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又想,武同春身形一側,道:“童光武,你走,這是最後一次放生!”
童光武狠盯了武同春一眼,疾閃而離。
武同春放大了聲音道:“芳駕可以現身了。”
“黑紗女”的聲音道:“你不先處理他父子的事麼?‘天地會’的高手隨時會到。”
這倒是實情,“天地會”的援手隨時會趕來,自己不打緊,樑大元父子可就麻煩了,自己不能一直護衛着他們。
樑大元上前深深一揖,道:“敬謝大俠救命之恩,在父子感同再造。”
武同春收了劍,道:“眼前的事,對‘黑紗女’可以不必隱瞞,但樑大元的身份不泄露爲佳,這是師門的忌諱。”
樑大元驚聲道:“大俠……”
“你稱呼一聲兄臺足夠。”
“啊!這……兄臺說應該,在下不懂?”
“你是‘天地會’右護法的傳人?”
“是的!兄臺……”
“何故被追殺?”
樑大元窒了片刻,才激情地道:“先師……業已被害……”
“噢!兄臺知道……”
“說你的事?”
“在下與先師之間的關係是秘密的,先師被害之後,在下時思報仇,但心餘力拙,苦無良策,直到最近,被會中人查出這層關係,下令格殺,在下正好辦事在外,消息由兩位結拜兄弟傳來,在下想逃避已然不及,兩盟兄弟首先遇害,在下……”
“不必說了,以後的事我知道,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講?”
“天地會主的來歷?”
說完,又補充一句話:“在下與令先師歐化雨前輩有很深的淵源……”
樑大元雙睛一亮,道:“請問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含糊以應道:“是上一代的交情,眼前不便說。”
樑大元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期期地道:“可以請教兄臺上姓大名麼?”
武同春略一沉吟,低聲道:“武同春!”
樑大元身軀一震,顯得相當激動地道:“原來……”
武同春立即以手比口,“噓”了一聲,道:“時機急迫,快說出天地會主的來歷吧?”
樑大元咽回了後半句話,靠近武同春,以極低的聲音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時的‘至上劍客’華容!”
武同春如被雷碩,連退三步,心身起了可怕的痙攣,做夢也想不到天地會主就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華錦芳的父親,自己的岳丈大人,二十年前客死南荒之說,原來是假的。
謎底算揭開了,怪不得自牟英山知道了華錦芳身份之後,情況突然改變,對自己委曲求全,這麼說,華容娶了三個妻子,頭一個元配是華錦芳的亡母,第二房是素心的母親,也死了,第三房是現在的會主夫人,也就是‘魔音女’的生母,本以爲仇家已逝,想不到尚在人間,而且是煊赫的天地會會主。
樑大元可不知道華容是武家的仇人,見武同春的神情有異,不安地道:“師……”想了想,改口道:“兄臺,怎麼回事?”武同春強忍住狂激的情緒道:“沒什麼,你有地方投靠麼?”
樑大元想了想,道:“有位姑母嫁在南陽,可以暫時投奔。”
武同春道:“那就趕快收拾改裝,立刻與令尊上路,莫等對方佈下偵騎。”
樑大元知道了對方的關係,觀念便不同了,激聲道:“那兄臺你……”
“我的事你別管,以後見面再說。”
“這……”
“快去收拾,遲就不及了。”
“小弟在南陽楓樹莊董家……”
“好,有機會我去找你,記住,可千萬別再露面。”
“是的,那小弟就去收拾起程。”
樑大元轉身進屋。
時辰已近子夜,空氣一片死寂。
武同春向空處發話道:“芳駕還在麼?”
“黑紗女”的聲音道:“當然,我不會走的!”
武同春道:“請多等片刻,在下先處理這些屍體。”
說完,先抓起兩具屍體,越屋出村,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想了想,把屍體拋入河中去。
兩個來回,處理完畢,正好樑大元也已收拾完整,扶着老父到院子裡。
樑大元改成莊稼漢的裝束,身上負了個大包袱,劍也收了。
老人朝武同春顫聲道:“這位大俠……”
武向春立即阻住對方的話道:“老伯,速與令郎離開,等事情過了再回來!”目光掃向樑大元,又道:“快走,最好別走官道,繞遠些,就僱輛車比較穩妥。”
樑大元作揖道:“小弟知道了,後會有期。”
老人還想再說什麼,但被樑大元拉着匆匆離開。
父子離開後片刻,“黑紗女”自動現身出來,臉上仍蒙黑紗。
武同春面對這神秘的微妙對頭,情緒相當激動。
‘黑紗女”開口道:“對方可能會捲土重來!”
武同春脫口道:“不會來了!”
“噫”了一聲,“黑紗女”道:“你像是很有把握,爲什麼不會?”
武同春不願道出天地會主的秘密,含混地道:“要調集能對付在下的高手不容易!”其實,他知道天地會主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再跟自己作對,因爲自己是他的女婿。
“黑紗女”沒再追問,轉了話題道:“你想跟我談什麼?”
努力鎮定了一下,武同春咬着牙道:“這樣拖下去太痛苦,我一時糊塗,害了凝碧……”
聲音哽了一下,接下去道:“乾脆一句話,你想如何代她記這筆帳?”
沉默了片刻,“黑紗女”以不平靜的語調道:“你的意思是作一個了斷?”
武同春道:“是的!”
“黑紗女”冷酷地道:“這是人命債……”
武同春挫牙道:“我知道,你準備怎麼樣?”
“黑紗女”道:“如果……我要你以死贖罪?”
全身一戰,武同春把心一橫,激聲道:“可以!”
“你死而無怨?”
“這是命運,既然無法改變,只好認了!”
