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河流邊,馮氏長吁一口氣:“終於回來了,過了河就是馮家村,也不知道我們那老宅子還在不,這麼多年怕是早就塌了,沒塌估計也被族裡收回挪作他用了吧。”
順着河岸走了一小段路兩人心生疑惑,當年這渡口附近人來人往,繁盛的很,何時變得如此蕭條,再行多行一段就見到了記憶中的渡口,可無人也無船,破敗的石階上佈滿溼漉漉的青苔,這渡口顯然是荒廢已久。
將安停下牛車,“娘,你坐會,我去尋個人問問。”
“去吧,不必擔心我。”
將安走遠些才見有農婦在田裡耕作,一問才只那渡口早荒廢數十年了,對岸也早沒什麼馮家村,好像是一夜之間全搬走了。再問下去農婦只說自己嫁過來不過數年,不知詳情,要打聽那麼多年前的事,還是得去寧和鎮上問。
眼見日頭偏西,也該尋地方投宿,將安匆匆迴轉,跳上車和馮氏一起趕往鎮上。從前的鎮子人員繁盛卻只有一家客棧,天黑就會沒了客房,也不知現今是怎麼個狀況。待到鎮上,客棧還是隻有原來的那一家,兩人正好趕上要了最後一間房。
進了客房,將安先服侍馮氏靠到牀上休息,再請小二送些熱水和吃食。店小二很快就整了一些拿上來,轉身欲走時將安塞了幾個大錢過去,“小二哥,辛苦了,再跟你打聽點事。”
“客官您說。”小二邊說邊利索的把錢收入袖口。
“我和祖母來河對岸馮家村尋人,祖母說從前這有個渡口可乘船過去,今天卻發現那渡口早已廢棄,問人還說馮家村都搬走了。想問小二哥他們搬到哪兒了,該怎麼過去。”
“馮家村?”小二笑笑:“令祖母怕是有個三十年沒來這兒了吧,那渡口廢了都多少年了。客官要去馮家村明個從鎮西門出,走5裡地就是橫橋村,過了橫橋村就有個渡口,馮家村就在對岸,過了河便到。”
小二的話讓將安驚訝萬分,馮家村族大人多,又處在渡口,是南來北往的必經之地,闔族搬遷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開口再問:“聽我祖母說馮家村以前可是個大族,大族最注風水,族中衆人向來以選了塊福及子子孫孫的寶地爲榮,怎麼說搬就搬了。”
“大族,那都是老黃曆了。這事啊,嘖嘖,說來不好聽。”小二皺着眉搖頭,嘖嘖有聲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將安又摸出幾個大錢遞過去,“我和祖母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小二哥好心跟我們說說,也免得我們到時候鬧了笑話。”
“因爲鬧鬼。”小二接過錢又開了口,面容有些猙獰,“聽人說三十多年前馮家村裡住着一個老寡婦和她撿來的女兒,都長得挺不錯,尤其那閨女,水靈地很,就是好像生了啥怪病,不怎麼長個。忽然有一年,來了個道士硬說那小丫頭是妖精變的,全村人聯合起來把她給弄死了,沒幾天那老寡婦傷心過度也跟着去了。從那以後村裡就沒消停過,先是圈養的雞鴨死了,然後是豬羊,再後來就死人了,據說死了有半村的人,後來搬離了纔不再死人。”
小二頓了頓又說:“馮家村的人堅持他們沒殺那對母女,誰信啊,很多人都曾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半夜遊蕩在村子裡,那小的還殺雞喝血。從前我們客棧後頭那瘋老頭每次喝醉了都哭喊着什麼‘安丫頭’‘作孽呀’。現在那個地方沒人敢去,進去的都一個都沒出來。”
將安聽着這話中的母女怎麼說的就是自己和孃親?那麼那瘋老頭是誰,現在怎麼樣了,邊想着也邊開口問了出來。
“掌櫃說那老頭就是從馮家村出來,叫啥名我也不知道,五年前就沒了。”
再問好像也沒啥有用的東西了,將安起身送小二出去:“多謝小二哥,你去忙吧。多了,還有一事,請問附近可有厲害些的大夫,祖母連日趕路,身子骨不適。”
“客棧出門右拐過兩條街,有個回□□鋪,附近的人都去那看診,坐堂的老大夫是方圓百里都有名的。”
“多謝。”將安送了小二出門,關好門窗,和馮氏一起梳洗用食。
