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盛記米行是仗着楚王的勢,想趁機擡高米價,甚至對降低米價的樑記進行哄搶、打壓的話,這件事就好辦了。
因爲楚王司馬瑋是太子的弟弟。初封始平王,去年才被改封爲楚王並被皇上恩准來到楚地——他的封國。
楚王的母親審美人,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宮人。偶爾得幸生下楚王后,才被冊封爲美人。審美人在宮中連九嬪都算不上,自然毫無勢力。想不到她的兒子一被封爲番王,就縱容家人胡作非爲。
太子一聽說了楚王的名號,立刻一臉怒氣地對張泓說“你去把楚王叫來。我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纔把米價降下來,他倒好,居然暗地裡家人搗亂。”
我想了想說“殿下,楚王的母親審娘娘也跟他一起來了。審娘娘雖說名位不高,但年紀好像比先皇后還長几歲,算是宮裡的老人了。不如,我們親自去一趟楚王府吧。”
太子聽了,正中下懷,趕緊改口說“你說得很對,既然審娘娘在楚王府,我們就親自跑一趟吧。”
我就知道,能到處走走看看,他當然求之不得了。一開始齊王和楊太傅他們不放心,想跟着去。可是他們跟着,還有什麼搞頭呢?我還想帶太子在漢陽街上玩玩呢。
最後,齊王他們去了樑景仁的別墅,我和張泓陪着太子去楚王府。
我們只坐了一會兒車就下來了,叫張泓先隨車去通知楚王。我和太子帶了幾個隨從徒步前行。
漢陽這邊的災情果然比襄陽那邊嚴重得多,街上的店鋪關了一半。開着的,也貨品稀少。總之是一片蕭條景象。
我們選了一家中等規模地雜貨店。特意進去問店主“爲什麼貨架空了一半呢?難道現在連貨都進不到了?”不會只是一場水災,就讓民間連日用品都匱乏到這種程度了吧?
店主苦笑着說“貨是有進的,就是價格太貴.,wap,更新最快.進了,也賣不動。這裡的人家產都泡在水裡了。富人變窮人,窮人變沒人。”
“變沒人?”太子不解地嘀咕了一句。
“餓死了,自然就沒人了。”店主毫不在意地說。
我心裡一陣難過,這大災之年,連死人都稀鬆平常了。
店主擡頭看了看我們說“聽你們地口音。是從北邊來的吧?唉,好久沒看到從北邊來地人了。現在的人都是從南往北跑,難爲你們還肯到我們這裡來。”
我問他“爲什麼都要往北跑呢?這裡雖然遭了水災,但現在水勢已退,還趕得及插上一季晚稻呢。我們剛剛一路走來的時候,看到好多房子也還沒倒,只要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的。在家裡守着房子,種着莊稼盼收割,難道不比離鄉背井要好得多?”
店主搖了搖頭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誰都不會走地。可是,現在連我都準備走了。”他掃視了一眼自己的店子,“等我把這些貨再賣掉一些。我就走。”
“爲什麼呢?”
“因爲這裡還會有大水,大水之後。接下來還會有大瘟疫。”
“誰說的?”誰這樣膽大妄爲。妖言惑衆?
“不知道,反正現在都這樣傳着。我看你們也快點回北邊去吧。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從雜貨店出來,我和太子半天沒有說話,心裡都沉甸甸的。
天災已經讓朝廷窮於應付了,如果還有人趁機造謠生事,趁機激起民變,南方情勢必危。
兩個人正無言地在街上走着,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驚喜地低喊“太子妃?”
一羣人從後面趕了上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樑景仁。
明明我跟太子一起的,居然只喊我,不喊太子,這還像話嗎?
懶得搭理他,我拉着太子繼續往前走。
樑景仁追了上來,攔在我們面前,還是隻問我“我喊你呢,爲什麼不答應我?”
因爲人在街上,我也不好大聲喝斥他。只得耐住性子問他“那些圍住太守衙門的人現在散了嗎?”
“早散了,我親自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
這樑景仁,委實十分討人嫌,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麼欠扁。你現在是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啊,就不能稍微謙虛點,低調點?
我偷偷看了太子一眼,讓我大吃一驚地是,他不僅沒生氣,反而還和顏悅色地問“那幾個被抓起來的人是怎麼處置地?”
樑景仁也愣住了。他也沒想到,他不理太子,太子還主動跟他說話,只得不好意思地回答說“還關着的。”
我有點好奇了,“那幾個人還關着,外面圍着的人怎麼肯散呢?”
樑景仁得意地笑道“因爲小臣我使了一個妙計,就叫着釜底抽薪。”
我強忍着一拳打過去地衝動,他那揚揚得意的笑臉,真地不是普通地礙眼。
他接下來用更得意地聲音說“盛老頭以爲我怕了他的美人計,其實我是故意留着他地。有個對手鬥着玩玩,日子纔沒那麼無聊。想不到他居然蠢到派人哄搶我的米行!那對不起,遊戲不好玩了,我就會徹底毀了它。”
對不起,我又想打你了。這樑景仁,總是能輕易地就能讓我變得很暴力。
就在這時,遠遠地駛來了一輛馬車,在我們身邊停下後,車上跳下來一個人衝着我們喊“主子,主子,快上車,楚王府出事了。楚王殿下哭着要尋短見,審娘娘拉都拉不住。聽我說兩位主子來了,求我快點接兩位過去解勸呢。”
我已經隱隱意識到什麼了。回頭見樑景仁正偷偷摸摸想溜走,我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是不是你乾的好事?”
“小臣乾的好事太多了,比如捐錢捐米,平抑米價,爲官府平息事端……等等等等,不勝枚舉,太子妃殿下是不是要論功行賞啊。”
“你,你,你……”
“小臣正聽着呢。”
“張泓,起駕,我們快去楚王府。”
努力按住胸口告訴自己某些人,就只當沒看見好了。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坐進車子後,太子居然說“我喜歡這個樑景仁。”
我眼珠都快鼓出來了“爲什麼啊?”
太子一笑道“他很真。”
“就因爲他不肯奉承你?”
“不是。南風你想想,他雖然說話氣死人,可是他真的幫了我們好大的忙。跟他比起來,那些地方官員,每天只會跟屁蟲一樣跟着我們阿諛討好,實際上幫了我們什麼了?”
是的。
我的太子夫君,總是最敏銳的,有着一般人看不到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