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安在天花板上的小電風扇嘈雜地一圈一圈轉動,涌動的氣流與窗外不請自來的風一同撩撥裡一層薄紗的布簾。
一陣接一陣像浪花般拂動着,在灰濛的細雨中透亮的光溜進縫隙,點點灑入光潔的地面,光影交錯着。
林微琴久坐在公寓牀下的書桌前,失落地凝視電腦屏幕裡不住有消息跳動的QQ界面,獨獨她最期待回覆的“素心絨”遲遲未上線。
謝蓉姐到底在幹什麼呀,怎麼半天了都不回個消息?她的心漸漸躁動不安,手臂支在桌面上託着臉腮,視線由聚焦變得發散模糊,意識不知道飛到何處。
嘩啦嘩啦,獨立衛生間不間斷響起的水龍頭忽地停了聲。
黃雅莉從裡面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條溫水浸泡過的毛巾,一邊遞給發呆的林微琴,一邊說:“微琴,擦把臉,收拾收拾準備到自修教室吧。”
“對,對。”
胡汐雙腳踩在椅面上,手裡抱着一個毛絨絨非常可愛的限量版“holle kiti”公仔,小雞啄米般點着頭:“微琴,別看了。你都不知道幹多少遍了,早上看,中午看,午休以後還看,都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林微琴嘆了口氣,將毛巾對半摺疊,慢慢地在吹彈可破沒有絲毫化妝品沾染的臉上擦拭。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心裡有點發慌。”她乾脆把毛巾覆在臉上,頭隨着後傾的背仰了起來。
“是牆角落那個男生?”
胡汐把毛絨公仔轉過來面朝自己,擺弄着四肢,像手套玩具般,自言自語道:“我猜也是哦,在早上的時候,我偷偷數過數,微琴光回頭看牆角落,就有五六回,還有,還有就是擡頭盯兩個門口,像是…像是等那個男生過來,那個眼神,那個眼神,就好像叫…望眼欲,哎呦。”
話未說完,黃雅莉抿着嘴,不留情但留力地輕輕拍了下胡汐的額頭,又親暱地捏捏她紅彤彤的臉蛋,溫柔地警告說:“就你觀察仔細,明白的多,真是的。”
“嘻嘻。”胡汐扯動拉長的臉皮,露出個甜甜誇張的笑容。
“啊,不想啦,管他呢!”
林微琴把毛巾抓下來,她飛速地從頹廢茫然的狀態恢復過來,從衣櫃表面的粘鉤上取下一頂貝雷帽,搭配她換下溼淋衣服的一套短袖黃衫與深藍肩帶褲。
“走吧,我們去自修教室。”
噔噔,噔噔,從樓梯下來,從南校區的女生宿舍往教學樓裡的自修教室,她們三人徒步地穿行在兩側等距離種植銀杏樹的林蔭道。
灰青色的路上積着積水,幾片落葉漂浮在水面上。整一條路,靜謐清幽,溼冷的空氣裡氤氳着芳草的清新。
胡汐打着一把橘紅的傘,傘柄握在手裡不安分地旋轉,傘面印滿的花一同旋轉着,把黏附的雨珠甩飛了出去。
一滴雨水徑自地斜飛到黃雅莉的臉上,她輕踤着秀眉,又笑又氣地望着在雨後發揮小孩子天性的胡汐,張嘴剛想教訓。
“誒誒,黃政委,你不要先對我嘛,你瞧,你瞧,你應該好好地做做微琴的工作,你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調整怎麼學習啊!”
胡汐把手放在嘴邊,眼睛跟隨手指指的方向轉動,一齊對準漸漸落後的林微琴。
黃雅莉無奈地笑了笑,她心裡非常清楚遇到這麼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肯定會有很大的思想波動。
她板着臉,拍了下林微琴,說道:“不要瞎想了,要我看,想不如做。乾脆,我們就調查一回,豹子他不正好退伍回滬市,剛好動動能量查查,是騾子是馬很快就見分曉。”
“查他,有這個必要嗎?”林微琴嘟囔道。
“怎麼沒有必要,你看你,說是不把人放在心裡,可就連胡汐這麼單純的丫頭都看出來你顯然放不下那人,這怎麼行,快不到一百天就要考試了,這個時候可千萬千萬不能開小差,不能讓外界的因素干擾了學習…”
黃雅莉長篇大論一通,林微琴張張嘴,有這個衝動又下不了決心,完全不像平時性格活脫火辣的“拼命十三郎”的樣子。
“可查出來,我跟他有…怎麼辦?”林微琴猶猶豫豫道。
“先查了再說,管它呢!”黃雅莉心裡同樣沒有底氣,隱隱藏着擔憂,“而且,你要相信你爸,我表哥,他絕不會是這種人的。”
“好…好吧,那就查,把這個男生查個遍。可是,豹子那傢伙老不靠譜,靠他能行?”
“那你說找誰?許勵偉,還是錢隆幾個小子?”
“他們,算了吧。”林微琴挑挑眉,“唉,要是這裡是江浙,燕京,哪怕是湘南陝北就好了。”
“想想就好,我看就豹子吧,朋友裡就屬他在滬市吃得開,就算他再不靠譜,至少有他爸這個武警總隊的少將副政委當靠山撐着。”
“行吧,總不能老是麻煩胡叔叔。”
“唉,其實誰想麻煩呢,關鍵我想出力實力不允許啊,我家三代在學校教育倒能說上話,其他的地方說不給面子那就不給,愛莫能助。”
“那就讓豹子來。”
林微琴咬咬牙,忽而一個問題擺在她的面前:“哎,雅莉,等等,他,我跟你好像都不認識,調查他的話,要怎麼做?要接觸他吧?”
黃雅莉淺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這事就讓你姑姑我親自出馬,替小侄女除除心病。”
林微琴點了下頭,發覺又讓黃雅莉佔輩份的便宜,羞惱道:“去你的,誰是你侄女,我們可同歲!”
“我跟你爸可是兄妹。”黃雅莉笑靨道。
“表的!”
林微琴舉起雙手,化成五爪,不斷地攻襲黃雅莉的軟腰細肉,兩人在糾纏中嘻嘻笑笑成一片,爽朗的聲音一直延伸,延伸到再一個拐彎便到的教學樓。
“哎呀,哎呀,又下雨了,這天氣,真的壞透了。”
胡汐嘟噥着,不情不願地把剛合上的傘又撐開,即便離教學樓只需要再走一段空地。
砰的一聲,橘紅的顏色在陰沉灰濛的雨天裡格外鮮豔。
胡汐轉過拐角,不經意間,在餘光裡注意到從北邊另一條路跑來一個人,他打着一把大黑傘突兀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微…微琴,那個人,那個人好像…好像牆角落…的…的…”
他越來越不像自己的爸爸,倒越來越像埋在她心裡深不見底的兵哥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