“你真的如此決定?”
“下手吧,我不想精神再繼續受折磨了,長痛不如短痛。”
“你不反抗?”
“不反抗!”
“你再沒什麼未了的心事了?”
武同春淒厲地道:“你還打算繼續折磨我?”
“黑紗女”冷冷地道:“這是你良心自責,我沒折磨你。”
武同春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我不想跟你鬥口。”
“黑紗女”道:“你一死……武家豈非絕了後?”
這句話相當刺心,武同春狂聲道:“你還不忘折磨我?‘黑紗女’,殺人不過頭點地,別太過份,乘我還沒改變主意,趕快下手。”
“黑紗女”幽幽地道:“你想改變什麼主意?”
武同春猛咬牙,道:“現在改變了!”
“黑紗女”道:“說說看?”
衝動只是一時,短暫的一刻過去,理智便會擡頭,意念便會隨之起了變化,武同春在狂亂中冷靜下來,仇人仍在世,父仇豈可不報,應許了別人的諾言焉能不踐,而且,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不能做個大逆不孝之人,死了何顏見先人於地下?於是,他一字一句地,冷沉地道:“我暫時不願意死,我要活下去,完成未了之事,事了,我自有交代,現在,你如果動手,我會盡力反抗。”
冷哼一聲,“黑紗女”道:“你怕死?”
主意改變,態度便不同了。
武同春寒聲道:“我不在乎你怎麼說!”
“你有什麼未了之事?”
“很多,你不必知道。”
“如我要殺你,機會太多,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也許,但未必見得。”
“你不是要白石玉傳訊,找我作徹底了斷麼?”
“你放過剛纔的機會,事情成爲過去了。”
“那我們走着瞧了。”
“你現在不動手?”
“我也有我的作法。”
“很好,但我警告你……”
“喲!你……警告我?”
“不錯,從現在起,我不接受任何折磨,我照我的意思去做。”
“你的意思是視我爲敵?”
“可以這麼說,如果你自找的話。”
“殺人?”
“必要時我會的。”
“遺珠如何?”
提到愛女,武同春心如刀扎,眸子裡煞芒迸現,切齒道:“‘黑紗女’,你沒有人性,強拆人家骨肉,你儘量得意吧,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黑紗女”冷漠地道:“我是代凝碧照顧她。”
把牙齒幾乎咬碎,心裡升起了流血的衝動,目芒更加怕人了。
“黑紗女”又道:“話說到這裡爲止,我們走着瞧了。”
說完,一晃而杳。
武同春的心思又狂亂起來,他不能索回遺珠,因爲他無法安置她,他必須要去了未了之事,華錦芳是仇人之女,不能託付她照料,而自己定意在事了之後,自決以謝凝碧,事實上遺珠已經是孤女了。
命!無法改變的命運。
華錦芳是否知道天地會主就是遺棄她母女的父親?她知道之後會怎樣?如果她知道她父親是夫家的仇人,又會怎樣?悲劇,方興未艾的悲劇。
來了一陣,他出了樑家,離開村子,茫然而行,”心思在凌亂中呈現空白,他無法把每一件事理出頭緒,也無法決定行動的方針。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橫在身前。擡頭一看,不由心頭直冒汗,現身的,赫然是“黑紗女”的助手白石玉。
白石玉笑笑道:“武兄,我們又見面了!”
武同春冰涼地道:“你最好離我遠些!”
白石玉驚聲道:“這是爲什麼?”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在下已經把話跟‘黑紗女’講明,如果再像以前那樣作弄人,在下不惜殺人,你最好自量些。”
“喲”了一聲,白石玉道:“我幾曾作弄過你?”她的身份已露,所以對武同春回覆了女兒腔。
武同春道:“幾曾?哼!次數太多了!”
白石王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武同春道:“管你什麼意思,從今以後別想跟我再來這一套。”
白石玉咕嘰一笑道:“什麼這一套!你真的要做‘無情劍客’?”
武同春一咬牙,道:“我心已死,我情已滅,什麼都已不再存在,僅有的,是我要殺的人。”
白石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道:“你像變了另一個人?”
武同春怒哼一聲,舉步便走。
白石玉側彈八尺,又攔在頭裡道:“我找你有事!”
武同春止步道:“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事!”
“如果有呢?”
“我不想聽!”
“你把我當敵人了?”
“我們根本不是朋友。”
“我很同情你的處境,我……”
“免!”
“你真的不想聽?”
“不想!”
“那你可別後悔!”
武同春窒了窒,道:“沒什麼好後悔的!”
說完,又舉步昂首前行。
白石玉揚聲道:“你的妻子要改嫁別人你也不管麼?”
心頭劇震,武同春止步回身,慄聲道:“你說什麼?”
白石玉疾行數步,迫到近前,這纔開口道:“我說華錦芳要改嫁別人。”
武同春目中凌芒一閃,道:“我還沒死,她要改嫁?”
白石玉道:“問題就出在這裡!”
冷極地一哼,武同春道:“白石玉,你再耍花招是找死,我受夠了。不久前,你故意把華錦芳做成被人姦污的樣子,又故意表親蜜,企圖折磨我,現在你又來這一套……”
白石玉道:“上次的事我承認是故意的,這一次可不是鬧着玩。”
武同春語音帶煞地道:“是‘黑紗女’安排的?”
白石玉抿了捐嘴,道:“你怎麼盡往我們兩個身上想?‘黑紗女’憑什麼安排華錦芳改嫁?你聽清楚了,是天地會主夫婦安排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不能不相信了,天地會主是華錦芳的父親。在雙方仇結難解的情況下,他是可能會那麼做的,難道父女已經相認?華錦芳同意改嫁?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自己可以放手地去做了。心念之中,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白石玉道:”半個時辰之前偷聽到的,對方在五里外的一座小廟裡商議。”
“華錦芳也在場?”
