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除妖

將安是被顛醒的,手被捆,裝在一個麻布袋裡被人扛在肩上。不知走了多久,砰的一下麻袋被丟到地上,像倒垃圾把人倒出來倒出來。

肩膀跌地生疼,可手被反綁在後也揉不得。將安擡起頭,想看看是誰抓了自己。一見是馮獐才懊惱的想起還有這麼一檔子事,路上自顧想事,全給忘了。

馮獐蹲在將安面前,眯着小三角眼道:“躲了這麼些天,還是被我逮着你了。”

“你是誰,抓我做什麼?”將安假作不知。

“馮將安,你嚇死了族長的寶貝孫子,該償命了。是妖孽又怎麼樣,有孫道長的捆妖繩在手,還不是被我抓到了。”繩索本來是在族長兒子馮茂昌手中,因爲將安一躲就是十數天,他家中事忙,乾脆拉過馮獐要他拿着繩子日日緊盯,能抓到泄憤自然最好,抓不到應許只要在孫道長回來前妖孽不曾出來作亂就一筆勾銷。

“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們族長的孫子,他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認識沒關係,只要把你交給族長,他們一家不但不會再找我麻煩,還會給我十畝地,你就好好在這呆着吧。”

馮獐轉身離去,將安被留在這棄用的舊廚房。不知是繩子捆太緊還是真有什麼仙法,掙扎半天也不見鬆動。猛想起重明的玉佩,那人臨走時說只要把玉佩摔碎就可以聯繫他。玉佩塞在腰帶裡,自己雙手後縛,靠手是不行了。

將安站起來走到竈臺邊,扭着腰比對下玉佩的位置向竈臺猛撞。玉佩沒碎,人到疼得脣色發白,休息了好一會才勉強恢復。太痛了,不敢再試。轉去柴堆尋根粗細適中的樹杈,側身彎腰,一次次調整位置讓樹杈能戳到玉佩的位置。戳了十幾次後,終於露出了一點玉佩的線頭,把線頭掛樹杈上,人倒退,慢慢拉了出來。

用牙咬起掛樹杈上的玉佩,甩出去,沒碎。蹲下摸索着撿起向竈臺甩,玉佩先撞上竈臺再落地還是沒碎。用腳踩,踢,跺,玉佩還是靜靜躺在地上。這什麼破東西,還仙人仙物呢,關鍵時刻一點都不靠譜。

試過多種方法皆沒效,將安氣得一腳踢去,玉佩飛進柴火堆中。生而爲仙的重明大概想不到,縱然是下等的仙物也不是一個凡人小女子可以弄碎的,何況這個玉佩還真心不算差。

將安感覺很焦躁,也有些絕望。都說我是妖,可除了長的慢點,我從不曾殺生害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遭人逼迫,如今怕是連命都要交待了,我這樣的妖,生來何用。娘,早知如此,您還不如當年讓我死在馮家村,此後的三十年您也不用背井離鄉,東奔西走。

日落月出,月落日出,一晝夜後門開了,進來幾個人,將安只擡眼看了下,垂眸不語,他們拖着她到一座新墳前強迫跪下,上書:馮俊山之墓。族長兒媳抹着通紅的眼睛過來,恨恨罵了句“天殺的小賤人”,劈頭蓋臉一頓打。撓得將安髮型凌亂,衣襟鬆散,臉上也多了好幾道指甲痕。

將安還是不做聲,只把臀向外挪挪,側坐在石碑前,今天是不是死期她不知道,但就算是死也絕不跪在這墓碑前,不然死後也沒臉去見孃親,毀娘靈位的事都還沒算賬呢!

“族長!族長!族長!”陸陸續續的問候聲響起。

馮家族長心底還是更願意兒子一家離開避段時間,但馮茂昌不願意,孫道長又信誓旦旦沒問題也就拖了下來,只暗地囑咐親近的幾房絕不能進老村子。直到阿獐來報抓着人了,關了一天也沒出問題,才拾起族長威風過來看看怎麼在這妖物身上虐虐出一口惡氣。

馮榮輕咳一聲,擺好威嚴的架勢掃過在場的族人,目光看到將安時愣了一下,隨即別開眼,這張臉還真是和記憶中多年前長的一樣,只除了瘦了些,長高長大了些。

看到馮家族長的表情,將安輕輕笑了笑,“牛毛哥,別來無恙否!”死了我也要詛咒你夜夜噩夢。

“還好,還好!”聽到多年不曾有人提及的小名,憶及年少輕狂,馮榮恍惚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柺杖重重一跺地,“馮將安,我馮氏一族好心收留你,你卻恩將仇報,害我族人,今天要先給你放點血,慰我族人在天之靈。等孫道長回來,再徹底滅了你這妖孽。”

