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之前還是面無人色的楊晴、趙婷,因離三輕易地制服蠍子而喜極而泣,可喜還沒多久,當老三、老四再一次拿刀挾持她們的時候,襲上神經的恐懼感使得她們因激動而微顫的身子抖得愈加厲害,原本破涕而笑的淚水很快被心驚膽寒的所沖刷走。
“你別過來啊,你要是再上前一步,俺就捅這個娘們一口窟窿!”
在離三威懾下退了好幾步的老三終於不再退卻,他一面用自己的臂彎卡住趙婷的脖子,一面將鋒利的小刀指向離三,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態。可是它被他說話的結舌與顫音衝散了效果,看上去似乎是徒有其表。
吱吱!蠍子穿的牛仔褲繼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着發聲,這種屁股上的不適對於蠍子而言,顯然身負三四處被鈍器抽打留下的重創更讓他疼痛難忍,更何況現在他還被離三連根抓起頭髮作繩子使。
“沒聽見他說的啊,站住,不要過來,都他、M跟你說了,不要再過來!”
然而,老四比一側畏縮退後的老三顯得大膽且急躁。一頭黃毛的他竟敢移開離楊晴脖子僅僅幾公分寬的小刀,對楊晴也不管不顧,把她一把往老三那側推去,大喝道:“三哥,這小妞你幫我看着,俺去救大哥!”
話畢,老四把穿在身上的無袖羽絨服脫下來,拿小刀在羽柔服裡子劃出一道口子以後,他銜着小刀開始使勁扯裂羽柔服。刺啦刺啦,伴隨着填充在裡子裡的灰鴨絨片片飛舞而出,老四探手進羽絨服裡摸索了幾下,等到從中摸出被報紙包裹住的兩尺長的西瓜刀時,他緊繃猙獰的神色愈發得凶神惡煞,渾如一尊執叉的青皮夜叉。
“馬拉個巴子,小樣,老子整死你!”
不過離三絲毫不懼,因爲腰桿子硬直的他不愛下跪,他不願跪什麼牛鬼蛇神,他不願跪什麼豺狼虎豹,他不願跪什麼蛇頭蠍尾。而但凡像他這般的人,他們的骨頭得硬得嚼不碎跺不碎,否則不就成了沒了骨頭骨氣,只剩一灘和着水的血泥任人揉捏了嘛。
這麼硬的骨頭,離三恰恰就是。儘管在縣高中放學後面對十幾個人的砍刀,縱然在深山裡捕獵時面對狗熊野豬,即便在世間中生存時面對酸辛苦辣,他的骨頭跟他的腰桿子一樣硬直,他的骨氣跟他的豪氣一樣沖天。
與之相比,眼前的黃毛連一身黃皮的虎豹都比不得,他會有什麼資格讓離三腿上哪怕有一絲一毫的顫抖。望着把刀架在肩膀上的老四,離三不再拖曳着蠍子往前走,面不改色的他鬆掉抓蠍子頭髮的手,任蠍子癱倒在地上疼痛呻吟,一個人朝頭歪着、嘴咧着的老四緩緩地走去,影子與六七點黑的小巷慢慢相合。
六七點夜未央,小巷子裡的寂靜卻很快被一兩聲金屬碰撞聲打破,緊接隨着一聲淒厲的慘叫而安靜下來。與此同時,原本地上只有一把小刀、一個有氣無力的蠍子,現在還多了一把西瓜刀和一把小刀。
“還傻站在那兒幹嘛,想等人把你抓過去嗎,還不快過來!”
不算長的打鬥震住了在場的幾個人,不算高的聲音又驚醒了在場的幾個人。其中,被布條封口、膠帶反剪着的楊晴聞言登時清醒過來,之前傻杵在原地看離三兩棍制服黃毛的她飛快地躲過老四的一抓,頭不敢回地直衝衝跑到離三的身後,探出頭注視到離三竟硬生生地使勁把老四那條被他抓腕託肘的關節朝外掰扯。
只聽到“咯嘣”一聲,被離三壓着彎腰垂頭的老四禁不住疼得啊啊慘叫不休,嘴裡已經不再是兇惡難聽的粗話惡語,而都是低聲下氣的討饒與哀求,例如他咬牙強壓下痛喊出來的“哥”、“爺爺”、“祖宗”、“您”……,比如他留汗強撐着口氣哭出來的“大人大量”、“高擡貴手”、“不知好歹”……
“斷了,斷了,爺爺,祖宗,您快放手,俺錯了,俺錯了……三哥,癟茄子了(東北話:敗了),癟茄子了,救俺,快救俺……三哥,你快放人,快拿那小妞換俺啊!”