“沒有!”
“你知道天地會主是誰麼?”
“不知道。”
“童光武沒提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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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妙在他也不知道,那醜女很喜歡他,但對這點守口如瓶。”
武同春沒繼續追問,由這點可以想見“至上劍客”華容是個武林罕見的鉅奸大惡,能掩盡天下人耳目。轉回正題道:“他們如何商量?”
白石玉四下一掃,道:“此地不妥,我們得找個不會被人偷聽的地方。”
武同春目光遊掃了一陣,道:“哪裡去找這種穩妥地方?”
白石玉用手遙遙一指道:“那邊草地中央有株獨立的大樹,四無遮掩,我們上樹去談,是穩妥不過。怎麼樣?”
武同春忍俊不禁地道:“上樹?”心想:“這聽起來好笑,但的確是個最把穩的地方,真虧她想得出來這種絕主意。”
白石玉道:“上樹有什麼不好?你小時候沒爬過樹捉雀子、摘果子?在樹上視界開展,除了草毫無遮攔,鬼也無法接近。”
武同春一擺手,道:“走吧!”
兩人掠向草原,縱身上樹,各選了一個樹椏坐好,武同春迫不及待地先四下望了望,開口道:“說吧。”
白石玉乾咳了一聲道:“他們夫婦認爲你是個心腹大患,非設法除去不可。天地會主主張再緩些時,會主夫人堅持要馬上行動,如何行動沒有說。然後,他們提到華錦芳,天地會主像是很關心她,會主夫人認爲將因小失大,與其將來追悔,不如現在狠一下心腸,除掉你之後,替華錦芳物色夫婿,反正她嫁到武家,沒生一男半女,省了許多顧慮。我只聽到這麼多,華錦芳是你妻子,你總該有個眉目?”
武同春眼裡雪亮,喃喃地道:“這麼說……華錦芳並不知情。”
白石玉道:“華錦芳與天地會主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咬牙道:“我也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你忘了對方追殺我的事?”
“但你當時的身份是‘冷麪客,連華錦芳都不知道。”
“很好,對方不找我,我也要找對方。”
“別太託大,暗箭難防!”
武同春靈機一觸,想透迭次兇殺的原因了。自己以“冷麪客”。身份,向江姥姥打聽父親當年死因,牟英山殺了她之後,又不惜殺司馬一夫,目的在於滅口,想把這樁公案永遠遮蓋,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是因爲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誤爲是自己的同門知交,所以也要滅口,想着,不由脫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白石玉訝然道:“你想到了什麼?”
武同春冷漠地道:“沒什麼!”
白石玉聲喜一寒道:“你最好坦誠相見,知道的便說出來,好共謀對策。”
武同春冷笑道:“我們……共謀對策?”
“難道不對?”
“我死了,你跟‘黑紗女’可以省事,不是很稱心麼?”
‘你錯了,‘黑紗女’跟我可不願你毀在外人手裡……”
“應該毀在你倆手裡?”
“別擡槓!對內是一回事,對外又是一回事。”
武同春冷酷無情地道:“免了,我不領這個情,我的事我自己應付。”
白石玉道:“你會後悔!”
武同春從鼻孔裡哼出聲道:“後悔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白石玉氣呼呼地道:“如果我不告訴你這消息呢?”
武同春成見在心,又加心情惡劣,橫着道:“因爲你們巴不得有這種機會折磨我,看我痛苦,你們高興。”
白石玉真火了。大聲道:“你毫無理性!”
武同春針鋒相對地道:“你們有理性,非常有理性!話說完了,請便吧!”
白石玉厲哼了一聲道:“我討厭你,恨你!”
一長身,飄瀉而去。
武同春心亂如麻,似乎天下所有不幸的事,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波波相連,層出不窮。
“我討厭你,恨你!”白石玉純屬女人腔的話聲,仍在耳畔縈迴,雙方的關係太微妙,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是什麼呢?……武同春搖搖頭,嘆息出聲。
在樹上枯坐了一陣,心意回覆到白石玉所傳報的消息上,他相信這消息不假,遲早這種事會發生的。
因爲除了流血,這怨結是永遠解不開的。
武同春在父親靈座之下,發現了遺柬,指出仇家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別無人知,當然,天地會主華容以不知道武同春業已知道他的身份與當年公案,對付武同春,是預防可怕的秘密揭穿。
突地,武同春想到了父親遺命,必須待武氏有後嗣才能索仇。
絕後,是大不孝,可是眼前形勢,不能要仇人之女替武家生子接續香煙,而凝碧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個遺珠,同時爲了向凝碧贖罪,早已決定恩仇了了之後,自己解脫,這便如何是好?心念及此,欲哭無淚。
“卡!”一樣東西,自頭頂擊落,武同春本能地一偏身,伸手電撈,拿在手中一看,是根枯枝,不由啞然失笑。
一想,覺得不對,沒有風,沒有宿鳥驚動的聲音,怎會有枯枝掉落?擡頭望去,一片濃枝密葉覆蓋,什麼也沒有。
“嘻!”樹頂傳出一聲怪笑。
心絃“咚”地一顫,正待……樹梢頭傳出話聲:“小兄弟,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一聽是“鬼叫化”的聲音,武同春的心放了下來,心裡十分奇怪,這老要飯的是如何上樹的,竟然毫無所覺。
人影瀉落,填補了白石玉剛纔的位置。
武同春開口道:“老哥是什麼時候來的?”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比你們早了一步,那蹲着溺尿的一提議上樹,我便先來了”
武同春笑出聲來,道:“老哥怎知白石玉是女子?”