“不用往自己臉上貼金,也不過公報私仇罷了,從前的事不是我做的,現在的也只怨你們虧心事做多了,生出個無膽鼠輩。”

“你——”馮榮氣得捂着胸口。

“你殺了我兒子還想氣死我爹!”馮茂昌一見自家老子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抄起柴刀就砍過來。

將安下意識躲避,堪堪避過要害卻沒能避過刀鋒,疼得一聲尖叫,跌倒在地,身上被劃出一道近3寸長得口子,血流如注。看着血紅色流過以上,淌向地面,這下真的要完了,“娘,狸奴好想你,我要去找你了,等等我一起。”周邊感覺越來越冷,入墜冰窟,意識逐漸遠去。

胸口已被鮮血浸透,沒人注意到錦袋憑空從衣襟鑽出來,袋口自動開了,玉葫蘆化作光點飛出來,輕輕落在將安身下。一股清香散發開來,地上顯出一朵巨大蓮花的虛影,層層花瓣舒展將躺着的人包裹其中,隨即消失不見。地上只留一段繩索。

馮家族人先是聞到一股子香味,後又看到一朵蓮花將人吞了消失,立時所有人嚇的丟掉手上傢伙不顧一切跑回村子,路上摔傷,踩傷了好幾個,回村後又嚇病數個。很長一段時間裡,整個村子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將安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胸口滾來滾去,涼涼的,癢癢的。費力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身上有個光點在動。猛地用手一抓,卻只抓到胸前的錦袋,扁扁的,裡面東西沒有了!

一激靈,坐起身來,纔看清本該在錦袋內的小玉葫蘆緊貼在胸口,傷口已經癒合,僅留一紅痕。葫蘆順着痕跡再一滾,所有都恢復到受傷前,除了衣服和血跡。小葫蘆好似知道人醒了,傷也好了,微微亮了一下,自動跳進錦袋,掛回衣襟內。

這是怎麼回事,從前也有受傷,怎麼不見玉葫蘆幫忙。將安把錦袋拽在手心卻沒有打開,這大概是那從未見過的親人留給自己的吧。既然這樣,那應當真不是故意遺棄自己,有機會還是當去尋尋生身父母,爲了自己,也爲過世的孃親。

左右無人,這裡也不是馮俊山的墳冢前,將安四下看看。這裡是桔梗山,離孃親的墓不遠,記憶中捱了一刀後就暈過去了,自己是怎麼來這裡的,馮家村的人呢?思索半天也只能歸結於小葫蘆的本事。

撕了一段襯裙在胸口打個結,擋住衣物破損之處,再去馮氏墓前看了看,見無其他人來過的痕跡才安心回到草棚。是夜,將安夢見自己在一個漆黑無比的地方,手腳好像被束縛住了無法伸展,旁邊還有其他人在滾來滾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地平出現一道光,光很快就佈滿整個世界,才發現是在一個盒子裡。盒子又被關上,少了一個滾動的人。慢慢滾動的越來越少,只剩自己。

真是奇怪又真實的夢,將安醒來時過了好一會才從夢境中走出來。

又過了幾日,山中物資實在匱乏,只得悄悄潛回老村。村子沒什麼變化,這到有些出人意料。一路小心的行走都沒有情況,一直到村口才發現有些香燭符紙,還用石子壓着一張字條。大意是村長一房已經逃走了,其他一些有家底的也都走了,村裡剩下都是些孤苦無助的人家,求大仙放過。

不知道紙條上的是真是假,只要他們不傷自己,不打擾孃親,將安也不打算計較,畢竟這裡是孃親心心念念要回來的地方,是孃親的族人,而且自己現在也真沒能力對他們做什麼。

想了想,將安寫了些想要的糧食和用具外加一隻活雞,包了一小塊碎銀子放在地上。賭一賭吧,東西確實不多了,出村又不知安全與否。

翌日,東西放在老村口,銀子也在。將安信了一半,拿到的東西都餵了一些給雞,一晝夜無事才真放下心來。入了冬,天氣更冷了,思索之下又搬回村裡居住,但還是不敢隨意走出老村。

數着日子,七七之日冬安去跟孃親道別。人都道七七之後魂歸地府,永不相見,至此就真的是陰陽兩隔了。

“娘,今天是七七,我準備了不少您愛吃的東西,多吃點,以前是娘陪着我到處走,以後的路我一個人也會好好走下去。娘,我會照顧好我自己,你在地底下也要照顧好自己。”

磕頭畢,不急不緩下山。待到進村時天色漸晚,夕陽已掛山頭。回到家門前,推門一步進去,景色驟變,人竟回到門前,再推門,還是回到門前。鬼打牆?這又是遇的什麼怪事?將安滿心不高興,平平順順過了幾十年,怎麼最近異事連連,尤其是最近十多天,做夢都不安生,夢裡盡是光怪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