“娘,小二剛說的話——”
“我都聽見了,作孽啊。也不知道他們惹了什麼東西栽到你頭上。本想明天就去老宅子的,這下得改改了,要不我一個人先去看看。”
“娘你的身子不好,不跟着我怎麼能放心。當年的事別人不知道,我們娘倆還不知道嗎。不過是他們怕人說,心虛才編出後頭這許多事來。再說,真有精怪只怕還是向着咱們的,不然怎麼我們在的時候沒事,一離開了就那麼多事。”將安安慰馮氏,心底也確實不在意,就算是妖又如何,這些年又不是沒見過。沒打交道到是真的,每次只能看到一些虛影從眼前急速飄過,有像人的,也有奇形怪狀的,爲此娘還去求了平安符,後來遇到再不敢和馮氏說。
馮氏思索片刻,“這可不行,娘老了不怕,你年紀小不可冒險。要不先去馮家村打聽打聽吧。”
“娘,我都50多了,該是做祖母的年紀。哪裡年紀小了。”
“多大都是孃的小孩子。”
母女倆聊了一會,早早上了牀休息。
自打馮氏身子不好,將安一直淺眠,大約五更天時,聽得樓下有人竊竊私語。悄悄披衣起身,胡亂攏了攏頭髮,輕輕推開一條窗縫向外看。窗外欄杆遮擋了視線,只能隱約看見下頭的院子了兩個人在壓低了聲音說話,間或還有啜泣和勸慰的聲音。
略聽了幾句,確定與自家沒有妨害,將安重新關好窗。坐在牀邊有些神遊天外,馮家村不像是會因爲兩個人的逃離搬遷村址的族,若不是那又是爲了什麼。難道當真有精怪,那會與自己有關嗎?
天色漸漸明瞭,馮氏醒了,將安如往常般將自己扮成蠟黃模樣,收拾好東西攙着母親出門,走到門口小二迎上來:“客官,早啊。”
“嗯,趕着上船錢先去趟醫館,小二哥,給我打包點乾糧。”
“行嘞,您稍候。”
乾糧包好,房錢也算完了,天色尚早,將安不顧馮氏的反對硬是先去了趟回□□鋪。孫大夫捋着鬍子眉頭緊鎖,開了藥偷偷把將安叫到一旁:“小姑娘,這藥不治病只拖命,令祖的身子拖多久算多久了。”
將安點點頭,沒說話。第一個這樣說的大夫兩人吵了嘴,說的大夫多了也習慣了,只剩失望。
水路不適合再用牛車,將按猶豫了下還是賣掉牛車,帶着母親慢慢走到渡口,隨着衆人一起向對岸而去。
下了船,衆人四散開去,將安母女順着人流進入馮家村,先在村子買了頭毛驢駝馮氏,順便打探了下老馮家村的事,不想開口問了幾句後差點連毛驢都買不成,之後又借投親爲名問了幾家,村人旁的都好,一旦牽扯到當年有關人事馬上翻臉不認人,後來甚至開始驅逐兩人。不得已兩人只能宿在村外破廟。
天氣有些冷,將安生起火堆,往馮氏身上多加了幾件衣服:“娘,明天我們去老宅吧。”
“不行,就瞧他們今天的樣子,當年一定發生過大事。”
將安沉默良久,撥了撥火,“娘這麼着急趕回來不就是想落葉歸根,現在不進去,等以後,我還是要一個人進去的,還不如現在兩個人去。”
“你!”馮氏有些噎,“那等我死了你隨便找個地埋了,反正也很近了。”
“不,娘。明天我們娘倆一起去或者以後我自己一個人進,您選一個吧。”將安找到突破口,笑得有些狡黠。
馮氏賭氣一夜沒理將安,第二天還是不得不一起走上去老宅的路。時隔多年,已記不大清路,又兼之無人常走的山路崎嶇難行,晌午時分兩人一驢纔到了老馮家村村口。
馮氏手撫牌樓輕聲嘆氣,從前的牌樓雖舊卻是年年都會修整補漆,哪是如今這要倒不倒,破敗不堪的樣子,村間小道還散落着不少快辯不出原來樣子的村人常用物件。看來但年真是走的慌亂,馮氏又有些猶豫了,不想女兒跟進去。將安翻個白眼,一腳踏進牌樓,馮氏無法,只好一起走。
兩人繼續往村子裡走去,滿目的荒涼,野草都快有她的人高,一間間房子也都如那村口的牌樓一般破敗。循記憶在村裡繞了兩個彎,來到舊時老屋,推開大門進去,門上的落灰嗆的將安連退了好幾步。用衣袖掩着口鼻,四下打量着這曾經的房子。廚房和一樓的房間收拾收拾不到雨雪天還能用用,樓上的的房間已經完全不能住人了。
將安把屋內唯一沒壞的凳子抹乾淨,讓馮氏坐了,“娘您先在這歇息一會,我去打水收拾房子”。然後端起個完整的瓦罐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