“鬼叫化”道:“人老了,但這一點目力還有,耳朵還能分辨雌雄之聲。
武同春道:“這麼說,老哥已完全聽到我們的談話?”
“鬼叫化”道:“當然是一字不漏,這不能說我老要飯的偷聽,我不能塞住耳朵。”武同春吐口氣道:“老哥認爲白石玉所傳的消息如何?”
“鬼叫化”閃動着目芒道:“看來是不假,問題是天地會主爲什麼要這麼做?”
武同春不願抖出內情,含混地道:“小弟我會查出個水落石出的。”
“鬼叫化”唔了一聲,沉緩地道:“情形有點不太妙!”
武同春敏感地道:“什麼事不太妙?”
“鬼叫化”道:“那姓白的妞兒像是愛上你老弟了。”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道:“不會有這種事!”
口裡雖如此說,心裡可不是那麼回事,白石玉陰魂不散,纏定了自己,未始沒有這種可能。
“不會有這種事?”
“老哥何所據而云然?”
“察言觀色!”
“怎麼說?”
“鬼叫化”學着白石玉尖脆的腔調道:“我討厭你,我恨你!”
笑了笑,接下去道:“小兄弟,老哥我雖然沒跟女人打交道,但看得多了,這種口吻,一個女子是不會輕易向一個男子使用的,何況你們接觸頻繁,日久生情,是很自然的事。”
打了一個冷戰,武同春心口不應地道:“不可能!”
“說個道理老哥聽?”
“小弟我已有家室……”
“男女之事很難理解,這不能阻止一個女人用情,何況聽你們交談,你們的關係很複雜,而且,你現在的妻子有了問題。”
武同春感到顫慄了,“鬼叫化”分析的很有道理,想了想,道:“小弟堅定立場,不理她不就結了?哈哈一笑,“鬼叫化”道:“當然,能結最好,怕的是結不了,女人在這方面,是相當執著的。”
武同春的心又亂了,這點他從來沒想到,也沒感覺過,現在經老化子一提,便覺得此事有可能、而且,更可能的是“黑紗女”安排的,她帶走了遺珠,她沒對自己下過狠手,而且似乎很關心自己的安全,這點可以解釋一切。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自己能接受麼?不,不能,這非常不正常。
“鬼叫化”又道:“先別理這個,談正事吧,‘天地會’會主方面,你能想得出端倪麼?”
搖搖頭,武同春道:“想不出來!”
“鬼叫化”道:“這不合情理,你跟華錦芳是夫妻。”
武同春默然,幾次想抖出事實,又忍了回去。
“鬼叫化”何等老練,業已覺出武同春口不應心,似有難言之隱,也不便追問下去,淡淡地道:“看事應事吧!”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天快亮了。野地裡吹起了曉風。
武同春茫茫然地道:“天快亮了!”
這句話毫無意義,是他在煩亂中的一種發泄。
“鬼叫化”悠悠地道:“姓白的與‘黑紗女’是什麼關係?”
武同春心不在焉地道:“只知道是同路人,關係不知道。”
“鬼叫化”吐了口悶氣,道:“襄陽一帶,是‘天地會”的根本之地,‘流宗門’的高手,定已潛伏了不少,我們該在襄陽靜以待變!”
武同着沉重地點點頭:“是的!”
“鬼叫化”道:“天亮了,我們不能老呆在樹上。老要飯的先走一步!”
武同春道:“老哥請便!”
“鬼叫化”飄落地面,一歪一斜地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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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死寂下來,但武同春的內心卻是風狂雨暴,無法安靜,他實在想不出自處之道,接連不斷的意外,糾纏成一堆亂麻,理不出頭緒,也不知從何理起。呆坐在樹權枝上,茫然無主,半籌莫展。
太陽升起,原野一片清新,但在武同春的感覺裡是灰暗的。
他下了樹,認了認方向,朝襄陽城方面奔去。
奔了一程,忽然發現道旁不遠的黃土崗上,似有人影在疏林間晃動,本待不理,卻又憋不下好奇之念。
而且,他現在可以說是毫無目的,於是,他踅足轉身,朝黃土崗奔去。
林木稀疏,視線不太受阻,那人影仍在原處晃動。
奔到近前,一看,不由怔了一怔,不是人,原來是一襲土布短衫掛在樹枝,遠看是像條人影。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誰把外衫掛在這裡?目光轉處,不由全身起了寒慄,距掛衣的樹不遠,黃土地上冒出了一顆人頭,從新翻的土來看,剛埋下不久。
是誰,竟慘遭活埋?走近,仔細一辨認,不由肝膽皆炸,被活埋的竟然是樑大元。
樑大元帶着父親棄家而逃,看樣子是中途被截住,他被活埋,老人的性命定然也是不保了。
武同春脫口厲叫道:“殺啊!”
不必問,這是“天地會’的傑作……
一陣喝叱之聲,從土崗後隱隱傳來。
武同春正值殺機狂熾之際,連想都不想,便彈身奔去,他想殺人,想流血,要代師弟樑大元討還血債。
土崗後面的疏林裡,人影縱橫,七人名劍手,圍攻“鬼叫化”,“鬼叫化”憑着一根打狗棒,負傷力抗,險象環生。
武同春掩了過去,心想:“鬼叫化”身法如魅,怎會被人圍上不得脫身?迫近些,纔看出“鬼叫化”身後樹角,坐着一個老人,赫然是樑大元的父親。原來他是在保護那老人,所以才破例跟人動手。
老人背倚着樹,已然驚呆了。
領導圍攻的,赫然是童光武。
“鬼叫化”招架無力,眼看就要毀在亂劍之下,並非他功力不濟,而是有了顧忌,只能固定在原地捱打。
武同春掣出霜刃,飛風般掠了過去。
白光騰起,慘曝暴傳,三名武士栽了下去,其餘的迅快退開。
童光武看清了來的是武同春,臉色大變,脫口叫着:“無情劍客!”
