好!我一定會給你一個難忘的婚禮,讓你忘了適才的不快!”
“最好是這樣!”
元清攬着她的纖腰,足尖一點,閃身離開了房間。
一路上,夢連詩覺得有輕柔的和風從臉龐拂過,很舒服。靠在他懷中,聆聽着他強勁的心跳聲,心中略有酸苦。
她沒有多少時日能夠留在他身邊了,現在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她能答應的絕不會推辭!
以後沒了她的日子,或許這些美好的記憶能夠伴着他度過最最艱難的時日,然後,慢慢走出這段陰霾,尋找屬於他的新的幸福!
而她,只會是他人生中的過客,是一個不幸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