這哪還是剛纔決心與離三玩橫鬥狠的黃毛,純粹變成了一隻搖尾乞憐的黃狗,但這難以讓飽受驚嚇裹脅的楊晴心裡的怨意與恨意如奔流一般傾瀉過癮。滿腔怒火的她希望用嘴咆哮,希望用手抽打,希望用腳踢踹。於是,楊晴不停地拿肩膀輕碰身前的離三,唔唔地發聲提醒他幫自己取下膠帶布條。
可就在此時,已然肝膽俱裂的老三突然發了瘋一般向離三這邊急吼道:“你,你個虎哨子(東北話:傻、B)不要過來,否則俺要了她的命。馬拉個巴子,跟你說話呢,快給俺把甩棍扔了,別他、M整得多尿性(東北話:有本領),人在我手裡,在我手裡!”
被離三強按下上身,雙腿跪在地上的老四也奮起抵抗,但他不敢像老三一樣扯嗓子喊把人招來,他只是略帶威脅的口氣跟離三說:“快把老子放了,你還想不想要那個小妞的命!俺告訴你,你再敢動俺一下,哎呦,你再碰俺一下試試,啊!”
老四話還沒說完,就被離三頗有力道的一拳打得他腦震盪,身體不住地晃悠倒在地上,口裡同時不住地往外吐着晚飯吃的殘渣等嘔吐物,人明顯已經頭昏迷糊得說不出話。不到一會兒,等老四徹底的暈厥過去,離三沒理睬楊晴,而是慢慢地走到他們老大蠍子那邊,一手揪住他的衣服提留起來,朝蠍子附耳說道。
“別裝死了,管管你的弟兄,讓他不要做傻事,否則你們今兒或許見不着明天的太陽了。”
“老三,別亂來,把刀子離娘……離那小姑娘遠點,別傷着她。”蠍子勉強地站立住,此刻的他說話的聲音同他顫抖的腿一般哆哆嗦嗦。
“大哥……好,俺聽你的!”老三話雖這麼說,可手裡的小刀依舊沒有移出分毫。
見衝動癲狂的老三慢慢平靜下來,蠍子拖着虛弱無力的身體,轉而跟離三輕聲討饒道。“兄弟,兄弟,您看,人我是絕對不會叫人害她的。您就放心,我蠍子入江湖以來從不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個幫人跑腿賺點狗腿錢的人。今天這趟子的事兒,是我蠍子有眼不識英雄,居然無意間冒犯了兄弟,跟您結了樑子,可這是有原因的!”
離三沒有直接搭理蠍子,而是轉過頭看向跟在他身旁的楊晴,跟她說:“幫你揭下來可以,但你得保證不能大吵大鬧煩我,而且你還要幫我把那個黃毛用膠帶綁起來,聽明白嗎?聽明白的話,就點點頭。”
本是情緒低落到低頭的楊晴聞言猛然擡眸,看離三的眼睛裡閃爍着異樣的光,同時頭也上下有力地點着,叫着:“唔唔!”
蠍子、老三和趙婷就站着看離三把捆着楊晴雙手的膠帶解開,離三在割開膠帶以後,又不放心地跟正在揭嘴上膠帶的楊晴重申道:“記住,千萬不要大吵大鬧,一切聽我的,我會救出你朋友的。”
蠍子在一側聽得清楚,在曉得離三竟然與楊晴、趙婷有莫名的關係,心不由一緊,小心翼翼地問離三一句。“這位兄弟,您不是這裡的租客嘛,怎麼跟這兩位姑娘認識啊!”
按楊晴原來的性子她本該替離三直接回答,可是經歷過生死一刻的她,難免對離三產生依賴性,渾然不覺現在竟是按照離三的吩咐辦事,什麼拿膠帶,什麼綁膠帶等等,變得豎起耳朵來傾聽,默不吭聲去做事。
“誰說我是這兒的租客!”離三回想起還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二跟老五,輕笑地回答。
“那您是?”蠍子不覺得離三的憨笑有多麼純真,倒覺得像一把溫柔的冷刀子一刀刀剮你的心窩,痛得陣陣發顫,這連帶他詢問離三的時候也還帶顫音。“您跟她們是?”