另四名劍手,也隨之臉色慘變。
“鬼叫化”大聲道:“小兄弟,你來得正好,否則這條化子命將丟在這裡。”
武同春煞芒射向董光武。
童光武大喝一聲:“撒退!”
聲音離口,人已在三丈之外,他不敢與武同春對抗。
四名劍手惶然彈身……武同春在怨毒攻心之下,殺機難期,霜刃閃卷而出。
四聲慘降連成的一聲,四個方位,但卻幾乎是同時倒下,七名劍手無一倖免,只脫了童光武。
“鬼叫化”慄聲道:“崗上的事你看到了?”
武同春赤紅着雙眼道:“是的!”
“先救人要緊!”
“救人?”
“被活埋的可能還沒死。”
老人木然如癡,已經嚇壞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武同春心頭一震,剛纔竟沒細察樑大元的生死,聞言之下,立即掉頭奔向崗子。
“鬼叫化”在後面大叫:“別莽撞!”但武同春心切救人,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幾個起落,上了崗頭。
“鬼叫化”挾起老人,急急追去。
武同春來到樑大元被活埋的現場,定睛望了望,只見樑大元雙眸緊閉,不知是死還是活,當下彈步過去,正待俯身探視……”
“鬼叫化”的聲音傳來:“退開!”
武同春立即彈開八尺。
“鬼叫化”已到身前,武同春道:“老人呢?”
“鬼叫化”道:“在那邊樹叢裡,不能讓他看到現場。”
武同春紅着眼道:“老哥爲何阻止小弟……”
“鬼叫化”道:“這是陷阱!”
星目暴睜,武同春慄聲道:“陷阱?”
點點頭,“鬼叫化”激聲道:“你難道忘了白石玉告訴你的消息?人家是故意引你上鉤的。”
心頭一凜,武同春咬牙道:“什麼陷阱?”
“不清楚,可能是埋了火藥。”
“火藥?”
“這只是猜想……”
他抓了抓頭,接下去道:“如果是火藥,必須先設法除去引信,誤觸藥信,後果不堪設想,”
“如何着手?”
“照常理推斷,藥信當在被埋者身旁不出五尺之處………“怎麼個查法?”
“鬼叫化”目芒連閃,吐口氣,道:“如果他能開口,必然知道佈置的情形……”
武同春皺皺眉頭,脫口道:“樑師弟,你能開口麼?”
“鬼叫化”驚聲道:“什麼,他是你的師弟?”
一句話說漏了嘴,想收回已是不及,只好照實道:“是的,他是小弟師叔歐化雨的傳人,前此從未見過面。”
“鬼叫化”是老江湖,“噢”了一聲,不再追問下去,拉回正題道:“再叫叫看?”
武同春又連續叫了數聲,樑大元居然睜開了眼,口脣連連抖動,似乎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人沒死。
武同春虛懸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人不能說話,可是件麻煩事,情況未明之前,無法着手施救。
“鬼叫化”突地一拍手掌道:“有了!”
武同春眼睛一亮,道:“老哥想到了什麼?”
“鬼叫化”道:“他知覺未失,定是穴道被制,所以不能說話,但他能聽……”
說完話,便沉聲向樑大元道:“小兄弟,如果你還能聽到老要飯說的話,你就閉一下眼。”
樑大元果然閉了閉眼。
武同春激喜地道:“老哥這一着,令小弟折服。”
“鬼叫化”瞟了武同春一眼,咧嘴笑了笑。
人,不管年齡大小,修養深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
老叫化當然不例外。
武同春相當聰慧,立即向樑大元道:“師弟,現在我問話,如果對了,你便眨一下眼,懂了麼?”
樑大元眨了一下眼,表示懂了。
武同春開始問話:“你受了傷麼?”
沒反應。
“你穴道被制?”
樑大元眨眼。
“能先替你解開麼?”
沒反應。
“他們埋了火藥?”
眨眼。
“現在我們要找出藥信安裝的地方,把它切斷或拆除,在你身邊五尺之內?”
沒反應。
“五尺之外?”
“三尺之內?”
“八尺?”
“一丈?”
全無反應。
“在你的身下?”
樑大元眨眼。
武同春眉頭一緊,目注“鬼叫化”道:“怎麼辦?”
“鬼叫化”苦思了半晌,才沉重地道:“既然火藥引信在他的身下,除了慢慢挖掘,沒別的辦法,但必須冒粉身碎骨之險,一個疏神,一切都完。”
武同春深深一想,毅然道:“老哥,請退開,由小弟來挖。”
“鬼叫化”不假思索地道:“由老哥我做!”
“不,老哥沒理由冒這個險,這是小弟的事。”
“你是外行,冒的險更大。”
“不!”
“小兄弟,你是初升之日,而老哥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同時,你的能耐高,定能爲中原武林放一異彩,‘無我大師’的遺願,非你莫成!”他說的很認真,神情嚴肅,反平時嬉戲之態。
武同春搖頭道:“老哥說什麼也不成!”
“鬼叫化”道:“別再跟我爭了,對方再有人來,就休想救人了。”
一咬牙,武同春強笑道:“小弟並非是去赴死,江湖上何時不在犯險……”說完,再不理“鬼叫化”的反應,閃身過去。
‘鬼叫化”想阻止已是不及。激聲道:“謹慎啊!”
武同春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緩緩蹲下身去,望着樑大元青筋怒突的頭面,恨得幾乎放狂,如果時間久了,勢非血管並裂而死不可。
樑大元眼球滿布血絲,怕人極了。
武同春小心翼翼地用雙掌挖沙,心裡仍是萬分緊張的,因爲生死只繫於一髮。
片刻工夫,額上已滲出汗珠,呼吸也開始急促,不是費力,是緊張。
“鬼叫化”站到比較高亢的地方,自司瞭望,以防“天地會”的人來突襲。
慢慢,樑大元的雙肩,上臂,左右脅逐一露了出來。
武同春住手道:“樑師弟,藥信在你身下什麼位置?腰下?“腳底下?”
“胯下?”
樑大元閉上眼。
武同着追問道:“是在胯下麼?”
樑大元眼閉上便沒再睜開,顯然是暈過去了。
武同春不由傻了眼,呆了片刻,繼續挖掘,他不能半途而廢,只有硬着頭皮做下去。
不久,現出了腰以下部位,武同春心念一轉,應該先解他的穴道,他能開口,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想到這裡,立即着手探索,探遍上中盤穴道,莫望了,穴道是不通,竟然查不出是何穴被制,點穴的手法相當詭異。
他真的束手無策了。
現在每把一寸,便增加了一寸兇險。
“鬼叫化”奔了過來,道:“奇怪,對方費盡心機布了這陷阱,卻不見有人活動?”
武同春用衣袖一拭額汗,道:“老哥來看看能解他的穴道麼?”
“你解不開!”
“手法太詭異。”
“咦!他……昏過去了?”
“是的,現在問話都無法問了。”
“鬼叫化”蹲坐下去,伸手探索了一陣,頹然搖頭,道:“邪門,這種手法實在邪門呀!
武同春期期地道:“現在怎麼辦?”
“鬼叫化”朝控空的土坑仔細望了一陣,道:“你去那邊高處監視,這裡我來處理就好了。”
“不,還是由小弟來!”
“你是外行,會誤事。”
“老哥不必說那些,小弟不會讓老哥冒險的。”
“真要命,你一旦發現了藥信裝置,如瓦罐本匣一類的東西。知道該如何處理麼?你是在玩命,知道麼?”
武同春瞠目不知所對,的確,他對此道是外行,剛纔爭一挖,是憑一股衝勁,現在面臨真正問題,他傻眼了。
窒了片刻,喘口氣,道:“有了,用傳聲之法,由小弟敘述所見,老哥遙遙指點。”
“鬼叫化”翻眼道:“脫褲子放屁,由我來豈不直接了當?”
武同春固執地道:“不,小弟不會改變主意。”
“鬼叫化”道:“三人同歸於盡麼?”
武同春道:“老哥何苦這樣?”
“鬼叫化”吹口氣,道:“我們目的是救人,不能再陪上人命。”
武同春忍不住笑道:“老哥的命不是命?”
“鬼叫化’”斜起眼道:“算我說砸了,你決定,我可要動手了。”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出現在六七丈外的高亢處,武同春一眼瞥見,登時心頭劇震,直起身來,慄聲道:“有人來了!”
“鬼叫化”相繼起身,咬咬牙,道:“如何,你早聽活上去監視,對方便無法接近。是什麼人?”
“‘天地會’武土統領杜一清!”
“關外三兇之一的‘地煞’?”
“不錯,正是他。”
“得先對付他?”
“由小弟來辦!”
杜一清遙遙開了口,聲音倒是不小:“你們死定了,本座只消一擡手,你們便將慘死在這。”
武同春作勢就要撲去……“鬼叫化”道:“且慢,這廝話中有躁蹺,可能他控制了藥信,我們脫身可能不難,但救不了人,得想個良策對付。”
武同春氣極大叫道:“杜一清,我要把你碎屍。”
杜一清嘿嘿一笑道:“‘無情劍客’,有遺言交代沒有?”
武同春寒聲道:“有,血洗‘天地會’。”
杜一清似是十分篤定地道:“可惜你永遠沒機會了!”
武同春牙癢癢地道:“卑鄙,無恥!”
“鬼叫化”沉聲道:“這情形不對……”
“老哥看出什麼?”
“對方明知的你的身手,這點距離,眨眼即到,而他卻似乎很篤定,如果他控制了火藥引信,早該引發,哪有時間扯談,難道他甘冒敗事之險?不可能,這當中還有問題……”
武同春想了想,道:“藥性失效?”
“鬼叫化”搖頭道:“不可能,如果藥性失效,他不敢現身找死,一定別有原因。”
武同春道:“等級援手?”
“鬼叫化”道:“更不可能,既然安排了這毒計,沒有援手的必要,假使藥性失效,等援手應該在暗中,單獨現身豈非找死?”
武同春昂關揚聲道:“姓杜的,你是在找死!”
嘿嘿一陣怪笑,杜一清也大聲道:“你兩個只消一動就準死,而且死得很慘!”
說着,半揚起手,手中似握了根繩子,接着又道:“你們的生命,就係在這根繩子上了。”
武同春心念疾轉:“這麼遠的距離,等他拉繩引發火藥,老哥哥全身而退絕無問題,自己也有時間撲殺對方…只是樑大元卻非死不可。”
“鬼叫化”大叫道:“兔崽子,你何不拉拉看?”
杜一清道:“本統領要多消磨你們一會!”
武同春一挫牙,道:“杜一清,你死定了,你不會死得比炸死慢。”
杜一清道:“炸死麼?那只是其次,還有更好的在等候。”
武同春與“鬼叫化”相顧愕然,炸死是其次,還有更好的,這已經表示另有文章了,難怪對方如此篤定。
“鬼叫化”低聲道:“他並非虛聲恫嚇,看樣子是有所恃!”