“別緊張,不然你對面的兄弟或許也跟着緊張,這不連累到他身邊的女孩一塊緊張。放鬆,放鬆,我只不過是找她們要回點東西罷了。”
言罷,離三的注意力由蠍子轉移到別處,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四及被劫持的趙婷。在他眼裡,蠍子的言語使老四變得畏縮膽小,楊晴的逃脫使得趙婷激動興奮。同時,他又發覺蠍子似乎比他沒開口前還要緊張。
蠍子結結巴巴地說:“兄弟,我們,我們跟你一樣,也是找她們要回點東西,就是要回照片。”
“照片?呵呵,正巧,我也是要這東西。”
離三望了眼已經被踩踏得七零八碎的單反,回過頭斜視着貌似有點驚懼的蠍子,笑眯眯地說:“那位小姐,麻煩把我之前掉在地上的煙撿起遞過來,謝謝。”
等接過乖順模樣的楊晴遞來的煙,離三擺出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態,把煙直接地放在蠍子的眼前左右晃了一下,還是笑眯眯地說:“別緊張,別緊張,抽根菸冷靜冷靜。”
“嗯,嗯。”蠍子顧不得菸嘴是不是髒的,他只顧得咬下牙壓住菸嘴,以免兩排抖顫的牙齒沒叼住煙而掉落。接着,在受寵若驚地由離三給他點上煙之後,他囁囁喏喏問離三:“兄弟你找那些照片幹嘛?”
“你說,她們不經我同意拍了我的照片,我是不是該找她們刪了?”離三說這話的時候,杵在他身側的楊晴臉上不禁浮上一抹紅雲,垂眼低眉看自己的鞋尖。
蠍子一聽,激動壞了,差點叼着的煙弄地上,說道:“該,該,兄弟太該了。不過兄弟,您晚了一步,不必了,我已經替您解決掉了。喏,那個碎得不成樣子的相機看見了嗎,它就是我跟我弟兄弄的……”
離三打斷了蠍子的話,使了眼色讓蠍子往趙婷那邊看去,問道:“哦!既然你們她們的相機給砸了,那爲什麼還把人像她一樣綁起來呢,你不是說你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你別聽他們胡說。他們是孟芊芊派來的,不但要毀了照片,而且還要把我們抓回去拍裸照,他們不是好人!”受了這麼多委屈的楊晴終於尋到機會發泄自己的怒火,她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話裡含着的意思卻耐人尋味。
離三臥蠶眉一挑,問道:“裸、照?”
“誒,兄弟,我只是個幫人幹見不得人的狗腿子,別人吩咐什麼,我當然照做什麼。這個裸照,完全是上頭的主意啊,可不是我們弟兄自個的意思,不要誤會啊,我們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蠍子解釋的時候由於說得太快,舌頭都差點打結。
“聽你這麼說,那我現在叫你兄弟把他手裡的女孩放了,豈不是讓你們沒法跟上面的人交差?”離三輕輕拍了拍蠍子的右肩,而且還給他已經斷裂的肩膀揉捏幾下,臉上溢着笑容說。
“看在你幫我刪了照片的份上,再加上我也覺得跟你們在這樣的僵着沒什麼意思,不如你叫你弟兄把女人放了,而我呢,不管你們是不是真的謀過財害過命,都不阻攔,不報警,由着你跟你的弟兄離開,你覺得怎麼樣?”
“離開?!”
楊晴與蠍子隨即異口同聲驚呼。然而,兩者的語氣和情感是不同的,前者是充滿惱怒與不解,而後者則更多的是驚喜與慶幸。離三瞪了一眼楊晴示意她噤聲,側頭斜視蠍子,說道:“怎麼,不同意,還是說想談條件?”
“不不,兄弟,我們離開,我們馬上離開。”蠍子朝前面在等待談判結果的老三叫道:“老三,放人!”
……
“大哥,咱們就這麼把人放走了,準壞醋了(東北話:辦糟了),那彬少交代的事該怎麼辦?”唯一手腳健全的老三把控着方向盤,駕駛貨車載着其餘四個身上各有創傷的弟兄。
“靠山重要,還是命重要!靠山倒了,如果不是山體滑坡或泥石流,殃及不到咱們這些小樹苗,可要是命沒了,那就真的是完了!”蠍子坐在副駕駛座位看向不斷向後走的行道樹,低沉地說:“更何況,誰說我們辦砸了,我們不是有搞到裸照嗎!”
“啥,大哥,我沒聽明白,什麼叫我們搞到裸照了。人都放跑了,哪來的人給拍裸照?”腦子笨的老三納悶地問蠍子。
“你小子咋像個山炮似的,成天只會打炮,不會動腦!”蠍子頭稍微揚起,吸入一口氣後呼出,慢慢地說:“彬少又不清楚拍他照的那倆女的長相,咱們不能找倆人替她啊?”
“老大,您是說再劫倆女的?”
“M、的,你是不是傻,找什麼黃花大閨女,你不會乾脆點找兩隻雞啊!呸,我還不信,五百塊找不到一隻不願意脫光的雞!”
蠍子說話間發覺昏迷的老五慢慢地甦醒過來,見他正左摸摸右碰碰自己的口袋,提醒道:“老五,你傷這麼重,瞎動彈什麼,趕緊躺着好好休息,一會兒就到醫院了啊!”
“大哥,俺手機讓那小子給拿了!”