武同春現在已學到臨危不亂,在激動中求冷靜,沉聲道:“對方何以久不發動?”
“鬼叫化”道:“想多折騰我們一陣,讓我們嚐嚐死前的恐怖。”
“我們這樣耗下去?”
“不,我正在打主意,籌思應付之道。”
杜一清又揚聲道:“‘無情劍客’、大長老,等待死亡的滋味如何?”
武同春突然下了決心,道:“老哥。憑您的身法,脫身不難,只要急取一瞬之機,小弟非宰掉姓杜的不可,至於樑師弟,只好看他的命運了,反正我們救不了他……”
就在此刻,一條藍色人形,翩然飄至,赫然是易釵而弁的白石玉。
武同春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怎麼也趕來送死?”
白石玉好整以暇地先朝“鬼叫化”作了一揖,然後纔回話道:“你準知道我是來送死的?”
武同春一怔神,道:“你知道此地現在是什麼情況?”
白石玉蠻無所謂地道:“要殺人就快動手,再耽延會誤人命。”
“鬼叫化”眉頭一揚道:“你不見上面那猢猻……”
白石玉道:“別理他!”
說完,又向武同春道:“如果你氣不過的話,先去對付他吧!”
武同春呆了一呆,道:“對方手裡握着根繩子,說是什麼……”
白石玉笑笑道:“放膽去對付他,錯不了的!”
杜一清怪笑了一聲,大叫道:“四個人,可沒這多棺材將就了吧!”猛一拉繩……武同春與“鬼叫化”四目暴睜,卻不見動靜。
杜一清倏忽遁去。
武同春似有所悟,彈身掠去,到了杜一清立足之處,人影已杳,地上留了根繩子,拭着一拉,毫無牽連。
是根數丈長的空繩,武同春愕然,社一清是虛張聲勢麼?不對,定是白石玉動了手腳,救人比追人要緊,他急返原地。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如果你不猶豫,對方是走不脫的,現在把人拔出來吧!”
武同春期期地道:“下面埋了火藥……”
白石玉不屑地道:“你怎麼忽然膽小?”
武同春知道事出蹊蹺,一咬牙,上前抱起樑大元的上身,輕輕用力,把他從土中拔了出來。
心情自然是緊張的,但人出土之後,一切平靜如恆,一根細繩,帶出了土,似是連到很遠的地方。
“鬼叫化”點點頭,向白石玉道:“老要飯的該叫你什麼?”
白石玉眸光一閃,道:“隨便!”
“鬼叫化”道:“那老要飯的要叫你姑娘了?”
白石玉臉一紅,向武同春道:“你泄了我的底?”
武同春把樑大元平放地上,直起身來道:“算了,別以爲你精明,樹上還有樹上人!”
白石玉深深掃了“鬼叫化”一眼。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不妨事,要飯的仍叫你白小哥就是了。”
武同春又蹲下去,再次探索樑大元的穴脈,頹然道:“解不開!”
白石玉淡淡地道:“我來試試看!”
說着,隔空彈指,在樑大元身軀上,連點八指。
樑大元身軀一陣扭動,喘了口氣,居然睜開了眼。
“鬼叫化”欣然道:“白小哥真有一手,我這老不死的如非大事未了,該退休了。”
白石玉笑笑道:“好說,藝業自有專精,前輩何必妄自菲薄。”
武同春仰頭感激地望了白石玉一眼,然後輕搖着樑大元道:“樑師弟,你覺得怎麼樣呢?”
白石玉冷冷地道:“他得好好休息一陣子!”她對武同春稱呼樑大元師弟,並不驚奇,“黑紗女”已經告訴了她。
樑大元以虛弱的聲音道:“家父……怎麼樣?”
“鬼叫化”接話道:“還好,化險爲夷,就在那邊,來,老要飯的帶你去!不由分說,抄起樑大元便走。
武同春望着白石玉,心裡想起“鬼叫化”的話:“……她已經愛上了你……”不由面上發燒,很不自然地一笑道:“我該謝謝你!”
白石玉俏皮地一吸嘴,道:“不必謝我,是別人的功勞。”
武同春因惑地道:“別人……‘黑紗女’麼?你一想就想到她?”
“這……”
“是你三番兩次要殺的童光武。”
“什麼?童光武?”
“小聲點,泄了他的身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武同春深深透了口氣,忽然明白過來,點着頭道:“是童光武提供的線索?”
白石玉道:“不錯,是他,這着棋妙用大了”
武同春眉鋒一蹙,道:“事情的經過怎樣?”
白石玉四下望了一眼,才低聲道:“首先,那姓樑的父子半途被‘天地會’截住,臨時起意,以他作餌對付你,佈置了雙重陷阱……”
武同春驚聲道:“雙重陷阱?”
白石玉道:“不錯,對方誌在必得,認爲萬無一失。”
“哪雙重陷阱?”
“第一,對方已查出你與樑大元關係密切,你發現他被活埋之後,一定會救他,所以在他身下埋上火藥,引線通到五丈外一個隱蔽的土穴裡,由人守伺,待機引燃,炸你個粉身碎骨……”
打了一個寒噤,武同春挫牙道:“爲什麼不引燃?”
白石玉挑眉道:“因爲那守伺的永遠不會再出土穴了!”“噢!……童光武毀了他?”
“不錯,只有他才能接近。”
“他……爲什麼肯替你賣命?”
“很簡單,我們知道他的身份,等於捏住了他的咽喉,他非聽話不可。”
“可是……”
“可是什麼?”
“如果我不朝此地來,他們的佈置豈不落空?”
“不會,他們知道你在這一帶,你不來,他們會設法誘你來。”
“那另一重陷阱呢?”.白石玉輕輕吐了口氣,道:“同樣的驚人,同樣的惡毒,你已經看到杜一清剛纔手握繩子了?”
武同春激奇地道:“是的,怎麼樣?”
白石玉手指兩大外一蓬枝濃葉密的矮樹道:“那樹葉藏了一箱毒蜂,杜一清只要拉動繩子,蜂箱打開,此地已撤布了誘蜂的奇藥。人聞不出,毒蜂出箱.便會循味道噬人,功力再高也無法逃過被噬之厄,這是南茺土人克敵之法。”
又打了一個冷戰。武同春咬牙道:“夠毒辣。匪夷所思,可是那繩子白石玉得意地道:
“我把它弄斷了!”
武同春頓足道:“早知如此,我早該宰了那姓杜的……”說到這裡,覺得不妥,趕緊止住,事實上怎麼可能早知道呢?“鬼叫化”與樑大元雙雙走了過來。
樑大元精神還很萎縮,頓聲道:“武師兄,小弟……真是死裡逃生,這位……”
武同春忙道:“白石玉,白兄,若不是暗中相助,我們全完了。”
樑大元深深拱手,道:“敬謝白兄援手之恩!”
白石玉滿不在乎地道:“小事不足掛齒,武兄的事,就是小弟的事!”
武同春下意識地心頭一蕩。
“鬼叫化”道:“別敘闊了,趕快設法離開,別又被人盯上。”
這倒是個大問題,樑大元父子如何能躲過“天地會”的追殺呢?武同春深深一想,沉重地道:“看來只有由我暗中護送樑師弟伯父了!”
“鬼叫化”搖頭道:“不妥,小老弟所至之處,定必引來一窩蜂,身手再高,也防不勝防。”
武同春皺眉道:“那怎麼辦?”
“鬼叫化”道:“他父子準備去哪裡?”
武同春道:“南陽,投棄親戚。”
“鬼叫化”苦苦一陣思索,點頭道:“這樣吧,他父子暫時改裝成本幫弟子,由老要飯的安排,命得力弟子維護,逐站移動,老弟仍在這一帶活動,吸住對方的注意力如何?”
武同春連連頷首道:“此計甚妙,就勞煩老哥安排了!”
白石玉道:“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馬上行動吧!”
“鬼叫化”向樑大元一擺手,道:“我們先走!”
樑大元只有聽任安排,無話可說,分別向武同春與白石玉揖別,隨同“鬼叫化”離開了。
現場,剩下了武同春與白石玉相對。
面對白石玉,武同春有些機隆不安,由於“鬼叫化”的一句話,使雙方本已微妙的關係,變得更復雜。
白石玉真有那種存心麼?還是“黑紗女”有意如此安排呢?但這種事問不出口,剛剛受人恩惠,他也不能再冷顏相向……白石玉當然不知道武同春暗懷鬼胎,一本正經地道:
“‘天地會’此次陰謀被揭,定不會甘休,以後將更變本加厲,不擇手段對付你,對方眼線密佈,你勢必寸步難行……”
武同春恨毒地道:“我不在乎,見了對方的人便殺。”
笑了笑,白石玉道:“你能殺盡‘天地會’的人?”
武同春道:“決不保留,殺一個是一個。”
口角一撇,白石玉悠悠地道:“再發生像現在的事,你又如何?”
武同春張口結舌,無詞以對,暗箭難防,有時武功並不足侍,像今天如果不是白石玉援手,一百個也死了,咬咬牙,道:“難道要我逃避不成?”
白石玉道:“話不是那麼說,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除非永絕江湖。目前除了等待‘天地會’與‘流宗門’火拚之外,最要緊的,儘量隱秘行蹤,能不出頭便不出頭,能忍則忍,注意選擇有利的機會,不過……”
“不過什麼?”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楔而不捨地目的是什麼?”
“這個……我要‘天地會’除名。”
“爲了賭這口氣?”
“不,另有重大原因。”
“能告訴我麼?”
“暫時不能。”
“既然如此,何不利用‘流宗門’?”
“如何利用?”
“投效該會。”
武同春星目大張,暗忖:“白石玉怎麼會說出這等話來,難道她與‘流宗門’有所淵源嗎?”
從她與“黑紗女”曲意維護童光武這一點看來,是有這種可能,但不能問,也不能說破,只能暗中觀察……心念之中,故意沉吟道:“目前我不想考慮這問題。”
白石玉沒再說下去,轉了話題道:“你如何處理華錦芳的事?”
心絃爲之劇顫,武同春目芒一閃,道:“她是我妻子,你說處理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冷冷地道:“你用不着裝糊塗,事實明擺着華錦芳與天地會主之間,存在着某種關係,這點你不否認吧?”
武同春無可奈何地道:“我說過要查個水落石出。”
白石玉突地用手朝崗下遙遙一指,道:“那邊像是有人?”
武同春順着手指方向望去,果見大路的另一邊有兩條人影在林間晃動,不由敏感地道:
“莫非對方又想弄什麼鬼?”
白石玉道:“我們得去瞧瞧,‘鬼叫化’他們剛走不久,別又發生了意外。”
這一說,武同春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沉聲道:“是該查個清楚!”
說着,毫不遲疑地馳下崗去。
白石玉也跟着彈身。
到了林邊,只見林子裡是一男一女。
武同春目光掃處,心裡一震,暗道:“怎會是他兩個?”
白石玉也來到武同春身邊,悄聲道:“快隱起身形,聽他們說些什麼!”
兩人雙雙閃到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